清霧之前並不知曉鄭天寧也會前來。問起他的時候,他隻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說“或許回去罷”。即便今日早晨問他,也是這般的答案。


    如今看到鄭天寧後,她既驚又喜,下意識地就要朝他行去。哪知道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就被身邊女孩兒驚喜的呼聲給吸引了過去。


    “魯姐姐、鄒姐姐,你們來啦!”


    她回頭去看,便見兩個女孩兒相攜著往這邊行來。


    左側的女孩兒圓臉大眼,未語先帶了三分笑。離得頗遠,已經在招手朝兩人揮手。之前沈水華便是見了她打招呼後急急地喊出了聲。


    右邊的少女五官很是秀麗,隻不過麵色略黑神情微冷,讓人覺得不易親近些。聽到沈水華的呼喊,她點了點頭,腳步微微加快。


    清霧朝她們望去後,再回頭去瞧鄭天寧,卻沒看到他的身影了。


    這時恰好沈水華喚了清霧一同迎過去。清霧頓了頓,便收回視線,與她一同前行。


    圓臉女孩兒一看到清霧,就“呀”地輕叫了聲,拉了清霧的手上下打量,“你不是柳……大人麽?”她發覺自己這樣貿貿然將人的身份說出,著實不太妥當,便又解釋道:“先前那比試我也去了,見過你。”


    沈水華一聽這話,不樂意了,輕輕拉了她的衣袖,道:“什麽大人不大人的?魯姐姐可是硬生生把清霧喚得老了七分。乍一聽過去,就跟我家那幾位‘沈大人’似的,一個個都是板著臉的老學究。”


    她這說法新奇,聽得其餘三人忍不住笑了。就連那神色微冷的少女,亦是露出了點笑模樣。


    那名喚魯聘婷的圓臉姑娘拉著清霧的手不放,扭頭問道:“那你說說,我叫甚麽好?”


    沈水華眨眨眼,歪頭去看清霧,模樣甚是可愛,“你覺得呢?”


    清霧便笑道:“不若就直接喚名字罷。”


    “如此甚好。”一旁的鄒可芬點點頭道:“都是同齡人,若是再那般連稱呼都要分出個三六九等,豈不麻煩。”


    她是鄒大將軍的女兒,自小受鄒大將軍影響,行事十分幹練。


    魯聘婷笑道:“你們說甚麽就是甚麽?我偏不聽。”她手腕一轉,順勢挽了清霧的手臂往前行著。


    瞧見另外兩人都在望過來了,方才慢悠悠說道:“我就要喚一聲‘柳妹妹’,你們能奈我何?”


    沈水華一聽,方才曉得魯聘婷是在開頑笑,便走上前來與她笑鬧。魯聘婷忙鬆開挽著清霧的手,不住去躲。


    兩人歡快地鬧做一團,反倒是鄒可芬和清霧並行著了。


    清霧正眉眼帶笑地看著沈水華和魯聘婷,便聽身邊的鄒可芬淡淡開了口:“不知……近日陛下身體如何?”


    這沒頭沒腦忽然拋過來的一句話讓清霧有些怔愣,細細思量了下,答道:“尚可。”稍微滯了滯,終究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鄒姐姐怎會有此一問?”


    鄒可芬沉吟著,說道:“往日父親有事尋陛下相商時,有時會帶了兄長與我進宮覲見。今年父親回京述職,亦是進宮幾次。隻是,但凡帶了我同去時,陛下卻甚是忙碌,不肯露麵。原是怕陛下身體有恙,偏父親兄長皆說他並無大礙,都道我多心了。我不信他們所言,又不知該去問誰。”


    語畢,輕舒口氣,望向清霧的時候就帶了一絲笑意,“柳妹妹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如今聽了柳妹妹一番話,我便信了。”


    說著“信了”,眉心卻是淡淡擰起,不知是在為了甚麽而發愁。


    清霧知曉鄒大將軍是霍雲靄的心腹,如今征戰沙場,甚得君心。隻是她不曉得,原來鄒大將軍的兒女亦是有時也會隨父出入宮中。


    那位鄒少爺,若清霧沒記錯的話,如今在宮中任職,是從五品的四等侍衛。依著他的官職,平日裏無甚機會見到皇上。


    原本鄒姑娘這話也沒甚特別的。可清霧從她那不自然的語氣裏,還是聽出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於是側首望過去,正要仔細琢磨一番,卻見鄒可芬眉目驟然一冷,怒叱道:“誰在哪裏!”而後忽地轉頭,望向旁邊。


    隻見一人從陰影處走出,緩步而來。


    他約莫二十出頭,身穿藍色錦衣,頭戴白玉冠。手中折扇輕輕搖著,視線一掃,落在了清霧的身上。目光玩味且充滿好奇。


    清霧不識得他。


    見他如此,心中頓時反感起來。朝沈水華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趕緊離開。她則當機立斷拉了鄒可芬,往旁邊行去。


    男子卻是不肯罷休,疾走幾步,折扇一收伸臂一擋,已經攔住了清霧的去路。


    清霧正欲喝問,一旁鄒可芬輕嗤一聲抬臂橫掃,手刀直接砍在了男子肋處。饒是他急急後退了一步,依然被那力道擊中。猛咳幾聲,緩不過勁兒來。


    隻是那捏著扇子的手,依然高高抬著,堅定地橫在了兩人跟前。


    鄒可芬惱了,叱道:“祝博然,你甚麽意思!”


    名喚祝博然的男子捂著肋處慢慢站直,不悅道:“你先襲擊於我,倒是問起我來了。”


    沈水華剛才雖在與魯聘婷笑鬧,但一直是留意著清霧這邊的。祝博然的舉動,她又怎會看不到?於是當即駁道:“誰先出手的?分明是你先發難,想要攔人。”


    魯聘婷並未注意到,但本著幫友人的原則,連聲附和:“就是如此。”


    祝博然輕哼一聲,“我隻不過想問一問她幾句話。如今被你們一說,倒是成了十惡不赦的事兒了。”


    “是不是‘十惡不赦’我不知曉。但憑著祝少爺的一貫做派,你刻意留下的女孩兒,又有幾個討得了好去?”鄒可芬冷冷地道:“你打旁人的主意我不管。柳姑娘是我們的人,你若敢碰她,我要你好看!”


    沈水華接道:“就是!這兒是尚書府的地盤,你想要尋晦氣,怕是找錯了地方!”


    無怪乎沈水華如此提防。


    這祝博然乃是祝閣老的嫡孫,是祝敏然的同胞兄長。


    掌家人身為閣老,祝家的家風,算是足夠嚴的。隻這祝博然卻是個異類。不聽長輩嗬斥勸阻,一意孤行,往返於花街柳巷。聽聞祝閣老近三年的十多次病倒,有一半就是被他氣的。


    至於另一半次數……


    則是被當今聖上給氣得。


    如今祝博然在那活動開始前攔住清霧,意圖如何,簡直一目了然。


    “我要找她晦氣,哪會尋了你們都在的時候現身?自然要找了她孤身一人的時候。”


    祝博然搖了搖頭,甩手將折扇一合,插在腰間。看看四周義憤填膺的少女們,最後扯了扯嘴角,問清霧;“聽說,你要參加今日的畫作比試?”


    聽他這話,魯聘婷和鄒可芬尚不明了。但清霧和沈水華卻是了然地對視一眼。


    之前沈水華透露出今日會有這項活動時,曾明心便出門去尋祝敏然了。現在還沒多久,祝敏然的兄長來問這事兒……


    清霧淺淺一笑,“參加又如何?不參加又如何?”


    “不參加的話,那敢情是好。如果執意參加,”祝博然嘖嘖一歎,“我還是攔著你些才好。”


    “攔著我?”


    清霧點點頭,語氣十分了然地鎮定道:“也是。未免我搶了令妹的風頭,著實應該將我攔下。那日的好運,怕是沒有第二次了。”


    她這話一出,身邊三個少女都繃不住笑出了聲。


    那祝博然的神色就有些難看,譏諷道:“女孩子家,這般不矜持的,當真少見。”


    “矜持?”


    清霧莞爾,垂眸拂了拂衣袖,“若是矜持能換回我被搶去的第一來,我倒是會考慮一下,做做樣子。”


    “你……”祝博然頓時臉色鐵青。


    看他如此憋悶,女孩兒們心情舒爽,齊齊笑了起來。


    祝博然拊掌冷笑,連道三個“好”字,嗤道:“你倒是對自己有信心。也不看看自己的畫,拙劣成了什麽模樣!”


    聽他這般赤.裸裸的諷刺,看著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清霧反倒心下更加沉靜。


    她知道自己畫的不差。


    那日被判做第二時,她尚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的水平如何。但,有先生為她出頭作保,有霍雲靄出麵為她造勢。還有王老先生那番肯定的言語……


    她若再懷疑自己,又怎對得起大家的信任!


    隻不過,祝家的人都想著派了人來攔她了,等下那活動裏,不知道還會不會動其他的手腳。


    清霧心下思量著,正要開口相駁,卻聽旁邊傳來“嗬”的一聲笑。這笑聲雖短促,卻讓在場幾人驀地一頓,循聲望了過去。


    一人從轉角處緩步踱了過來,姿態閑適氣度慵懶。明明是鬆鬆垮垮的懶散模樣,偏生帶了落拓不羈的味道出來。


    不是鄭天寧又是哪個?


    “先生?”清霧沒料到他剛才居然沒走,道:“你怎麽……”


    鄭天寧與她相處多年,哪會不知她要說甚麽?輕搖手示意她不必多問,這便說道:“活動馬上開始。我本要趕緊過去,隻不過聽到有人提起那群芳宴上的比試,就過來瞧瞧。誰知居然聽到有人在質疑當日你的畫作。”


    他雙手抱臂,往旁邊柳樹上一靠,閑閑地勾了勾唇角,眼眸微眯輕蔑地往祝博然身上掃了一眼,這才懶懶地開了口。


    “我倒是不知道,憑我‘鬼手丹青’的本事,手把手從小教到大的乖徒兒,竟是比不過那些個無名小卒帶出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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