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年底了,這一個多月倒是平平靜靜,沒再掀起什麽波瀾。遲筵第二天提心吊膽地搬回了家,小心翼翼地過了今天,也沒出什麽狀況,他才慢慢放了心。


    唯一的後遺症就是再也不敢點外賣了,在家開火頻率明顯上升,給葉迎之供自己親手做的飯的頻率自然也隨之上升。


    單位元旦放假,每人發了兩箱水果一箱蔬菜和一大包山核桃。山核桃是小顆的,拇指大小,味道雖好,卻著實難剝。


    元旦當天遲筵自己吃完飯,打開電視隨便放著某個台的新年晚會,一邊專心致誌地拿著山核桃配套小鉗子夾核桃。他技術不行,下手沒輕沒重,一夾子下去要不夾不開要不核桃四分五裂死無全屍。他勉強挑挑揀揀剝得吃,碎的不成樣子的就放進自己嘴裏,好不容易剝出來大個的成型的就撚起來放到葉迎之供桌上。


    他看不見的人就坐在他身邊,每次他伸手去放核桃仁,那人就輕輕舔他指尖;偶爾他把桃仁扔進自己嘴裏,那東西也湊過來趁機舔他舌尖。


    元旦這種時候,有家的自然都回家了,有幾個家在外地回不去和遲筵一樣孤家寡人的年輕同事叫他一起出去吃飯一起晚也被他回絕了。遲筵從不敢晚上十二點之後回家,況且同事們要包郊外的別墅一起玩,聽起來就像是恐怖片開篇的背景。他已經是驚弓之鳥,這一個月來好不容易緩過來,生怕再遇上什麽事,聽見這個提議就覺得心口一涼,自然不敢同往。


    但一個人過節也未免寂寞,白天采購的時候遲筵就順手拎了一瓶紅酒,吃飯的時候就著喝了一杯。現下一個人剝核桃剝得無聊,莫名的還生出幾分無理取鬧般的委屈,電視裏繁華熱鬧,手機裏不斷蹦出各個群各個聯係人的群發祝福短信,卻仿佛都和他沒有關係。


    這些都不是他的。


    好像從小到大他都有這個毛病,一個人待久了,覺得太孤獨太寂寞的時候就會莫名地感覺委屈。可是委屈是委屈給包容你無理取鬧的人的,小時候還可以說有外公外婆,現在他形單影隻的,又委屈什麽勁呢?委屈之後又會生出無邊的煩躁,那種感覺好像是有什麽東西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回不去了一樣。


    為了排遣這種突如其來的傷感,遲筵索性又把紅酒和杯子取了出來,倒了兩杯,一杯放在供桌之上,一杯舉在手裏,微微笑了笑:“三公子,新年快樂。來年還請多關照。”而後一飲而盡。


    自己也真是的,居然和一個牌位一抔骨灰一起過年。張道長明明都說了,葉先生什麽都沒留下,不過是骨灰有奇效罷了,供奉牌位也隻是出於對逝者的尊敬的和答謝。


    但就像是小孩子也會對經常陪伴自己的玩偶產生感情,“葉迎之”保護他這麽多次,他也自然會對這個意象感到親近信賴。


    遲筵一邊一條條回複、編輯新年祝福一邊喝酒,不知不覺就喝了多半瓶。酒本身沒什麽度數,但是架不住遲筵酒量本就不好,今天晚上更不知道是撞了什麽邪,隻覺得意識昏昏沉沉,身體也不聽使喚。


    他撐著桌子站起來,抬頭看一眼掛表,竟然已經十二點了。


    遲筵揉了揉腦袋,關掉了電視,喧鬧褪去,房間瞬間陷入了寂靜之中。他扶著牆走到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昏睡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今天不管什麽東西來敲門自己都不會在意了。他要睡覺。


    突如其來的困倦和昏沉令遲筵忘記了關客廳燈,亮白色的光芒從門框處映射進來,正好照亮了半張床。遲筵在被子中舒適地小小蹭動著,顯然睡得很是愜意。


    “嗬。”


    屋子中出現一聲極輕的歎息,但又很快隱去,即使有第二人在場也一定會將其當做錯覺。


    隨即客廳中的燈閃了兩閃,徹底熄滅了。


    這房子中的另一個住客這才不急不忙地走進臥室,施施然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撫過熟睡中人的臉,又緩緩低下頭,舔吻著遲筵的側頰。


    輕而緩慢,如同惡鬼享用供奉於己的血肉盛宴。


    “他”顯然並不想讓對方就這麽愜意地睡著,慢慢地如往常般躺在主人的旁邊,拉過被子將自己也裹了進去。


    突如其來的涼意激得遲筵打了個哆嗦,他小聲抱怨似的呢喃了一聲,眉微微蹙起,便不動了。


    那東西笑了,伸手撫平他微微隆起的眉峰,又印上一個吻。


    他把他抱在懷裏,從眉頭開始緩慢地吻他,漸漸不滿足,愈發地欲壑難平,即使這樣將人牢牢鎖在懷中亦不能滿足,猶如有一團黑色的幽焰壓在心底,壓在靈魂深處,漸漸綿延而出,灼燒全身。


    臥室內的壁掛空調突然“嗒”的一聲打開,自行運轉起來。


    那東西徹底掀開了遲筵裹在身上的被子,趴伏在活人溫暖的身體之上,無度索求著……


    遲筵第二天醒來覺得特別累,好像做了一晚上的夢,但又想不起到底夢了什麽;身體上也有淡淡的酸痛感,就像在健身房運動半天過後一樣。按說隻有床不適合睡不好的時候才會這樣,可是這床他睡了很久了,明明就很合適。他隻有把這些全部歸咎於宿醉,可他偏還沒有一般人宿醉的頭痛感,那點紅酒也不至於讓人宿醉吧?


    打電話的時候無意和徐江說起這事,徐江一本正經嚴肅認真地告訴他:“科學上來講,你這叫做疼痛轉移。”


    遲筵快氣死了,他就不該和一個搞社會學研究的探討生物學問題。


    但被徐江這麽一打岔,他也就沒把這當回事。


    遲筵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是月末。


    問題出在電費單上——供暖開始之後他家裏從沒用過這麽多的電,雖然今冬供暖不太好,屋子中有些涼,但晚上蓋著被子睡覺也不至於到要開空調的地步。但是這月的電使用量和供暖開始前他天天開空調的時候差不多了。


    但是這時候遲筵還隻是心中存疑,即使一直被鬼怪糾纏也暫且沒有向怪力亂神的方向想去。直到晚上寫完澡後穿著睡衣對著鏡子刮胡子,睡衣扣子沒係好,在他低頭的時候散開了,從大開的衣領處可以清晰地看到胸膛靠近乳/首處有一片淤血似的紅痕,以及,三根像是手指留下的青色痕跡。


    仿佛人歡/愛時情難自抑不可自禁而留下的吻痕和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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