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追道:“蕭公子應當會處理得來,夫人不必憂心。”


    “這都是些什麽事啊……”陶夫人頭隱隱作痛,早知如此,還不如自己親自出手將那半男不女的妖人綁回來,也省得現在如此鬧心。


    陸追又問:“客棧中那兩名鷹爪幫的弟子如何了?”


    林威道:“最近並未出門,一直待在客棧中。”


    “沒去城南枯樹林?”陸追問。


    林威搖頭:“八成是擔心會惹來旁人注意,畢竟洄霜城內的江湖門派不算少,又都知他二人出自鷹爪幫,難保背地裏沒有人盯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繼續去盯著吧。”陸追道,“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都不得有片刻鬆懈,一有消息即刻來報。”


    林威領命,轉身出了小院。


    陶玉兒揉揉眉心,歎氣道:“也不知瀾兒何時才能回來。”


    陸追道:“我想下山去看看。”


    “你?”陶玉兒遲疑,“你要去那枯樹林中?”


    陸追點頭。


    陶玉兒有些猶豫。一來這不知根不知底,擔心陸追孤身前往會吃虧,二來亦是出於私心,蕭瀾還在對方手中,她不想有任何變動。


    陸追道:“夫人盡可放心,我有分寸。”


    “為何非要親自前去?”陶玉兒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在山上也做不了什麽事,白白擔心罷了。”陸追道,“守在枯樹林外,哪怕什麽都不做,至少要踏實些。”


    陶玉兒道:“你從小就對瀾兒好,看來這麽多年也未變過。”


    “為何要變?”陸追笑笑,“現在這樣很好。”


    “想去山下可以,先隨我來吧。”陶玉兒鬆口,站起來去了廳房。


    陸追應聲跟上,並未多問。


    木門緊閉,將暖意與聲音都鎖在了裏頭,阿六蹲在門口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半天卻什麽都沒聽到,於是頗受傷。


    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竟連自己也不肯告訴,大家難道不是已經成了親熱的一家人?


    傍晚時分,城南枯樹林外。


    天氣寒冷,連風也被凍住。天邊模模糊糊掛著一輪圓月,邊界看得不甚明晰,被雲半遮半掩,透出的光暈像是快要融化在天幕中,隻餘一抹妖冶橙紅。


    林威往手心哈了口熱氣。


    陸追悄無聲息蹲在他身邊。


    林威驚道:“二當家怎麽來了?”


    陸追豎起手指,提醒他聲音小些。


    林威壓低聲音:“林子裏一直沒動靜。”


    “一整天都沒動靜?”陸追問。


    林威點頭。


    “蕭瀾也沒出來過?”陸追又往遠處看了一眼。


    林威道:“沒有,不僅沒人影,連聲響都沒有,隻在下午時出來了幾個小嘍囉,一邊走一邊閑聊,說看來這回的漢子挺討教主喜歡,八成就是指那姓蕭的。”


    陸追:“……”


    林威又叮囑:“連那老妖男都下得去手,二當家以後可要離他遠些。”看著便不像是個善茬,而且似乎口味還不輕。


    陸追還未從“一夜一天都沒出枯樹林”中緩過來,便又被“老妖男”三個字震了一下。


    ……


    四野一片寂靜。


    蕭瀾手裏拿著一把匕首,慢條斯理割羊腿吃。那婦人靠在一邊的樹上,嬌滴滴歎道:“知道我是男人之後,便一直不理不睬,早知如此,我又何苦說實話。”


    “能瞞住嗎?”蕭瀾看她一眼,輕蔑嗤笑,“你的目的是拐我上床,即便是想瞞,又能瞞多久?”


    “你不懂,男子的滋味嚐起來,也快活得很。”那婦人,或者說是鷹爪幫的掌門裘鵬,此時儼然一個風韻猶存的妖媚女子,也不知是練就了什麽功夫,竟連喉結也隱了去。


    見他整個人都粘了上來,蕭瀾用一根手指將人頂開,道:“我喜歡冷漠些的。”


    “見到公子這張俊臉,怕是雪蓮聖女也冷不下來。”裘鵬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麵上依舊在笑,聲音裏卻多了幾分殺意,咯咯道,“我可從未對誰有過如此耐心,公子可千萬別不識好歹。”


    “閣下確實不合我的胃口。”蕭瀾將匕首丟在一邊,“不過行走江湖,我也是懂規矩的,我能給你想要的,隻是在此之前,你得先給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麽?”裘鵬收回手。


    蕭瀾道:“你帶著如此多的教眾前來大楚,是想做什麽?”


    裘鵬搖頭:“這可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蕭瀾挑眉:“那我也不是你該覬覦的人。”


    裘鵬隻當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掩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蕭瀾瞥他一眼:“我不缺銀子,不缺女人,甚至也不缺男人。”


    “還說你是個雛兒,原來卻是個閱盡千帆的。”裘鵬被他的架勢唬住,心下更饞這精壯的身子,於是道,“你不缺人,也不缺銀子,隻缺權勢,我說的可有錯?”


    蕭瀾道:“若你能給我滔天權勢,我自會什麽都聽你的。”


    “也行。”裘鵬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倒在掌中遞過去。


    “這是何物?”蕭瀾皺眉。


    裘鵬道:“三屍丹。”


    蕭瀾麵露不悅:“這是何意?”


    “這是我鷹爪幫的毒藥,服下之後,便要每月都服一次解藥,否則便會骨穿肉爛。”裘鵬將藥丸遞到他唇邊,“想要幹大事,總要付出一些代價,若是連這點膽子也沒有,那就別再妄想什麽滔天權勢,乖乖拿了銀子,做你該做的事。”


    蕭瀾定定看著他,狹長的雙目中泛著煩躁與**,像是不想受製於人,又不想放棄這唯一的機會,如同被囚禁的鷹,臉上肌肉微微抽搐,咬牙道:“你說話算話。”


    裘鵬道:“自然,我寵你尚且來不及,為何要害你?”


    蕭瀾道:“我兒時中過毒,若是藥性太烈,隻怕會有危險。”


    “放心吧。”裘鵬道,“這三屍丹服下之後,要過一月才會毒發,我自會提前給你解藥。早就說了,若你乖乖聽話,便不會受任何苦楚。”


    蕭瀾從他手中一把奪過,囫圇塞進了嘴裏。


    裘鵬看著他咽下去,撫掌笑道:“不錯,夠爽快,的確是幹大事的人。”


    “現在能說了吧?”蕭瀾問,“你究竟有何目的,又要做什麽大事?”


    裘鵬道:“你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可曾聽過紅蓮盞?”


    蕭瀾點頭:“有不少關於此物的傳聞,有人說能招魂,有人說紅蓮盞中藏著尋寶圖,還有人說得之便能一統武林,更有甚者,說出來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此番前來大楚,就是為了這紅蓮盞。”裘鵬道。


    “它究竟有何用,現又在何處?”蕭瀾問。


    “若我知道紅蓮盞在何處,直接去取便好,又何苦還要費心思去尋?”裘鵬搖頭。


    蕭瀾道:“可既然來了這洄霜城,自然是因為有了線索。”


    看著火光下對方那英挺年輕的麵容,裘鵬咽了下讒涎,滿心隻想與他做一對野合鴛鴦,卻又心知肚明憑自己人老珠黃的顏色,怕是勾不得他,還得用利益慢慢誘哄,往後才好得了舒坦。難得遇到一個極品貨,又看著是個毛頭小子,他可不想吃不到嘴中,落一場空歡喜。


    蕭瀾見他不肯說話,隻是一直盯著自己看,眼中像是要滴出血,黏黏糊糊包裹在空氣中,避之不及。即便是在演戲,後背也難免起了一層疙瘩。又暗想這人此般瘋魔,隻怕也不單單是**熏心,多是練了什麽見鬼的淫邪功夫。


    樹林外,陸追換了個姿勢蹲,覺得有些冷。


    林威心裏焦慮,若那姓蕭的不出來,難道二當家還就不走了,原本就舊傷未愈,一直在這裏白白挨凍是何道理。


    裘鵬道:“前些天,不少江湖門派都接到了一封密函,說紅蓮盞近期會重新出現在洄霜城中。”


    密函?蕭瀾微微皺眉。若真如此,那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何姑姑派黑蜘蛛來傳話,讓自己隨牛大頂住進李府中。隻是卻不知為何,她又對密函與紅蓮盞隻字未提。


    江湖中人都在傳,紅蓮盞原是冥月墓聖物,隻可惜在數年前伏魂嶺之亂時離奇失蹤,不知流向何處。蕭瀾先前一直以為是被陸追所竊,追查了這麽些年,此番好不容易被姑姑允許出墓找人,卻又陰錯陽差觸到了更深更複雜的內幕——蕭家老宅中翡靈手中的紅蓮盞是從何而來,與冥月墓中失竊的是否為同一個,現在又到底去了何處,雖說也問了娘親,卻也隻得到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回答,如今再加上姑姑的三分隱瞞,隻覺隨著線索越來越多,事情非但沒有明晰,反而更加撲朔起來。


    裘鵬問:“你在想什麽?”


    蕭瀾道:“說出來怕是會掃你的興。”


    裘鵬調笑道:“莫非在想你那家中的心上人?”


    不知為何,一提起“心上人”三個字,蕭瀾腦海中第一個湧出的,卻是陸追。


    裘鵬緩緩在他麵前寬衣解帶。


    蕭瀾閉上眼睛,麵前像是還有灼灼火光在跳動,與腦海中殘存的半分星光聯結在一起,蔓延出一片紅色花田。


    一片盛開在冥月墓中的花田。


    他不記得自己曾在花叢中做過些什麽,卻模糊想起了一雙眼睛,染著濕濕霧氣,瞳仁漆黑如淵,目光溫柔纏綿,似是一眼就能忘進自己心裏。


    裘鵬蛇一般貼上來。


    蕭瀾想也不想,將他隨手一掌拍出三尺遠。


    “你!”裘鵬怒極,頗有些受辱。他一來最近身體虛弱,二來也未對這嘴邊的鴨子有所防備,卻沒料到竟會吃了這悶虧。


    蕭瀾冷冷掃他一眼,又重新閉上雙目,想要將腦海中的碎片拚起來,卻不知為何,又隻剩下了混沌漆黑,如同呼嘯而過的風吹入山澗,將一切刮得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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