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鐵天音在說謊!


    一分鍾之後,我表示了不滿:“你太多事了。”在我和白素之間,這樣的指責,已經是嚴重之極了,話一出口,雖然那是我的感覺,但我也後悔不該說得如此之直接。


    白素卻沒有甚麽特別的反應,隻是淡然道:“或許是,我太多事了。”


    白素沒有生氣,我自然也不再說下去,接下來的時間中,我們並不再接觸到這個話題,我心中總覺得有些東西梗著,知道白素也是,盤算著明天如何和白素好好商量,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白素不在身邊,我不禁笑了起來,知道她又去看紅綾了——自從紅綾回來之後,我們並不關房門,紅綾的房間也一樣,又調整了床榻放的角度,一個轉身,就可以看到睡在吊床上的女兒。


    常言道“見過鬼怕黑”,又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們失去過女兒一次,再也不能有第二次了,雖然我們知道,如今紅綾力大無窮,行動敏捷,就算她外婆親臨,也難以把她帶走,但總是小心一點的好。


    就算是這樣,白素若是半夜醒了,還是會起身去看紅綾,所以這時,我以為她又在紅綾的房間之中。可是,我一個翻身,看到紅綾穩穩地睡著,卻不見白素在。


    我呆了一呆,彈身而起,到了紅綾的房間,看了一看,又推開了書房的門,同時望向樓梯下的廳堂。不到三秒鍾,我就可以知道,白素不在屋子裏。


    她到哪裏去了?雖然我們之間,對對方的行動,幾乎絕不幹涉,但是都盡可能讓對方知道行蹤,上天入地,總有個去向,像如今那樣,我竟然在半夜三更,不知伊人芳蹤何處的情形,確屬罕見。


    我睡意全消,斟了一杯酒,先在紅綾的吊床之前,站了一會,紅綾睡得極沉,我忽然想到,像她那樣環境長大的,不知道是不是會做夢。明天倒要和她討論一下,趁機又可以灌輸許多知識給她。


    回到床上,半坐著,慢慢喝酒,思索著白素到何處去了。


    作了幾個設想,都不得要領。大約過了半小時,聽得有開門的聲音,白素回來了。


    白素走上來,穿著運動裝,先到紅綾的吊床前站了一會,摸了摸她的頭發,這才走向我。我隻是望著她,向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白素微笑:“我又‘多事’去了。”


    我怔了一怔。我曾說她去調查鐵天音是太多事了,她如今這樣說,是甚麽意思?


    我陡然明白她是甚麽意思了,一口還未曾咽下去的酒,幾乎沒有嗆出口來。我坐直了身子,望著她,疾聲問:“你……你……找到了甚麽?”


    這句問話,乍一聽無頭無腦,但實際上,是我迅速轉念,已有了推理的結果——白素說她又是“多事”,那麽必然和鐵天音有關,鐵天音傍晚已啟程到德國去,白素半夜有行動,那是到鐵天音的住所去了。


    白素一揚眉:“甚麽也沒有找到。”


    我籲了一口氣,握住了她的雙手:“那表示不必懷疑他了,是不是?”


    白素卻道:“正因為甚麽都沒有,太幹淨了,所以更值得懷疑。”


    我本來想說“這不是‘欲加之罪’嗎?”但是一轉念之間,心想何必把氣氛弄得那麽僵,不妨輕鬆一些,所以我改口道:“你的話,使我想起妻子懷疑丈夫的笑話——丈夫衣服上沒有沾著女人的頭發,她就說丈夫連光頭的女人都要。”


    白素微笑:“不好笑,至少,妻子的懷疑,有它能成立的可能性。”


    我知道白素一直鍥而不舍地在進行這件事,她又不是閑得沒事做的人,必然有她的原因,所以我心平氣和:“你有甚麽理由懷疑他?”


    白素一揚眉:“我們曾討論過,要裝釘的絲線拆下來,再還原,是不可能的事。”


    我點頭:“是,難極了,無法照原樣。”


    白素道:“如果在每一冊之中,都撕幾頁下來呢?線裝書冊,要撕下幾頁來,不露痕跡,並不困難。”


    我也想到這一點,所以立即道:“如果那樣做,絲線就會變得鬆——由於原來的裝釘功夫十分緊密,即使隻是撕去一頁,也會察覺。”


    白素道:“是,但是要令絲線收縮,可以有十多種方法,最簡單的是噴上適量的水,就算是自然幹了,也必然會有‘縮水’的現象發生——”


    白素講到這裏,我已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你……發現了甚麽?”


    白素沉聲道:“絲線上沾著硫酸鉀和硫酸鋁的含水複鹽。”


    那是一個聽來很複雜的化學名詞,如果用化學式來表示,更是複雜得可以,它含有二十二個結晶水。但實際上,那是一種很普通的東西,它有一個極尋常的名字:明礬。


    明礬有收斂的作用,如果把它的溶液,小心塗濕絲線,再等它幹了,絲線就會比濕水縮得更多,就算每一冊被撕走了十頁八頁,在裝訂上看來,仍然可以是緊密無比,沒有破綻。


    一時之間,我瞪大了眼,說不出話來。白素又道:“現代的分析化驗法,可以使許多原來天衣無縫的行為無所遁形,沾在絲線纖維上的明礬,是最近才沾上去的——你想要看正式的化驗報告?”


    對白素那麽簡單的一個問題,我呆了好一會才有回答,聲音疲倦之極:“不必了。”


    我把空酒杯遞向白素,白素接了過去,不一會,就滿滿斟了一杯酒回來,我大大喝了一口。


    酒並不能使我心情舒暢,我不知道鐵天音為甚麽要這樣做,但是他竟然如此處心積慮來欺騙我們,用的手法是如此之縝密,在做了這些事之後,他的神態是那麽若無其事,而我一直把他當作故人之子,坦誠相對,這一切全都加起來,猶如一塊大石,向我當頭砸將下來一樣,令我眼前金星直迸。


    白素道:“這是最保險的行事手法,我想,他所要的資料,隻是十二冊中其中的一冊,但是為了掩飾他的行為,他在每一冊之中,都抽出了若幹頁——有一個深謀遠慮的凶手,先假裝有殺人狂行凶,殺了幾個不相幹的人,然後再用同樣手法殺死他的仇人,使人不懷疑他,就是這樣的手法。”


    我放下酒杯,臉色一定很是難看:“我去找他,他到芬蘭去了?我去找他。”


    白素沉聲道:“我看不必了,到了芬蘭之後,他可以轉到任何地方去,你上哪兒找他去?”


    我悶哼一聲:“我去找老鐵。小鐵的行蹤再詭秘,行為再不堪,也不能和他老父失去了聯絡。”


    白素沉吟不語,顯然他覺得我這個辦法可行。她想了好一會,才道:“那可能要花不少時間,而且,他這樣心思縝密,隻怕也早想到了這一點,在他老父那裏,下了預防功夫,父子之情總比你們朋友之情親,你就徒勞無功了。”


    我大聲道:“我信得過鐵蛋,他不會為了父子之情而出賣朋友。”


    白素嗔道:“你叫甚麽,小心吵醒了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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