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起來了,那次身在風光如畫的小島上,穆秀珍看來無憂無慮,快活如神仙。但陶啟泉曾經歎:“像她那樣的性格真好,要是換了別人,處在她的環境,早就煩也煩死了!”


    當時,我就曾追問穆秀珍有什麽煩心事,但陶啟泉支支吾吾,所以我也沒有再問下去。


    由此可知,穆秀珍已有煩心事,隻不過她處理的方式,與眾不同而已。


    我不由自主,歎了一聲:“真難想象,連她也會有普通人的煩惱。”


    我和白素忽然說起穆秀珍的事來,七叔一麵喝酒,一麵用心聽著,等我們的話,告一段落,他才道:“若她就是當年那女嬰——”


    他話說了一半,頓了一頓,就沒有再說下去。


    白素道:“要知道是不是她,下次見麵,問一問她原籍何處,就可以知道了。”


    我答道:“何必等‘下次見麵’,我立刻和她聯絡,問她。”


    七叔一聽得我這樣說,神情頗是緊張,他舉起手來:“等一等,讓我想一想!”


    他真的眉心打結,好半晌不語,我和白素互望,都不知道七叔在想什麽,也不明白他何以要在聯絡穆秀珍之前“想一想”。


    等了好一會,七叔才道:“好,你聯絡她,問她。可是千萬別說當年我抱女嬰入穆家莊的事,且隨便捏造一個問她的理由。”


    我心想,這倒是個難題——要造一個理由容易,但是要瞞過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穆秀珍,隻怕不是易事!


    但七叔既然這樣說了,自然也隻得答應。


    於是,我就用電話,與應該在法國的穆秀珍聯絡。


    電話接通,留了口訊——一般“要人”,都有二十四小時的聯絡電話。然後,等候回複。


    大約十來分鍾,在這段時間內,七叔陷入了沉思之中,我和白素,也不去打擾他。


    等到電話鈴響起,按下掣鈕,聽到的都是雲四風的聲音,白素問:“秀珍呢?”


    雲四風的回答是:“老婆不知何處去,老公獨自笑春風。”


    我笑道:“問你也一樣,秀珍原籍何處,請告訴我們。”


    這將是一個極普通的問題,但是也不免有些突兀,所以雲四風並沒有立即回答。


    雲四風是科學家,又是工業家,行事作風,必然有條有理,和我那種天馬行空的作風,大不相同,所以我也不怪他不能立刻有答案。


    約莫二、三分鍾之後,他才道:“真是,我完全不知道她原籍何處——蘭花姐是哪裏人?她們必然是同一籍貫。”


    我笑道:“那還用你說,就是不知道,這才問你!”


    雲四風強調:“我真的不知道,從來也沒有問過——從來也沒有注意過這個……你為什麽要問?”


    我順口道:“沒有什麽,隻不過閑談之中,忽然談及而已,她有了音訊之後——”


    我話還沒有說完,雲四風已經緊張起來:“喂!別告訴我她……是外星人!”


    我大是啼笑皆非,忙道:“不!不!我說……不是這個意思……”


    本來,我想說“秀珍她絕不是外星人”的——但是心念電轉間,我想到,我對穆秀珍不能說是太了解,也難以肯定她一定是地球人,所以這才改了口。


    雲四風心思縝密,一下子就聽出了語意之中的含意,便追問道:“那是什麽意思?你要告訴我!”


    我有點生氣,提高了聲音:“稍安!你別神經過敏好不好?”


    雲四風道:“那能怪我嗎?和你這個怪人,沾上一點關係,都會變外星人!”


    我又好氣又好笑:“混蛋!”


    雲四風還不放心:“真的沒有什麽重要事?”


    我向七叔望去,想看看他的意思,誰知他宛若老僧入定,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就應道:“當然沒有——你能聯絡到她,就請她打電話給我們。”


    雲四風道:“能找到蘭花姐也一樣?”


    我道:“當然,不過小事情,就不必驚動她了!”


    雲四風竟然相信了真是“小事”,因為若事關重要,我一定會要他去找木蘭花的。


    雲四風沒有再說什麽,我放下電話,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七叔在這時,忽然說了一句無頭無腦的話,他用大是感慨的語調道:“我一生經曆過的時代,可以算是人類曆史上最黑暗的時期了!”


    我和白素,麵麵相覷——這個題目實在太大,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搭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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