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神之日。


    這是自從吉爾伽美什年幼之時就開始思考的問題,又由於種種原因被他拋在了腦後。無論身為王子,還是立於頂端之上的王者,他需要處理的問題太多,不那麽重要的東西一旦被拋到腦後,就再沒有機會被撿起。


    後來他也想過,未能有過這方麵的擔憂,某種程度上也有時任烏魯克主神的那條蛇的位置穩若磐石的關係在。如果不是她之前在與他神台麵下的鬥爭中那樣的凜然與堅定,他應該也沒有那個閑心真的就全心全意地想著到底怎麽搞死那群不聽話得老頭子的。


    所以當烏雲籠罩在烏魯克的天空,奔雷炸裂在城邦裏每個人的頭頂,無論貴族與奴隸都下意識哭嚎著四散奔走之時,正在花園中與友人詳談的王第一次有了或許這是個沒辦法收拾的爛攤子的錯覺。


    而後聖光以宮殿為圓心四散展開,將那個失去了短暫的神佑的城市再度納入了神的保護之中。王城外的不安逐漸散去,但隻有王和王的摯友知道有什麽不對。


    很大的不對。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覺出什麽的。


    盧伽爾班達統治著固若金湯的烏魯克的時候,曾經對他的兒子這樣講述:他城邦的人們看起來辛勞但又是懶惰的,如果不用鞭子和武器驅使他們勞作,那麽烏魯克的秋天就不會有豐收。他治下的人民又是虔誠而虛偽的,因為他們在伊南娜離開時祈禱著伊南娜的回歸,又在新神降臨後並無多日就改旗易幟,供奉起了她神。


    “在你統治這裏,並且想要將它興建成最偉大的城邦時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後日暴君之名響徹蘇美爾平原的王彼時還是稚童,伴隨在盧伽爾膝下,卻並不能理解他話中所有深意。那時在位的王眼中隻是抱有遺憾,在被赤紅色的蛇瞳注視下,稍顯猶豫地拍拍他的頭。


    “烏魯克有神的庇佑,自然會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偉大的城邦。”王子殿下這樣說,因為在宮殿中,所有穿梭忙碌的仆人都曾有這樣的探討。


    “聽起來倒也沒什麽不對。”


    盧伽爾這樣說:“可卻還是不對的。”


    那什麽是對的。


    盧伽爾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在繁忙的事物中從沉默變得更沉默,從冷峻變得更冷峻。作為王,他一直是無可挑剔的存在,而他的美名也在一夜一夜不熄滅的燈油燃燒時四處傳播。不過偶爾也還是會有流言說,盧伽爾班達不過是先王軍中不起眼的士兵,叛亂篡位才得以君臨城邦。隨後,這些流言會被衝淡,因為……


    盧伽爾班達,是被主神所承認過的,英雄恩美爾卡的兒子。


    那些數度起伏於民間的謠言,是吉爾伽美什在溜出去玩的時候所聽見的。初聽時他心裏總有憤怒和不甘,但是怒火卻被以神的認可為由的反駁打消。


    也是在那時,關於神的存在的重要,第一次被他以一種深刻的印象所牢記。


    而這樣重要的存在,不知為何,他並沒有什麽印象。


    那麽烏魯克的主神,到底在哪裏。


    他去過神廟。


    神廟中的大神官是個黑發黑煙,看起來有些陰森森的家夥。那個人立於神台之上,撫摸著用於祭祀的,通體透白的玉床。吉爾伽美什登上幾百級的台階才能看清這個人的臉,而在他大汗淋漓喘不上氣的時候,這個人是這麽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的。


    “該出現的時候,主神大人總會出現的。”


    王子殿下氣絕,深感自己累死累活竟然被人如此無禮地打發掉。後來他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個人的話裏帶著些討厭和敵對的味道。


    對此王子殿下解釋為,神廟和王族之間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很正常。


    然後就用這份正常,失去了得知真相的機會。


    其實如果能從神官那裏知道關於主神的事情的話,或許他後麵就不會硬闖進王後的宮殿——那是他的母親瑞瑪特寧孫理應居住的場所。他的父親身為城邦之主,睿智勇敢,得到了八月女神的垂憐而結合,這是無論神界還是人間都值得慶祝的事情。雖然母親長居神界,而父親也一直留在烏魯克,但他們確是倍受祝福的一對夫婦。


    在他的認知裏,沒有人能在烏魯克,躍於他母親的地位之上。


    所以那個總讓他父親逗留在王後的宮殿,而且派駐兵衛不間斷地守護的賤人,應該死。


    至於那裏麵躺得是主神這件事……


    “我烏魯克最偉大的王啊,原來你竟然做出了這種失禮之事嗎。”


    恩奇都後來在聽到這件事之後也沒辦法表現出以前那副平淡的樣子,大笑著拍著棗樹製成的圓桌。桌上托著葡萄的金色托盤微微地晃動,若是他拍的力道再大些,估摸著盤子會翻。


    而王對於友人的大小,並未顯出羞惱的神色,隻是輕哼了一聲。


    “若非本王當時多去看了那條懶蛇一眼,它或許睡到現在也未可知。”


    “哈哈,或許是這樣沒錯。”恩奇都擦了擦眼角,和主神極為相似的臉帶著安然的笑意:“但我覺得,若是主神的話,理應是更希望睡到地老天荒的罷。”


    “嗬,”王輕笑:“她想得倒是不錯。”


    這是吉爾伽美什當時後悔萬分,但十幾年後卻有些慶幸的事情。因為喚醒了身為主神的那條蛇,所以他的生活有了很多的改變。


    比如在王宮中並沒有能夠聊天或者是打架的家夥,而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說總是在輸,但是往日如同死水一樣的生活卻被悄然地改變。


    當然,放蛇那件事他一直記恨在心裏,從來沒原諒過。


    大概就是因為那些你來我往的掐架,所以他概念裏那種主神神聖不可侵犯的概念早就被丟光了。想著怎麽折磨她讓她掉頭發之類的念頭占多數,至於她怎麽哭著對神官說討厭王宮裏的小鬼他看不見就當不存在。其實若是那個人端起主神的架子高貴地離他很遠,到之後也就不會有很多讓他鬧心的發展,不過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從第一次以捍衛母親的尊貴,到最後完全變成了跑到神廟裏去撒嬌,甚至開始三番五次告誡蠢蛇不許喜歡來自基什的小白臉來講……


    他很早之前就把她當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隻有自己,才是那個能夠和她一起分享所見之世界的人。


    比如肅清太陽神烏圖的遺脈,比如在父親出征時把控住這所城邦的所有權,比如……


    在父親下令虐殺神官而主神蘇醒之後,心裏那種稍微鬆懈,又帶著期待和興奮的快樂。


    “吉爾伽美什,盧伽爾之子。”


    女神伊南娜曾經在歡迎盧伽爾進入神界時見過他,她饒有興趣地打探著他,帶著惡劣的微笑對他說話。


    “我不看好你的將來。”


    無論是盧伽爾還是寧孫,那時候臉色都不太好看。可伊南娜完全不在意,她伸手戳著吉爾伽美什的臉頰,卻被後者躲開。


    “這個孩子太有趣了,”伊南娜並不生氣:“我倒是要看看,一個毫無敬神之心的王,要怎麽完成他被賦予的使命的。”


    而所謂的使命,不過是眾神希望繼續全部的人繼續匍匐在他們的腳下罷了。


    “原來神也有如此可笑的想法,吾友。”


    王持著金色的酒杯,晃動著杯中香醇的酒漿:“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手中,這種愚蠢的行為,就如同人在神的腳下許願一樣。”


    恩奇都眨著眼,笑了起來。


    “可我要感謝他們,將這種希望寄托到他人手中的行為。”烏魯克最傑出的的勇士說:“否則我將不會有來到這世界上的機會了。”


    王大笑著舉杯,語氣刻薄地評論著那些身在天上的上位者們。


    “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貶低這些神祗,抑或說他們已經無需浪費本王的唇舌。”吉爾伽美什難得吐槽了一句:“烏魯克的主神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他們何來的自信,以為本王會依照他們的希冀行動。”


    那位長發的勇士安靜地看著他,許久後吐出一句疑惑的話語。


    “吾友,我隻望你誠懇的回答我一個問題。”那雙寧靜如水的綠色眼睛滿是鄭重:“對於主神,你身為城邦之主,可也是用著對他神同樣的態度對待她的嗎。”


    王微怔,放下了酒杯。


    “吾友恩奇都,烏魯克最強的戰士。在你如此鄭重發問之後,本王亦將以最真誠的態度回應。”


    如同草原中最為危險的雄獅一般,王的眼睛在燭光下閃著不明的光。


    “烏魯克的主神,是本王一心一意寵愛著的女人。”


    他願意為恩奇都因此高興,但他的摯友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樣也好。”


    哪裏不好。


    那條蛇個性柔軟,即便是當初神官被殺,也不過是處理了幾個人泄憤,隨後還是安心地居於神位之上,庇佑著她一直以來保護的城邦。而無論是他將神廟歸於自己的控製範圍,還是到後麵建立下議院與舊貴族抗衡,身為主神的家夥從來都堅定地站在他身後。


    她和他是一邊的。


    這是吉爾伽美什在將她抱在懷中看那些妄圖反叛的鼠輩時,最直觀的感覺。


    盡管妄圖以下犯上的蠢貨一直沒有滅絕,但神站在王座之後,就沒有人能夠真正成功。


    以此為基礎,王的權力一點點地收歸在他的手裏,而烏魯克在他的統治下越發地壯大。他能夠專注地想著如何以最少的勞動力來換取最大的收獲,並在田間勞作的勞動力還有剩餘的情況下開始組織河邊的漁獵,以及與遠東國家交換木材的商隊。


    與周邊那個因神王勢力對決而改朝換代的沒出息的伊辛不同,駝鈴的響聲絡繹不絕地環繞著烏魯克,市場上叫賣的東西也逐漸有了更新鮮的水貨。道路上熙熙攘攘,出現了比父親在時更熱鬧的盛景,而烏魯克的繁華也從商人的口中漸漸流傳了出去。


    而直到這時,吉爾伽美什似乎想起了他以前並沒能理解的盧伽爾的話。


    這份繁華,的確有著神的庇佑。


    可如果沒有王的統治,也不可能有現在的喧鬧和富有。


    所以這是王的城邦。


    自然也是神的。


    是王花費的最多的心血而成的,放在神台上的祭禮。


    “你其實,還是挺自滿的吧。”


    神態上懶散坐著的身影換了一個,伊南娜用手指不停繞著自己的頭發,嫵媚中帶著慵懶的姿態極為迷人。可惜的是站在神態之下的王並沒有什麽好的反饋,反而厭惡地皺起了眉。


    “哈……”


    女神還是不惱:“你真的跟你小時候一點都沒有變呢,毫無敬神之心。”


    並無不愉快地講述著和王的過去,已經再度登上烏魯克神位的女神戲謔地點點身下的神台。


    “你到現在還沒想通吧,若非你這樣的無禮,她不會這麽早就死去的。”


    “!”


    黑色的眼睛裏倒映著神壇下那個震驚的身影,而直到此時,伊南娜的眼中多了些許快意。


    “胡言亂語。”


    “哦?”女神拖長了聲調:“那就讓我們好好地梳理一下,我是否是真的胡言亂語吧?”


    王的眼睛裏現出了暴怒的神情,女神眯起眼睛毫無懼色,即便是他手中那把號稱能開天辟地的劍已經出現並散發著紅色的光。


    她身邊放著一枚小小的蛇蛋,泛著青色,此刻正被她溫潤的神光所包裹。


    而片刻之後,王收回了乖離劍,轉身離開。


    “嘖。”


    女神躺在了神台上,閉著眼睛。


    “高傲的男人啊。”


    薄唇先是向上翹,許久之後垮了下來。


    伊南娜堅稱是王害死了雪萊。


    關於這一點,王對此直言“是那個女人瘋了”,而好在說這句話時除了恩奇都之外無人在場。綠發的勇士神經緊繃,在確認了此話不會外傳後才鬆下一口氣。王的摯友並不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可在雪萊死去良久,最終也還是想直到這句話的來龍去脈。


    他單獨去了神廟,祭司沙姆哈特將他引導進了神壇。


    他也站在了那幾百級的台階之下。


    “原來是你。”


    女神百無聊賴,手裏把玩著那顆蛋,鬆鬆垮垮地看著他:“所來何事?”


    “我隻想知道,為何女神會聲稱王殺死了她。”


    綠發白衣的青年異常坦率,連眼神都清澈地如同毫無雜質的水珠。伊南娜歪著腦袋,勾起嘴角。


    “你以為她是怎麽死的。”


    “大概是……無法承受紮巴巴的詛咒。”


    恩奇都相信伊南娜所說的,雪萊自盡於她麵前。雖然並不知曉她自盡的真正緣由,但結合後來伊南娜所說的詛咒和那時雪萊的真正的狀態,他還是相信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


    “嗯,紮巴巴的詛咒。”


    伊南娜說:“然後呢?”


    恩奇都一愣。


    “這並不是王……”


    “並不是王的錯?”伊南娜坐起來,向前談了談:“所謂紮巴巴的詛咒,不過是讓雪萊聽到了這城裏對她感情最強烈的聲音罷了,而這些聲音來自什麽地方?”


    “來自這個城邦的人民。”恩奇都答。


    “是的,來這個城邦的人民。然後呢?”


    女神托著下巴:“這個城邦的人民所有的怨恨與愛戴,都傳達到了雪萊的腦海裏。而這其中,我所知的,應該是怨恨占大多數。那麽問題來了,如果你的摯友沒有四處橫征暴斂,她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死抑鬱嗎?”


    恩奇都一噎:“這……”


    “不會吧。所以是吉爾伽美什害死了她。”


    “這太武斷了。”恩奇都反駁:“即便是王曾經有過過錯,可是在我與他戰鬥之後,他便不再暴政,並且與我共享治理城邦的權力。我們兩個人一直在討論著如何施政才會最有利於這裏,不傷害平民的啊!”


    “那又怎樣?”伊南娜反問:“總有人有怨恨的。比如隨便哪個死掉的士兵的家人,就可以因為親人的戰死而讓雪萊徹夜不眠。更別提別的了,我記得吉爾伽美曾經處決過戰爭中未能及時運送武器的官員?還有那一大票的押運官也入罪了?”


    伊南娜數了很多,然後笑了笑。


    “就不說那些,隨便路上哪個沒有飯吃的家夥,也會憎恨她的啊。”


    女神端著肩膀:“這不都是吉爾伽美什的錯。”


    簡直胡攪蠻纏。


    恩奇都覺得伊南娜不可理喻,可是這個家夥的邏輯自成一體,在以責備王為核心的基礎上不斷地加固著,讓他的辯白都無能為力。


    “若一定要說的話,我可否言一句,身為城邦之神,必當承受期望之重和責備之深呢!”


    伊南娜“嗯”了一聲。


    “所以你覺得,雪萊的死去,是因為她的意誌不夠堅定,死了活該是嗎?”


    “你……”


    恩奇都覺得自己腦殼疼:“我並不是這麽覺得。”


    “那就好。”伊南娜說:“既然你這麽覺得了,那麽我就從你這個角度來,說說看好了。”


    “她身為烏魯克之主神,將自己的權力分享給了吉爾伽美什,讓他在這裏有著近乎至高無上的權力。那個人依靠著神權,一步步地將這個城邦裏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就應該還給她一個所有人心悅誠服愛戴憧憬女神,而不是怨恨憤怒足以壓垮她的城邦。這麽說起來,還是因為吉爾伽美什不夠格的原因。因為他是一個暴君,所以才讓她死了。”


    伊南娜又完美地回到了她的論點上。


    “不是這樣的。”


    綠發的青年抬起頭:“王不會這樣做。”


    “你憑什麽這麽說?因為什麽?”伊南娜嗤笑:“難道是因為吉爾伽美什愛她嗎?哈哈。”


    她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可笑。


    “把她圈在一個小地方裏,模糊她所有的感知,讓她住在一個他構建出來的世界中?”女神笑著笑著彎下了腰:“我以為這叫養動物呢哈哈哈……”


    女神的笑聲越加狂妄,肆無忌憚地飄散在神廟中,連帶著這個建築的空氣都開始瘋狂。


    “讓我來替你在說說其他的事情吧,比如吉爾伽美什也是很關心她的。吉爾伽美什曾經說過願意替她分擔她所承受的東西對嗎?”


    伊南娜擦幹了自己笑出來的眼淚:“他憑什麽這麽說?”


    “本身就是由於他自己的狂妄所製造出來的困局,如今竟然像是一個拯救者一樣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想要以人王的身份拯救神明?當神都是蠢貨嗎?!”


    女神的聲音拔高了不止八度。


    “別開玩笑了!!!”


    青年近乎耳鳴,臉色蒼白地聽著女神的怒吼。


    “誰告訴的他,他可以位卑言輕地生出窺神之心來?誰告訴的他,作為人王理所當然地可以向女神求愛?誰告訴的他,以半人半神之身可以宣稱負擔神的重擔?如果不是他那些多餘的情感,她怎麽會退讓到角落裏之後守著她那點最後的尊嚴死掉……”


    伊南娜喃喃自語。


    “何必要抱著那樣的心情,先放開手呢。”


    幾百級台階距離的兩個人影,許久都沒有動過。


    如果不是伊南娜站起來,恩奇都想他應該還會愣很久。女神最終不發一言地離開,直到踏出神殿的那一刻才聽到身後人最後的話。


    “她真的死去了嗎。”


    “若你不信,就自己下冥界找找看吧。”


    伊南娜沒有回頭,看著手裏那顆有了點裂縫的蛋:“找到記得通知我。”


    她說著完全沒有可能的話,冷漠地離開了神殿。神廟之中幾乎不再有舊神的影子,除了院落中兩頭依舊健在的獅子。它們從來沒有被影響過一樣,過著吃和睡的日子,毛發光亮柔順,富有光澤。


    “到頭來,我還不如兩頭畜生悠閑。”


    女神這麽抱怨著,帶著那顆蛋坐在神廟水池的旁。清風吹過之後,帶著水麵上的潮氣浸潤著火氣巨大的女神。伊南娜長舒一口氣,看著倒映著月亮的湖麵。


    不知道是否曾經有一個家夥,看著和她一樣的景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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