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微微皺起眉頭。


    賀豐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回憶起了那天所見。


    “那是在一次資源地中,我原本以為她是靈獸,但走過去一看,卻發現她半身是蟲子,半身是人。”


    他興奮起來,呼吸急促,鼻翼往側邊猛地擴張,“她生了一雙桃花眼,眼尾下一顆紅色淚痣。”


    “當日瞧見了,我一直以為那是一隻人皮裂了的蟲族,未曾深思,可如今見到了你,我明白了啊!”


    聲音驟然拔高,“那就不是蟲族,她本就是人族,若是劈裂了,該有裂痕才對,可她的半身一點兒都沒有。”


    “她是在我眼前徹底化成蟲的。”他忘不了那個眼神,隔的遠遠的一個冷眼,他清楚蟲族的眼神是怎麽樣的,冷漠,掠奪,輕視。


    可那一眼,比起蟲族,他當時就覺得是人才能有的眼神,人有懦弱,狡猾,剛強各式各樣的,也唯有人能做出這般複雜的眼神,蟲族的眼神在另一種意義上來說是純粹的,獸族,魔族都保留著一份這種純粹。


    “我當時怎麽沒看出來呢?”他手指用力扣著頭發,“我真是個傻子!這麽明顯的眼神我竟然當時沒注意到,我該抓了她的!抓了她!剖開她!”


    “人族中竟早就有能完全蟲化的例子了?而且還是保有自己神智的蟲化?”他兩隻手不斷的插進發中,瘋子一樣上下左右的撓動了幾下,“她是怎麽做到的?”


    “是不是你也能做到?”


    “你怎麽好好的突然蟲化了?”


    他有一千個問題等著問殷念。


    而殷念同樣在心中震驚於他所說的,這人在研究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方麵,是有些癡性在身上的,同時一連串的疑惑也在殷念腦海中生根發芽。


    因為是個女人,所以說是母蟲是定然。


    那這人,是幫蟲族的還是幫三族的?母樹他們知道這個事情嗎?


    不對,肯定不知道,殷念首先自己就否定了,不然獸王它們不會說她是第一例說沒有應對經驗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那女人的立場就很難說了。


    一個保留了人族意識的蟲族,這可能嗎?


    殷念的腦子飛速轉動,臉色卻越發平靜,與好奇的幾乎要發瘋的賀豐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想知道我為什麽能擁有蟲族意識嗎?”殷念突然笑著問。


    他立刻放下了手,一個勁兒的點頭:“想知道,你告訴我。”


    聽聽。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


    殷念笑了,“那你也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賀豐坦然:“你問。”


    “他們說你之前為了研發一些靈藥法器,傷害了很多人?”


    賀豐正色:“那不叫傷害,那是為了挽救大局後的必然犧牲,有太陽就會影子,有些惡事需要有人做,人人都活在陽光下,那就讓我成為那個影子。”


    “哦?”殷念聽了,麵上笑容更甚,卻完全看不出她是否有被這番話觸動到,“可我有個疑問,你既在之前便悄無聲息的殺了那麽多人,那別人定當防著你,子樹領域那些人那麽輕鬆的就接受你了?”


    賀豐臉色不變,“我成名在前,被質疑在後。”


    這麽一說,殷念就明白了,他靠著不斷的殺戮研究做出了那些東西,讓他成為了三族知名的‘天才’,更是備受子樹領域那些人的推崇信賴。


    可再密的網也會露出水來。


    許是功能名就後的哪一日,被發現了背後藏著的肮髒汙穢,因為他不會停下他的研究,隻要他還在繼續做,就會有被發現的一日。


    接下來等著他的便是入混獄,一場價值與人性的拉鋸戰。


    但很顯然,讓他留下的價值在母樹眼裏大於殺死平息一小部分人憤怒的價值。


    從整體而言,說不得她是錯的。


    “你就不怕母樹不保你,殺了你?”她舒展了眉頭。


    賀豐:“母樹不得不保我,我一個人的價值便比那些死去的可憐孩子都要高,這是母樹的規則,人活在這世上,隻要在規則內,就不會出事。”


    “殷念,你還小,你不懂。”賀豐的身子微微往後仰,他的瞳仁背對著門外的光,呈現出一種冷冰冰的灰白色,“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論對錯的,若價值遠大,錯的也成了對的,而且,我本就是做的對的事情, 受我恩惠的人,自然會理解我的苦心。”


    他眼睛眨了眨,將那一片的灰白蓋住。


    “你確實很聰明。”殷念眼眸深深,意味深長道。


    賀豐兩隻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好像用這雙手做出那些殘忍事情和造出無數精妙法器的人不是他一樣,他對殷念的評價毫無興趣,隻興衝衝問:“我都告訴你了,你也告訴我,快說,你是怎樣得到蟲族意識的?”


    殷念將一隻腳抬壓在了另一隻腳上,“生吃王蟲卵清液。”


    “生吃?王蟲卵?一定要王蟲卵嗎?所有人都能吃嗎?”他又開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可殷念卻已經起身往外走了。


    外頭那些守衛見殷念出來了,臉上神情也很精彩,他們對賀豐說的話也無法辯駁。


    他們也用了賀豐做出來的那些法器。


    甚至有不少人都是因為有那些法器,才在戰場上爭取到了更多生還的機會。


    “殷念姑娘,他……是個瘋子,您別同他多說話。”聽多了,便也會覺得他是對的了,明明心裏覺得怪不舒服的,可卻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瘋子?”殷念舒展手骨,“他可不是瘋子,他十分聰明,善於謀劃,算計人心,摸透了這個世界的規則,這世上沒有這樣的瘋子。”


    她說的太過篤定,好像投過了這個人複雜的外殼看透了內裏一般。


    讓這個守衛不由自主就愣在了原地。


    殷念走出去沒兩步,就看見了等在那兒的獸王。


    獸王臉上沒有絲毫笑容,“怎麽樣?”


    “沒怎麽樣。”殷念聳肩,“就聊了聊天。”


    獸王有些吃驚,“不是說好讓他答應去探探活蟲……”


    “獸王。”殷念突然打斷了它的話,反問,“一個那麽喜歡剖開獸族,人族,還有魔族的家夥,怎麽偏偏在蟲族上毫無建樹呢?”


    “當然,蟲族在確定自己會被抓前,大部分都會選擇自戕,那些不會自戕的低級蟲族研究了也沒什麽用,可他這樣的人才,即便是研究那些蟲屍,也不該毫無建樹才對。”


    獸王一時間被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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