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一路上速度越來越快。


    而隨著記憶的破土,那種看著芽芽死在自己眼前,明知道自己麵前是圈套,卻還是要在林梟得意的眼神中一腳踏進去的沉沉怒意也跟著越來越沸騰。


    她何嚐不知道自己被愚弄了呢?


    從知道自己蟲化後的第一日開始。


    她就隱約察覺到興許會有這一天,殷念麵上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再細密的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從一開始就是林梟下的套,當時她受困於自己的眼界,連貪喰蟲是什麽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那清液的來曆了。


    而她因為出身太低,眼界太短,見到什麽好的都饞,隻要能提升實力的東西就敢往自己嘴裏塞,這才誤打誤撞惹出這麽多的麻煩事。


    若是她沒有被蟲化,她興許能在那一日救下芽芽,她無數次轉過這樣的念頭,而每次這樣的念頭一轉,遺憾便如潮水淹沒她。


    可即便是這樣。


    殷念也不惱恨曾經‘見識短淺’‘乞丐樣兒’的自己。


    如果畏畏縮縮,她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必須有所犧牲,才能有所得。


    隻是遺憾。


    隻是恨極了,這世上總有那麽多難以滿足的人,啃著別人的骨,吞著別人的肉,來豐盈自己的野心,還覺得自己便是世上最聰明能幹之人,他人都是他刀上魚,死了也活該。


    這樣的情緒使得蛇妮兒迅速膨脹開來,它很久都沒吃這麽精品的壞情緒了,一時之間吞的直甩尾巴,腦袋也跟著一晃一晃,熱淚盈眶,要知道,殷念還是蟲族的時候,可沒這麽多好吃的東西。


    而已經昏睡過去的心花也在此刻飛速的蘇醒。


    下意識裹住了過度興奮的蛇妮兒。


    蛇妮兒一看到心花,甚至還覺得有點親切,也不去管之前和這朵花還有那朵蘑菇有多鬧騰,人家兩個打它一個了。


    不要臉的用尾巴尖貼貼它,眼淚汪汪哽咽說:“你終於醒了?”


    “你這朵破花,媽的,我還以為隻剩老子一個了呢!”蛇妮兒貼著心花,巴不得將最近受的委屈都說了,“蟲念每天閑了就打我,也不給我東西吃,餓死我了!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而隨著殷念一路疾馳。


    血鳳的火焰和她身上壓抑不住的沸騰靈力,在天空燒出一道長長的扭曲火痕,就像是將天空一分為二了一般。


    她跑的太快。


    以至於身後有一個拳頭大的小蘑菇正在奮力往前蹦躂都沒看見。


    詛咒菇接住寬闊的葉片,飛速往前蹦跳。


    可即便這樣,還是隻能艱難的保持跟隨的進度,完全追不上殷念。


    等等啊!


    它還沒回去哇!


    殷菇子心裏苦,殷念自爆之前將它丟出去了。


    它倒是沒有那幾個崽子那般的忠心,可畢竟長在殷念身體裏都有感情了。


    若是能找到比殷念更能耐的宿主倒是也好啊。


    可問題是。


    去哪兒找比殷念更能耐的宿主啊?


    這邊最牛的景泱,也被殷念打敗了不是嗎?至於阮傾妘她們,雖然也好,但殷菇子總覺得缺了點什麽,要跟,自然是跟最強的人。


    那一場人族巔峰之戰,它自然也看了。


    殷念手持龍刀。


    很快就在一處密林中看見了幾股撞擊在一起的氣息。


    阮傾妘正死死拖住想要逃走的林梟。


    林梟能躲開其他人的眼睛,可躲不開她的。


    而另一邊,無數藤條正纏在景泱身邊,不讓她去支援阮傾妘,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毒刺,景泱用利劍也能暫時抵擋。


    混沌藤的分身很好認。


    它纏住了景泱,景泱大概還以為這個分身,是她們自己這個舊時代的混沌藤分身。


    但殷念一眼就認出來了。


    哈!


    她還記得,當時是混沌藤將芽芽一分為二的。


    殷念深吸了一口氣,龍刀橫出。


    萬般法則在背後湧動。


    她體內還有未完全散去的貪喰血脈,也一並沸騰了起來。


    此刻,剛蘇醒的殷念就像是好不容易維持住沒有噴發的活火山一樣。


    隻需要輕輕一點。


    成倍的力量就能爆發開來。


    巨大的紅龍虛影出現在天空上。


    一輪紅日從龍祖口中吐出來。


    它身上的鱗片噴出一柱柱的火炎。


    巨大的刀光徑直切過那些糾纏不清的藤蔓。


    徹徹底底將它們一分為二。


    景泱和阮傾妘豁然回頭。


    林梟也抬起了頭,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殷念舔了舔唇角。


    一隻手壓住手腕上的神祝花。


    “哇。”


    殷念的聲音帶著濃重殺氣,尾音顫顫。


    “我們這可真是。”


    “好久不見了啊。”


    林梟看見殷念這個眼神,一顆心就完全沉了下來。


    是她回來了。


    他二話不說,一把掙開阮傾妘的雙刀,扭頭就要跑。


    可殷念豈能讓他如願?


    她的滿腔恨意無處發泄。


    整個人化成一道雷霆電光。


    瞬息就來到了林梟身邊,龍刀直接往林梟心髒處砍去,一來便是殺招。


    “憑你也敢!”


    林梟勃然大怒,心中卻也有驚懼。


    他胸口的傷很重,很顯然金膠法對他也有很大的影響。


    見狀殷念滿意的笑了一聲。


    林梟被她那笑刺激到。


    立刻伸出無數足肢抵住了龍刀。


    他也不敢動用金膠法。


    隻惡狠狠的盯著殷念說:“是你幹的吧!”


    “你怎麽在金膠法裏動的手腳,你說!”


    金膠法是他的驕傲。


    那麽多的貪喰皇都學不會的東西。


    唯獨他學會了。


    這也令他麵對曆代貪喰皇的時候都帶著一點俯視心理。


    即便曆代貪喰皇,前身都是人族,並不如純血貪喰那樣帶著蟲族天生的憨傻。


    但那又怎麽樣。


    不管是在蟲族,還是在人族,林梟一直都覺得自己是萬人之上的天賦,舉世無雙,獨一無二。


    說白了。


    就是欠一個比他還天才的人物將他的美夢狠狠打醒。


    可現在夢醒了。


    他這個做夢的人卻接受不了了。


    殷念手上的攻擊不斷,在密集的攻擊下。


    林梟彎腰嘔出一灘血。


    血水如鏡,映出他一點瘋狂的殘影。


    “你錯了。”


    殷念卻開口否定了他,“雖然我很想說,金膠法是我動的手腳。”


    “但不是。”


    “這是明皇的遺願。”


    話音落下。


    身後正提著長劍的景泱突然愣住,猛地抬起頭目光複雜的看向殷念,眼中帶著震動神色。


    “你們這群蟲族,覬覦他留下的金膠法。”


    “但他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們。”


    “其實金膠法次之,紫膠才是他最終琢磨出來的,完美的成品。”


    “金膠法是有缺陷的,隻是這個缺陷,隻有他自己知道。”


    林梟越聽越覺得這是鬼扯。


    明皇可是純血貪喰皇。


    若是說他們這些人族轉換的貪喰皇還有點自己的想法,那純血貪喰皇有什麽坑害蟲族的理由不成?


    “胡說八道!”


    “你背叛蟲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何必到我麵前鬼扯,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


    林梟抹掉了唇角的血,“倒不如幹幹脆脆的承認,殷念。”


    “你對靈術一向來頗有研究。”


    “是你改了金膠法對不對!”


    他厲聲嗬斥。


    眼睫顫抖,已經泄露出他被撕開了一個巨大口子的自信。


    殷念都要被他逗笑了。


    趁機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胸膛處,“你神經病吧?需要我提醒你,那祭台是你先接觸的嗎?”


    “在你學會金膠法之前,我連祭台的邊都摸不著。”


    “我怎麽動手腳?”


    “還有,誰告訴你的,明皇是站在蟲族那邊的?”


    殷念終於能掃一眼旁邊的景泱。


    景泱麵色蒼白,呼吸比之前要更快一些,握著長劍的指尖發白,用力後,花紋印在自己的指尖皮膚上,留下溝壑深深,一如她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


    “明皇從一開始,就沒想到要幫你們蟲族。”


    “他討厭你們。”


    殷念麵帶笑容的說:“知道他為什麽要將祭台留下來嗎?”


    “那不是為了給你們學的。”


    “是為了留下,殺了你們的!”


    六翼的願望就是幫景泱殺掉這群貪婪惡劣的蟲族。


    他雖然自己身為蟲族,卻從未在族人身上得到過一點關切,甚至從一開始就隻有無盡的痛楚。


    “你以為他為什麽要將金膠法傳給你,是因為喜歡你不成?”


    林梟一臉蒼白,不敢置信的看著殷念。


    可以說,殷念‘回憶’起來的這個事實,遠沒有此刻殷念譏諷他得到的榮譽是假的來的更打擊他。


    “是因為你占了點小聰明,你說你喜歡的人是個人族。”


    “可最重要的是,他擔心再不給一個貪喰皇嚐到金膠法的甜頭,祭台就要被荒廢了。”


    “這樣,他的計劃還怎麽完成呢?”


    “你隻是他用來穩住貪喰一族的一枚棋子罷了。”


    殷念毫不留情的說出事實,“其實那一日進去的,就算不是你,是別的貪喰皇,也一樣能拿到金膠法。”


    “直到他遇到了我。”


    “林梟,你是不是一直以為自己才是被選中的那個人。”


    “你錯了。”


    “我才是。”


    殷念話音剛落下。


    林梟猛地躍起,無數靈力呼嘯朝著殷念碾壓而來。


    他雙眼猩紅,不信殷念口中的半個字。


    可他真的不信嗎?


    殷念抬手抵擋,將那些湧過來的靈力迅速切割成兩半。


    可在她出手之前。


    一道劍光先殺了進來。


    直接攔在了殷念麵前,將林梟發了瘋的攻擊盡數攔下。


    景泱死死盯著殷念:“你接著說。”


    殷念唇角翹起。


    隻是這麽一眼。


    就讓景泱確定,殷念和她剛才看見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混沌藤,聯合淩天,將明皇生生逼死。”


    她雖然很想說出小崽子的存在。


    可這樣,會改變‘過去’。


    縱然殷念很想說,可也不能說,隻能生生忍住。


    “他在生命終結之時,將紫膠法完善,並且想到了可以利用金膠法,埋下一個將蟲族一鍋端的好辦法。”


    在祭台中的時候。


    最後幻象隨著萬物坍塌。


    明皇與她說的最後一些話,混雜在嘈雜的人聲裏,可殷念卻聽了個明明白白。


    他說:“我已經想出了能一鍋端蟲族的法子。”


    “可我活不了那麽久,這法子也隻是一個雛形。”


    “我告訴了你金膠法的缺點,紫膠源於它卻高於它,你作為紫膠法的繼承人,可以利用這一點,解決掉你說的那叫林梟的人。”


    “沒了他,想必蟲族定會有一段時間難成氣候。”


    “到時候就是人族反擊的好時候。”


    “我本想讓蟲族都學會金膠法,可後來一想,那些蟲族蠢笨,除了貪喰一族之外的蟲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將金膠法教給他們。”


    每個蟲族的天賦能力。


    靈力的運轉習慣都各不相同。


    六翼能有這樣的天賦頭腦就已經很厲害了。


    不知怎麽教,確實太正常。


    他遺憾於自己的好辦法是空中閣樓,但一想到自己之前的金膠法已經教給了林梟。


    又覺滿意。


    便心甘情願的散去。


    可當時的殷念雖然一句話沒說。


    心裏卻已經在想:“你辦不到的事情,我未必就辦不到。”


    帶著這樣的念頭。


    殷念將紫膠法學會之後,研究了一下金膠法。


    事實證明,很多天賦並不會因為蟲化就消失。


    她很快就找到了怎麽將金膠法教給它們的辦法。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


    殷念笑了一聲,“雖然我想出了學習金膠法最簡單的法子。”


    “可奈何你們蟲族真的太笨太傻了!”


    “我那麽認真努力的教了,可那群廢物還是遲遲學不會。”


    “你以為我躺在椅子上,是在故意推遲時間嗎?”殷念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那是被氣的啊,你們這群蠢貨!”


    “眼不見為淨懂不懂啊?”


    “就在我以為,我和明皇的計劃要失敗的時候。”


    殷念伸出一根手指。


    指向了他,“你猜怎麽著?”


    “你來了!”她聲音驟然拔高了一個調調,“你不僅來了,還帶來了那麽多的資源。”


    “說要讓它們每個蟲族都學會金膠法。”


    “林梟!”


    “你真是~太~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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