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從泫瑾荻背上滑下,他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長笛,不跟燒紅的棍子硬碰硬,而是順著它往對麵速滑,目標是對方的手。


    拿棍的人正是康掌事,削瘦的臉凶煞似鬼,目含殺機,以為一擊能中,想不到傳聞中沒用的六皇子居然身手相當敏捷,反倒是自己的手縮慢了些,讓笛子削到一下,虎口發麻,疼得差點鬆了他的鐵棍。


    管宏雖然懵了,卻不過刹那,意識到這對父女並非他所以為的尋常人,惱火自己眼瞎,“熊奶奶的,闖蕩半輩子,以為都看得明白,居然陰溝裏翻船!”


    他才罵完,但見兩條漢子從地室竄上,掄起大刀就砍過來。


    管宏不含糊,三步上欄跳到底,撿了一根短鐵柱當武器,與隨後跳下來的兩漢子鬥在一處。別看他隻是工頭,會些拳腳功夫,而且力大無窮。


    蘭生正為此鬆口氣,眼前多了一條纖麗身影。


    “有空擔心別人,不如擔心自己。”璃娘手持長劍,麵泛冷笑,“你們運氣雖不錯,能一下子找對地方,可惜短命。宗主有命,此處若暴露,知情者殺無赦。你就算貴為王妃,也要死在這兒了。嘖嘖,可憐你肚中孩兒。”


    蘭生目光凜然,慢慢摩擦掌心,“大榮造材商可合法買賣金屬,這是你們裝成造材商的原因之一。金屬的數量以客人的數量評估合法性,所以取名景秀,投機取巧吸引原錦繡莊的客人,還能光明正大招收工匠,幹你們見不得人的工造。至於最後一個原因,就是方便獲取居安情報,盯著我們了吧。”


    璃娘哼了哼,“全猜對了也難逃——”點點銀芒冷煞撲麵,她大吃一驚,向後壓腰又側翻滾地,險險避過,起身又詫又狠,“都說不能小看蘭王妃,真不可輕敵。”


    “好說。”蘭生手裏多一根尺長短杖,雪白銀亮,向下一甩,短杖從一尺變三尺,節節長,杖尖那節最奇異,仿佛數不清的軟刃卷身,刃片如刺毛,一抖便映道道寒光,“總不能一直挨打不還手,是不是?”


    她這人就是倔,當初無果說她年紀大不適合練武,她偏不信邪,就練身體素質和硬打硬,幾年下來可不是跑得快而已了,連兵器都配套,不至於手無寸鐵等人打死。


    璃娘嘴上說不可輕敵,打從心底卻不認為這位嬌滴滴的王妃能有多厲害,劍花繚亂數朵,抱著一招取命的自信。


    蘭生突然旋身,手杖在半空劈出一道圓弧。


    璃娘感到一麵強風阻慢了手中劍,正奇怪,但見那些看似刺毛的軟刃居然全部離開杖身,如一群白蛇吐信般寒氣森森,卷住了自己的劍。她大駭,想抽回來,卻扛不住一股古怪的吸力,眼睜睜望著劍飛脫了手,被卷到蘭生的手杖前,頹然落地。


    一招,璃娘已失去奪命的武器。


    “你!”驚駭,不知對方手裏是什麽古怪東西。


    蘭生抖抖手杖,軟刃乖巧裹回去,又成了無害的毛刷,“我沒你那麽壞心眼,你若告訴我這些竹鐵運到哪裏去,我就饒你了。”兵器不錯,隻是她左臂不能動,減少了威力,不然將那柄劍絞成一段段,豈非更唬得住?


    璃娘銀牙一咬,“做夢!”


    她武技不高,但想對付蘭王妃應該戳戳有餘,如今打不過,當然喊救兵,一聲尖哨,從地室下跑上來七八人,個個魁梧粗壯,身著勁裝,眼神凶惡。


    蘭生嘲笑,“我們女人打架,找男人出麵多丟臉,尤其你們影門女子不是特別強嗎?不過對了一招就哆嗦成這樣,跟你們自信的宗主相比,差別太大了。”


    “誰贏就誰強。”璃娘還是承繼影門傳統的,“丟臉算什麽東西?”


    蘭生的手杖沒有動,卻飛來一把銀刀傘,把某個沒長眼急性子的家夥手指切下來幾根,嚇得本要圍攻的漢子頓時擴大了包圍圈。一道影子矯捷如豹,立在蘭生身前,順勢將銀刀傘收回,竟成了一支短笛。


    妖顏霜冷,寒星落眼,笑得不羈,卻不讓人覺得可以跟著笑,“誰敢碰本王愛妃一根手指頭,本王就讓他手禿。”


    手擱上寬闊的肩,蘭生想,原來,有人能依賴是一件苦盡甘來的事,被說成性格堅強,其實都有些無奈的。生活境遇若好,為何非要自己一個人死扛呢?


    泫瑾荻感到那隻手的重量,雖不能回頭,但將自己的手蓋上,稍稍用力一按。


    他在讓她放心。蘭生輕笑,“我發現自己還是不擅長打架,交給你了。”


    “等你差遣可真不容易,頭發都要急白。”泫瑾荻是真心焦。他在那邊一對一打,稍不留心,發現她這邊怎麽突然變成了圍攻,卻沒聽她求救,令他感覺挫敗。好在她哄他及時,比自己還是景荻時,她更多一份嬌寵氣,他那點不滿立刻沒出息蒸發幹了。


    “夫君好好表現,胎教會影響娃娃的一生。”蘭生趴過泫瑾荻的肩頭看那些打手,“奇怪,無果哪裏混去了,這麽大動靜都不見他。”


    泫瑾荻笑著按下蘭生好奇的腦袋,“別小看了這塊巴掌地,非法煉鐵是要掉腦袋的,防守不知幾層。要不是爆水井讓他們慌了手腳,我們也進不來虎穴。無果他們應該被擋在外圍,大概要慢上一會兒,我們隻需撐到他們殺入。”


    康掌事揮棒跳來,與女兒並肩站,聽泫瑾荻說完不禁哼笑,“怕隻怕他們殺不入,你們也撐不到了。”拍掌兩下,地室的兩座樓梯站滿了彪形大漢,人手一支短弩,黑冷的箭頭齊指。


    管宏被逼退到泫瑾荻和蘭生一塊兒,三人背牆角麵殺陣,似臨絕境。外麵踏水和鏗鏘,低叱與氣喝,隱隱傳入室內,聽得出激戰。


    璃娘笑得高興,“你們可有遺言?”


    泫瑾荻笑答,“你們先說。”


    蘭生真不知他哪來的自信,就她看,成為刺蝟將會是目前唯一的結果。


    璃娘挑眉,對康掌事道,“爹啊,我挺喜歡瑾王爺,能不能留他一命,給我當夫郎。”影門女子很放得開,嫁過人的於思碧仍是香餑餑,看上誰家男子就蕩漾春心,而且夫郎明顯可以不止一個。


    這倒是提醒了蘭生,“你們殺我不要緊,但能殺了瑾王爺麽?他是於思碧未來夫君,也是影門選定的皇帝。他死了,於思碧又當一次寡婦不要緊,誰能讓你們名正言順成為大榮第一宗?”


    康掌事在影門地位似乎頗高,知道高層決策,“能代替於思碧的女子多得是,況且我也沒說要殺王爺,隻不過我不出這麽多人,你們怎麽會乖乖聽話?”眼中陰狠閃爍,“瑾王爺,我讓你選,你將蘭王妃交給我,我保你平安走出去。”


    “你們宗主有話在先,給我愛妃三日。你們這會兒卻又要抓她。”泫瑾荻身形不動,“影門到底有沒有說話算話的人?從上到下亂無章,各當各的諸葛亮。”


    “宗主放人時沒料到你們能找到這兒來,形勢變化,對策當然也要變化。比起宗主臨時興起的賭約,守護影門所在要重要得多。”康掌事原來能言善道。


    泫瑾荻還點頭,“有道理,果然活捉了你們,就能找到影門,我這趟看來不會白跑。你們這麽會謀略,有沒有想過本王為何來此?”


    “有什麽為何?六皇子出了名得喜好女色,目前寵蘭王妃,巴上來送暖衣的唄。”璃娘嗤之以鼻,心裏有點含酸妒醋。


    “本王終於知道影門為什麽至今見不得光了。”泫瑾荻語氣輕蔑,華麗的麵容滲進大片陰惻惻,“矯情的女弟子收太多,見到好男人就腦袋空空,光想夫郎,怎有前途?”


    蘭生笑出聲,拍拍老公,“夫君口下留德,而且有重男輕女之嫌,讓腦袋不空的為妻頗覺得不滿,凡事不要以偏概全。”


    “我指影門收徒有弊陋,希望他們能夠明白到底為何會滅門。”陰惻惻,說笑話,笑話肯定冷。


    康掌事果然惱怒,“還請王爺說說看,你為何來此?”


    “因為我知道景秀莊在幹什麽勾當,因為我知道你們可能的身份,因為我知道今日一定會活捉了你們!”泫瑾荻話音剛落,三人頭上的屋頂突然掉下一大片瓦。


    泫瑾荻撩袍罩了蘭生,縮進牆角。


    蘭生隻聽到康掌事氣急敗壞著大叫射箭,又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音近到身前,再聽此起彼伏的慘呼嚎叫。她眼前漆黑,看不到聽得慌,怕有人甘當盾牌,想掙又不敢掙,隻好靠抱緊死貼,去感覺對方的胸膛起伏,患得患失中獲取一絲心安。她從不曾有過失去某個人的懼怕,更不曾有過和誰同生共死的無畏,所以她已無可救藥,深深愛上這個男人。


    如此嘈雜了好一會兒,亂哄哄的聲音才分出強弱來。有人呻吟,有人哭,有人尖嗓子咒罵。然而,抱著她的臂膀仍有力,站立的姿勢如山穩,心跳擊出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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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會很晚,不要等。


    大年夜,好年夜,大家吃好玩好哈。明天給你們拜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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