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族宗祠?!柳今今尚震驚,忽聞蘭生說一句——


    “這群人做事一個調調,都喜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造密室鎖活人,心裏十分變態。”她同時還在想一個問題,昨日那座恢宏的殿宇卻是哪裏?皇宮出於安全問題,不可能傍山而建,內城也無高山,九龍山叫做山,實則一個丘坡而已。


    雖然心中奇怪,蘭生卻沒糾結太久,因為她從桐真吾師徒那裏看到過,一種能產生幻像迷蒙雙眼的東西。


    “現在怎麽辦?”柳今今將蘭生的話當做純粹抱怨,“帝族宗祠有人看守麽?我剛才一個人影也沒瞧見。”


    “我不太清楚。”蘭生這會兒後悔沒跟老爹套些消息,卻也遲了,好在她腦袋很會轉,“不過,九龍山平時不能隨意進入,對方既然把我們關在這裏,應該相當有把握,多半到處都放了暗樁,表麵上是看不出來的。即便這裏沒人看守,出宗祠後,路隻有一條,要麽去皇宮,要麽去無極宮,要麽夾在宮牆和內城牆之間,無法隱蔽,當然就會被人發現。”


    “這麽嚴密的地方,影門如何把我們運進來?”柳今今不信。


    “因為宮牆到內城牆,皇宮到無極宮,宗祠外到宗祠裏,他們都搞定了。”所以,她婆婆不怕新帝,篤定自己坐定了皇太後的位子,還有閑心盤算她兒媳婦該誰來當。


    “我們……逃不出去了吧?”柳今今放棄也快,“指望別人來救也是不可能,畢竟誰想得到我們被關在這裏,一定以為還在玄清觀那片大山裏。”


    “不知道會怎麽處置你和火童,但把我滅口之後,會將我的屍體扔回那裏,然後讓人以為我畏罪自盡,這場陰謀就圓滿了。”半天都沒等到那位宗主,蘭生幹脆先說了。


    柳今今以為蘭生說笑,“你別忘了,自己跟人都已談妥,隻要乖乖配合就能保住小命。”


    “那是昨日舊聞。”蘭生搖頭,表示對方思維不夠敏捷,“經過一夜,我已知對方耍什麽花樣。”


    “哦?我們耍什麽花樣?”


    毫無預警,三人踏了進來。除了施依和蒙麵女子,另一個卻不是影門宗主,而是方道士。


    “我要見你們宗主——莫非這眨眼工夫由方道長接任了?何時?可喜可賀。”蘭生適當得嘴貧一下。


    施依柳眉倒豎,大步就往關著蘭生的鐵籠來,手到腰後,抽出半尺長鞭,“要你假惺惺!”


    “依兒,改改你驕縱的脾氣,為師護得了你一回,護不了你第二回。”雖為父女,不能父女相稱。


    施依頓時怏怏然,撇嘴對蘭生和柳今今低哼,“再讓我聽見一句譏嘲,我才不管準不準,一定剝了你們的臉皮。”自己毀了容,所以見不得別人好看。


    施依的狠是紙老虎,全然仗著有個厲害的爹,固然有些小聰明,卻也可惜沒用對地方。蘭生因此懶得計較,“方道長,我以為茲事體大,是你們宗主親自過問的事。”


    方道士神情沉冷,“宗主繁忙,已經交待我處理蘭王妃的事。王妃娘娘有話,跟我說也一樣,如果我拿不定主意,再跟宗主報上。不知娘娘為何不好好簽了這份宅書?宗主說,已與你達成共識。”


    “我這人沒有急智,昨日同宗主說得倉促,回來再細想,就有點品出味道來了。既然有了疑問,叫我如何簽得下去呢?”大boss不來,小boss也行。


    方道士要笑不笑,“王妃娘娘別想太多,況且就算有疑問,覺得自己要吃虧,也好歹考慮一下現時的處境。難道我們是請娘娘來當貴客的?”提醒對方,階下囚要自覺,趁著好言好語,差不多就得了。


    蘭生也要笑不笑,“方道長的話雖然有道理,隻不過我發現了這麽大一漏洞,怎能簽得下字放得出血?我不是貴客,可我也不是傻客。”


    方道士很不耐煩,“什麽漏洞?”


    蘭生很耐煩,“貴宗宗主本答應我,隻要我配合,放血,簽書,交齊一應私人物件,他就放我們三人生路。但我怎麽看那份請宅書就怎麽別扭,最後竟覺得像足了遺書。我若畫押簽字,血灑訣別,整個畏罪自盡,有如何談得上生路呢?”


    方道士眯細了雙目,藏起其中冷狠意,“貧道不知娘娘為何如此想。這就是一份將王府宅邸與玄清觀共有的請讓文,既不對外公布,而且娘娘也能繼續安心住著。充其量,加了玄清觀為宅主。宗主不過想以此獲得名正言順,完全隻為破陣,找出藏匿娘娘府中的能者。隻要娘娘配合,確實性命無憂。我來時,宗主還吩咐了,若瑾王府幹淨了,這份文書可以作廢,娘娘仍是獨主。說到底,瑾王府畢竟是皇家地。”


    “方道長變臉夠快,昨日還是一副我必死無疑的冷麵孔,今日大事化小,好似我真來做客的。”蘭生的微笑突然變成冷笑,“我的字寫得再難看,卻又不是不識字。貴宗主在字裏行間繞了多少彎,挑了多少看似含糊,實則堅決的字眼,我就不一一道來了。總之,我一旦簽了,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你轉告你們宗主,他真是夠費心,說什麽能者符陣,想出那些玄乎奧妙的東西,讓我頭暈眼花,差點信以為真。你說瑾王府是皇家地,但若我記性不錯,當年嫁進宮,內務司為我備了一大份嫁妝,其中就包括帝都一塊上好的地皮。這塊地皮沒有特指哪兒,但我想,如今應該就是王府這塊了。你們處心積慮,麵麵俱到,做事不會留下破綻。”


    方道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都讓蘭生說對了。


    “影門殺能者,並非想一家獨大,而是鄙視這群與尋常人不同的人。從摧垮風族的鼻祖開始,根本不屑天能,更信自身的權策謀略。換句話說,你們是謀者,信奉謀略。既然如此,怎會用能術破陣來達到目的呢?這豈不是與你們的信仰相背離?”這是蘭生第一次直麵影門,但她和泫瑾荻不止一次討論這股強大的勢力,通過尋讀大量的傳說和史料,已猜度出影門大致的行事做派。


    影門前鋒線經典的三人組中,除了捕手可能有通感天能,另兩名隻不過天資聰穎,依靠特製的藥物和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技能遏製能者。說白了,也就是普通人。其實,從他們誅殺能者的冷血無情來看,影門這個組織中若有太多能者,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此,要她的血,她的字,還有什麽心甘情願,隻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影門宗主對風者的態度十分不以為然,比起已經沒有威脅力的能族,他現在想要的是支配天下的力量。他需要一個傀儡皇帝,還需要幫皇帝找一個唯命是從的皇後,蓄謀已久,迫在眉睫,到了必須鏟除她的時候。他們不屑天能,但尊崇謀略,故而將最直接最簡單的目的模糊掉,打著屠能的招牌,要騙她一紙心甘情願的遺書。


    影門宗主是完美主義者,棄易擇難,是要將蘭王妃自盡的結局布置到天衣無縫。遺書,充當著最重要的角色,必須無懈可擊。


    蘭生若一昧自信,那份有著悔不當初的吐血和痛心疾首轉宅施道的文書,附上對方所要求的那些貼身物就成為她畏罪自絕的鐵證如山。


    “如此看來,還是方道長你坦誠些,至少一開始就沒給我希望。”這場陰謀,為她安排的,是必死局。


    既然這樣,她也不用保留了。


    方道長臉色陰霾,一邊暗惱這話傳到宗主耳裏又是自己的疏忽,一邊還想補救,“蘭王妃多慮了,你貴為皇親,我們怎能輕忽你的性命?隻要你聽從宗主安排,不過換個身份重新開始罷了。宗主說,王妃本非小家子氣的女子,堪當大任,不在皇家反而施展得開。別的不說,宗主看人從來很準。”


    “是啊,隻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宗主雖有惺惺相惜之意,卻也是心狠手辣之人。方道長,不是我瞧輕了你,隻覺得你真做不了主,煩你傳話,這份遺書我是絕對不會寫的,死都不會。你們的選擇隻剩一種,就是直接殺了我,棄與山野便罷。固然多數人會人雲亦雲,說我有辱名節,當成南月家的醜聞來笑,亦有明智聰目之人心中存疑,待有朝一日,說不定還清白於我,破壞宗主自信滿滿的謀算了。”蘭生談笑風生。


    “橫豎都是死,何不死得舒服點呢?”方道士奇怪。


    “錯,錯,錯。”蘭生糾正,“橫豎都是死,為何讓你們那麽容易呢?”


    “師父,不用再跟她多費唇舌,殺了她就是。”施依是被寵壞的孩子。


    方道士沒好氣瞪女兒一眼,“平時挺聰明的腦袋,一驕傲起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她的命是你說了算得嗎?你自己是不是不想活了?罰得太輕還怎麽?”


    施依嘟起嘴,“師父膽子也太小,對宗主唯唯諾諾也就罷了,連對師叔都低頭哈腰,早知如此,我何必認了你這個爹,應該學於思碧,討好師叔就夠了。”說罷,頭也不回跑了出去。


    方道士扔下一句會稟報宗主,追女兒去了。


    隻留那紅紗蒙麵的女子,與蘭生靜默相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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