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湖舟在信裏說,明白她的暗示把人救下來了,雖然馮娘子已入官婢籍,但保住了她兒子三寶。三寶如今在玲瓏水榭當差,馮娘子改名馮娘,算他送給她的成親禮物。還說馮娘的手藝實在是好,不能獨自霸占了,今後時不時要借他調用一下。


    他的信風趣,不過蘭生沒有笑。官婢是很難脫籍的,嫁人幾乎不能自主,生死不由自己,但馮娘子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一個人帶著兒子開粥餅鋪,可見堅強。


    “我真算不上你的恩人,隻不過對柏叔叔那麽一提,是他有心,感謝他就行了。”蘭生不想當什麽恩人,尤其在她看來,馮娘子從一個平民百姓變成了官婢,十分冤枉,實在不需要感謝她。


    “若非那麽一提,馮娘母子連生路都沒有。而且,即便是朝夕相處的人心都涼,小姐與我們隻有一麵之緣,心卻熱。無論您怎麽說,馮娘的命從此就是小姐的了。”馮娘子退了下去。


    有花知道了前因後果,一麵怨好吃的居然不帶她,一麵道好,“這麽一來,廚房就是咱們自己人了。能管住入嘴的,還怕什麽?”


    “我這是嫁人,還是打仗,要占據有利地勢?”蘭生要笑,“再說你聽人一麵之辭就信任她了?我也就在她那兒吃過一頓飯而已,對她的事半點不清楚,她如今又是別人送過來的。”


    “不信她,總能信柏老板。”有花也就是嘴凶。


    “叫叔叔就是親侄女了?”蘭生則是對任何好事都持三分壞看的性格,“對猴對人都一樣,日久見心。”


    這時,在外盯著的香兒傳報,“小姐,官媒婆婆帶人來了。”


    自己人之間的話到此為止,蘭生和有花一個淺笑一個深笑,都是對外人的模樣。即便後來金薇,玉蕊和南月淩來,當著宮人也就說些場麵話。蘭生倒是想嬉鬧,玉蕊水泡一樣 的眼睛,金薇冷麵遠坐的疏離,還有皮球的沒精打采樣,讓她覺得少說幾句,免得隨便蹦起一個鞭炮就炸了串,鬧成不是她嫁就能偃旗息鼓,而是南月滿門抄斬的事了。


    好在官媒婆真能說,一直巴拉巴拉個沒完沒了,說姐妹情深,姐弟情好,隻見娘哭著送嫁,沒見弟弟妹妹這麽難受的。又說蘭生好福氣,肯定也是個福氣的人,嫁過去一定旺夫旺子孫。等蘭生換上嫁衣出來,她就連誇好看貴氣,到後麵哎喲哎喲都沒詞了,心惱這家人怎麽不愛說話,害她一個人撐不起場麵。


    宮女拿來那頂金雕珠綴雙翅振飛的鳳冠,正要往蘭生頭上戴時,南月淩衝過來叫一聲大姐,眼圈都紅了,眼睛裏映著鳳冠金燦。


    蘭生開玩笑,“知道鳳冠重,要幫我戴?”看南月淩眼底浮水光,她雙手一拍夾住他的臉,“皮球不胖了,手感不好,但長成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也不錯。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皮球骨碌滾來撞她的那天好像還是昨日發生的事,一晃半年,竟會讓她有些懷念。


    “我有準備賀禮,一定要看!大姐保重!”說完,衝出去了。


    南月淩好久沒聽到下人們說大姐的閑言碎語,這幾日又說得凶, 什麽大小姐是去給六皇子衝喜的,如果六皇子好了,她也未必落好,但如果六皇子不好了,大姐不僅當寡婦,還可能有克夫命。


    他決定了,把家裏倒黴蛋頭號讓給她。以前他總覺得自己沒出息,現在看到那麽聰明的大姐遭遇這麽不公平的事,才發現不上不下不引人注目其實挺好。


    鳳冠再壓來,玉蕊卻道等等。


    宮女看看媒婆。


    媒婆哈哈道,“聖女大人有話快些說,錯過吉時出門可不好。”


    玉蕊將一個白玉瓷瓶塞給蘭生,“這是我師父送我的續命丸,藥材珍貴無比,總共製成三顆,病重不治者可延命一年。一年內,我一定治好六皇子,決不讓大姐——”


    媒婆幾聲幹咳。


    玉蕊也走了,小臉垮著,估計一出門就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但一向護妹像護犢子一樣的金薇沒有跟去安慰,她上前跟宮女說,“鳳冠那麽重,鳳輦卻要走十八條長街,暫時鬆戴著,進鳳輦後也容易摘,入宮前弄妥就好。”


    宮女表情有些為難,“奴婢也是照規矩。”


    “百姓看得是迎親隊和喜輦,又看不到輦裏的情形。我大姐身子才養好些,有什麽不適,規矩能擔待還是你們能擔待?”


    天女一向清冷得讓人敬遠,宮女和媒婆不敢再說一字不,連忙照她吩咐做。


    “為什麽要走十八條長街?”蘭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腦袋讓鳳冠壓得左搖右晃。


    媒婆才詫異,“皇子娶正妃一向如此,喜輦要過帝都最繁華的街市,讓全城百姓為之慶賀。再加上六皇子身體不適,玄清觀特意發下保康符,本來的八街也增到十八街,來得人越多,積得福也越多,什麽病都不敢再留。這也是您嫁六皇子的福氣,除了皇太後皇後,再沒有第三個女子跟您比,全城人跟過節似得一齊為您送嫁。”


    聽上去更像遊街示眾。


    即便是孤兒,她也從來不羨慕王子公主的故事,無論童話還是現實裏。她幾乎很偏執地認為,婚禮越大婚後越不牢靠,一天到晚發布恩愛的明星夫妻離婚不眨眼,反而安靜地,好事壞事都藏著掖著地,夫妻長久做下去了。


    遊十八條街?刺殺皇子沒成功的誌士們不會跑來砍她出氣吧?


    但推拒不了衝喜的自己,同樣不能拒絕遊街。一切就妥,媒婆說明日就會返來,而宮裏有足夠人伺候,所以有花和香兒都被留下,無果也不能近,蘭生讓一群陌生人簇擁著走出了北院。


    可笑的是,曾很討厭還打過架的金薇成了自己最後的定心丸,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的茫然,一直在自己的視線裏,不遠,一聲喊就會到眼前的感覺。


    正堂拜別娘家人,老夫人哭得傷心,她爹隻是一貫語重心長,她娘沒哭也沒笑,連一句話都沒再說,倒是鍾氏說了幾句出嫁不比家裏的母親結語。至於李氏,推說身體不舒服,沒來。南月萍一旁冷笑著,眼神有些幸災樂禍看倒黴,因此沒注意現在家裏人壓根忽略她的局勢。


    門外數百人的迎親隊伍,從禮樂到抬妝,風光立滿一條街,大紅大金,尊貴之極,奢侈之極。喜輦頂一雙大金鳳,六根金柱雕藍龍,垂六麵大紅長絲帛,繡萬花爭芳,綴珍珠萬顆,金車板,金車輪,鑲玉嵌寶石。就連那些嫁妝箱,也是紅木打金,每個箱麵都雕著各種吉祥圖,不帶重樣的。


    也許是為六皇子傷重不治而辟謠,也許是為了掩蓋衝喜的真相,短短十日準備了一場能引起人們各種歎,比現代世紀婚禮不知豪華多少的迎娶,但坐進去的蘭生越發擔心,如此不節製地鋪張浪費,會引起激烈民憤。如果隻是純粹砸了她的婚事倒好了,就怕對人不對事,拿她這個衝喜新娘發泄。


    正不安,有人進了喜輦。


    “你……”不是宮女,卻是金薇和尤水。


    “本來玉蕊也該來送嫁,但她情緒不穩,怕她誤事,我一人應該足夠應付了。”金薇一上來就卸下蘭生的鳳冠。


    腦袋一輕,心裏也一輕,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好笑,蘭生口齒伶俐起來,“應付什麽?還怕有人搗亂不成?”


    “可不是,帝都如今沒那麽太平,不然皇子們也不會接二連三遇襲。我知你對天女聖女的名號十分不以為然,但至少在百姓心裏天女聖女還願意為他們做些事,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卸完鳳冠就坐遠的金薇說道。


    原來都已經考慮到了,所以讓人氣旺的天女聖女送嫁。


    蘭生哼道,“為了給六殿下衝喜,真是想得周全,就怕他名聲不好,犯了眾怒,大家準備著臭雞蛋砸準新娘。你今早起來沒占一卦,看看是否大吉?”


    “六皇子大婚這麽重要的日子,輪不到我來占,爹,欽天監京大人和方道長三人一齊定的,何時出門,何時入宮,何時拜天地,何時入洞房,全求了大吉。”臭雞蛋?金薇皺眉,不知蘭生怎麽想到的。


    “出發了。”輦外一聲沉音,是泫賽。


    金薇冷中帶了禮,“有勞賽殿下。”


    喜輦一震往前。


    金薇又道,“今日來護嫁的本是冉世子。”隨即,看了看蘭生。


    “想不到你也會管別人的閑事。”問泫冉為何不來?她也許沒心沒肺,卻還不至於那麽虛偽。


    泫冉為了娶她,連太後都請動了,宮裏知道這件事的人肯定不少,再加上他之前光明正大對她表示有興趣,真不是秘密。


    “至少他有心。”金薇淡淡說一句,靜了下來。


    都說泫冉好。低頭看嫁衣,抬頭看喜幔,滿目的紅提醒著蘭生,這是自己的選擇。在泫冉和六皇子之間,在被相親和被定親之間,看似抗不了的聖命,其實可以二選一。她選了六皇子,選了正妻位,選了衝喜新娘。


    兩邊傳來鼎沸人聲,選得錯與對,可能要等這一切喧鬧徹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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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紅還差5票加更,親們看完後瞧瞧有沒有多的票哈。


    周末愉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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