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烏雅赫赫如此識趣、如此懂事的做法,四爺和爾芙是高興了,但是一心挑撥著她和爾芙對著幹的烏拉那拉氏就不痛快了。


    好在,因為突然發生的一點事,讓她無暇分心這些事了。


    進府才不過月餘的西洋女子戴斯有孕了。


    豪門望族,最講究的就是人丁興旺,子嗣越多越好,哪管他是嫡是庶,但是搶在正妻進門前就先弄出庶子庶女,那就顯得有些過分了。


    烏拉那拉氏對此事就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除掉戴斯腹中的胎兒。


    一來是她還處心積慮要給弘暉挑選一門家世顯赫的福晉聯姻,先不說弘暉至今都還是頂著嫡長阿哥的名頭在外行走,也不說弘暉這段時間鬧出的這些荒唐事,但是哪個疼惜女兒的人家會將自家的寶貝女兒嫁到正妻進門前就有庶子庶女的人家來做媳婦,所以就單論這一點,烏拉那拉氏就要除掉戴斯腹中的胎兒。


    二來就是戴斯和甄妮本就是烏拉那拉氏的眼中釘、肉中刺,烏拉那拉氏怎麽能容忍她們替弘暉傳承血脈呢。


    不過雖然戴斯有孕這事兒讓她很苦惱,卻也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因為她終於可以肯定弘暉的身體,真的是徹底大好了。


    之前,四爺一直借口說嫡長阿哥弘暉的身體有暇,恐難以支撐門庭,所以不肯替弘暉請封世子,那麽現在,四爺又有什麽借口呢!


    這麽一想,好似戴斯有孕這事兒,也不是那麽讓烏拉那拉氏心煩鬱悶了。


    她一邊忙著讓留在正院廂房將養身體的玉湖回到前院春暉閣去,一邊給娘家送去了一封書信,無他,就是希望自個兒的娘家能在弘暉請封世子這件事上出些力。


    這事兒,於烏拉那拉氏全族上下都是一件有利的好事。


    達哈蘇老族長自然不會拒絕,他吩咐自家老妻喜塔臘氏給烏拉那拉氏回信,轉身就吩咐隨侍他身邊近三十年的常隨青鬆去通知族中各支各房當家做主的爺們來府裏商討此事了。


    而與此同時,爾芙卻有一樁糟心事要處理。


    隨著府裏接連出事,她這個嫡福晉毫無意外地被德妃娘娘叫進宮裏去訓話了。


    德妃娘娘絕不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婆婆,也抽不出太多時間來細細指點爾芙該如何撐起中饋,她的做法是簡單粗暴的,無非是罰抄經、立規矩,外帶冷嘲熱諷地說些個紮人心的難聽話。


    比如此時,她就半點好臉色沒有地教訓著爾芙。


    “老四家裏的,你真是太讓本宮失望了。”說著話,她還不忘歎口氣,擺出一副失望透頂的模樣。


    對此,爾芙也隻能是乖乖聽著,連帶誠心認錯。


    “雖然說,本宮看不慣你前頭的烏拉那拉氏做事太過陰毒狠辣,起碼她掌管中饋的時候,從不讓老四為府裏內宅這些瑣事分神分心,但是你看看你掌家的時候,你們這府裏就沒有半點清淨的時候吧……


    本宮不止一次地提醒你,你是嫡福晉,你要撐起你嫡福晉的責任來,但是你呢……本宮也不知道你是根本沒將本宮的話放在心上,還是故意要和本宮對著幹,成日裏就知道和那些妾室爭風吃醋,攏著老四不撒手,你身上還有一點嫡福晉的樣兒麽……


    今個兒,本宮也懶得和你廢話了,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德妃娘娘說完,便直接衝著旁邊伺候的宮女一抬手,示意宮女將自個兒扶起,邁著優雅的蓮步會內殿裏休息去了,連看都沒看跪在正殿裏的爾芙一眼。


    爾芙有些無奈地抿抿嘴兒,卻也不敢起身,一直保持著挺直的跪姿……


    這古代生活,哪兒哪兒都挺好的,就是這禮儀方式太可怕了。


    眼下都已經是春末夏初,爾芙又素來怕熱,早早就換上了清涼的夏裳,這直挺挺地跪在冰冷梆硬的地上,那滋味就別提有多難過了,一會兒工夫就覺得雙腳發麻、腿抽筋了,偏偏她還不能隨意扭動,隻能硬撐著。


    好在德妃娘娘為了自個兒寬和仁善的金字招牌不倒,很快就讓人將她喚了起來。


    不過即便如此,爾芙還是覺得兩條腿又酸又麻地不敢邁步,但是這宮裏到處都是盯人錯處的眼睛,想想德妃娘娘派出來打發自個兒的宮女所言,她哪裏敢流露出分毫不舒服的模樣呢!


    她就這樣努力挪動著不甚舒坦的雙腿兒,盡量保持著得體的儀容姿態,硬撐著一步步地挪到了宮門口。


    爾芙好不容易爬上停在宮門口等候的朱輪華蓋馬車,總算是能自在地出口氣了。


    隻見她靠在包著軟緞的車廂壁上,保持著一個有些僵硬且詭異的姿勢,氣若遊絲地招呼過留在車裏等候的詩情上前替自個兒捏腿,舒活腿上的不適感覺,她一邊呲牙咧嘴地享受著按摩服務,一邊大訴苦水,“這日子真是沒法子過了,三天兩頭就被宮裏那位從府裏叫過來教訓一通,結果連口茶水都不給喝,眼瞧著天就越來越熱了,這不是要命了麽!”


    “主子,不如您抱病休養幾日?”詩蘭是親眼瞧著德妃娘娘如何折騰自家福晉的,早就心疼自家福晉了,見爾芙這般一說,忙不迭的建議道。


    爾芙聞言,咧嘴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還不知道抱病休養能暫時逃過這種折磨,但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想想烏雅赫赫腹中那如同隨時要爆炸的炸藥包似的胎兒,這要是讓德妃娘娘那股邪火都攢到一塊,還不如先讓德妃娘娘折騰自個兒消消氣,也免得過後給自個兒來個秋後算賬。


    現在,爾芙就盼著出京辦差的四爺能夠快些回來了。


    她發現德妃娘娘對四爺的態度,還是挺詭異的,一方麵是要端著親娘老子的譜兒,一方麵要積極示好,所以隻要四爺回來了,她這日子就能好過不少,但是四爺出京到現在都小半個月了,還沒有定下歸期,也不知道四爺那差事辦得順不順當。


    月前,山/東布政使德祥上書奏報,靈山、黃島、浮山所一線出現了海盜賊匪。


    按照慣例,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四爺這樣一位親王親自出麵去處理的,何況四爺也不擅長排兵布陣之道,但是康熙帝偏偏就派了四爺過去,還特賜四爺便宜行事之權,手握尚方寶劍,如同欽差大臣一般,種種跡象表明,這件事很古怪,從旨下到四爺出京,一共不過小半天,等到爾芙得知此消息的時候,四爺都已經領著人出京了。


    然後,爾芙就開始了她苦不堪言的倒黴生活了。


    轉眼都過去小半個月了,除了最開始時收到一封經由驛站轉送過來的平安信,四爺是音訊全無,要不是爾芙知道那些海盜根本不敢和官兵麵對麵,她還不知道要怎麽擔心四爺的安全呢……


    不過即便如此,她這心裏亦是毛毛的。


    畢竟戰場上的事兒,哪有個準兒,萬一四爺的倔勁兒上來了,非要剿滅這股上岸擾民的海賊呢,到時候短兵相接,誰能保證就不會傷到呢。


    為了這事兒,爾芙連跑了幾趟香火鼎盛的戒台寺,香油錢都捐了上千兩銀子了,但是這心裏還是沒有底啊,這不,才剛緩過乏的爾芙就又一次不自覺地惦記起了在外多日的四爺,連詩蘭端著熱茶送到自個兒手邊,她都沒有留意到。


    “主子,喝杯茶緩緩吧。”詩蘭憂心忡忡地瞧著神遊天外的爾芙。


    爾芙聞聲,回過神來,笑著接過茶碗,微抿一口,歎氣道:“一會兒你讓趙德柱去前院找張保說說話,看看四爺可有什麽消息送回來,這一走就是半個多月,也不知道他現在什麽樣了?”


    “奴婢記下了,回到府裏就讓趙德柱過去。”詩蘭笑著應道。


    早起就匆忙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的爾芙,這會兒是又累又困,她將一碗茶喝光,隨手扯過身旁疊放著的一條薄毯子,打著哈欠吩咐了一句,“恩,我先眯一會兒,到了叫我!”


    說完,她就將雙腿都縮到了座椅上,懶洋洋地靠著軟枕躺下了。


    馬車裏的空間挺大的,正對著車門方向的座椅,也是特別加寬加厚的,上麵鋪著層層軟墊,躺著倒是不會太難過,加之路上顛簸,怎麽都不如躺在床榻上舒服,這也就是她累極了,不然怎麽都不會如此補覺,但是爾芙還是很快就睡過去了。


    畢竟從四爺離府到今個兒,爾芙就一直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為了能夠讓爾芙好好休息休息,詩蘭每日都會在爾芙臨睡前準備一碗安神湯,但是府裏各種雜事那麽多,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妾室盯著,四爺還不在,爾芙哪敢喝什麽安神湯啊,她是寧可瞪著雙眼熬整晚,也不敢讓自個兒被藥物控製的睡過去,這會兒在路上,倒是放鬆了不少。


    天子腳下,首善之區,甭管是誰想要動手腳,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


    詩蘭和詩情也知道爾芙的擔憂,見爾芙很快就睡著了,手上整理茶具的動作都放輕了幾分,同時晴嵐還不忘對著外麵駕轅的車夫吩咐一聲,讓他將車趕得平穩些,慢些也無妨,唯一的要求就是千萬別顛醒了睡著的爾芙。


    駕轅的車夫叫栓柱,他聞聲,憨笑著點點頭,雙手稍稍勒了下馬韁。


    馬車的速度,眨眼間就慢了下來。


    坐在車廂裏的詩蘭等人明顯感覺到顛簸感的消失,連馬蹄聲都降低了不少,她們四人對視一笑,各歸各位地坐到了車門邊擺著的幾張矮凳上,玩起了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遊戲。


    四爺府距離皇宮的距離不算太遠,即便馬車的速度降低許多,但是還是很快就回到了府門口。


    詩蘭等人瞧著對麵身披薄毯子睡得正香的爾芙,有些為難地對視一會兒,詩蘭一咬牙,上前叫醒了爾芙,因為不管怎麽的,總不能讓馬車一直停在府門口,這要是讓那些愛傳是非的人瞧見,還不知道得怎麽編排呢,所以兩害相權,詩蘭也唯有吵醒睡得香甜的爾芙了。


    爾芙應聲睜眼,扁著嘴兒,坐起身來,倒是沒有發脾氣、鬧性子,將身上的薄毯子往旁邊一丟,又就著跟前兒茶碗裏的殘茶抿抿睡得有些毛刺的發鬢,將幾支有些歪斜的發簪扶正,便扶著詩蘭的手腕,踩著雕雲紋的腳踏,下了馬車。


    馬車並沒有停在四爺府的正門口,而是拐進了四爺府旁的一條巷子裏,停在了相對來說更為隱蔽私密些的側門口,爾芙站在馬車旁,瞧著眼前已經卸下門檻的側門,扭頭瞧瞧勒住馬韁的車夫,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好似想到了什麽,卻並沒有言語,抓著詩蘭手腕的右手增添了些許氣力,邁步就往府內走去。


    側門是一處能夠讓馬車直接出入的對開寬門,但是車夫卻將馬車停在了門外。


    爾芙就是發現了這個問題,這才會和詩蘭偷偷做著小動作。


    她很好奇,車夫這麽做的原因,總不能就是車夫想給自個兒添點堵吧,或者是車夫想要偷點懶,她相信府裏沒有這麽幼稚的人,也相信府裏沒有想要這般偷懶耍滑的人,那就隻能說明從側門走到通往內宅的垂花門這一段路上,有什麽事兒等著自個兒。


    想到了這一點,爾芙本來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瓜兒,登時就警醒起來了。


    她之所以會倍加提防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以往側門通往垂花門這條路,更像是一條甬道,兩側都是妝點著墨色花紋、開著花窗的高牆,既不會讓出入的女眷撞到前院來訪的外男,也不會讓這條路顯得太過沉悶壓抑,而且靠近內宅一側的高牆並不長,也不過就是十餘丈的長度,一拐彎就是垂花門,經常會有女眷在側門外下車,然後再步行入內,所以車夫將馬車停在側門外的舉動,也不算出格。


    不過這是往常時候,最近這幾日,這兩側的白牆正在重新刷漆作畫,隨時都有工匠出入,現在自個兒領著幾個宮婢走在這條路上,便顯得不穩妥了。


    就在爾芙如此想著的時候,對麵閃過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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