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也是避免其他人借此事在禦前攻訐四爺,不然誰敢說護衛就沒有抓人拿人的權利,那些仗著家丁院工搶男霸女的紈絝子弟,那些仗著有些背景就欺行霸市的商賈,又算什麽呢!


    隻能說,就看有沒有人想管而已。


    那些能夠橫行鄉裏的地主惡霸,或是那些喜歡欺男霸女的紈絝子弟,無非就是買通了三五個衙役捕快,或是給當地巡守一方的父母官送足了好處,加之天高皇帝遠,庶民百姓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讓這些人敢於胡作非為,把他們送到皇城根兒來,個頂個都會乖順守禮起來的。


    這也是為何古來就說京城是首善之區……


    其根本原因就是這裏是天子腳下,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可能鬧到禦前去,一旦鬧到禦前,那就沒有小事了,小事也變成大事了,誰也不願意為了芝麻綠豆大點的好處就大開方便之門,最後落得個罷官貶職,甚至是發配流放的下場……


    這麽一說,那話題就有些扯遠了。


    如四爺派張保出來拿人,張保要派人去請順天府出麵,也是怕有人將這事捅到禦前去,私自縱兵拿人,這事兒不算大事,但是就怕到時候有人借此造謠四爺生出僭越之心來就不好了。


    左右小院已經被護衛圍得水泄不通了,等等順天府那邊兒又如何呢!


    隻是張保還是失誤了,他忘記了隱蔽所在多有隱蔽的逃生之路這種事兒,如眼前這小院就是如此,雖然他是派人將這院子的前前後後都圍住了,左右鄰裏,他也都安排麵容和善的護衛過去打招呼了,保證要找的人不能夠從旁邊院子跑走,但是這個小院裏,早就已經挖好了逃生用的地下暗道。


    暗道直通距離百米遠外的一個小院裏,就在張保領著人守在外麵等順天府的官兵過來的時候,院裏除了那些不明真相的兩三個仆婦被留下造出動靜來,故意吸引外麵張保等人的注意外,包括送水力巴所說的那些半大孩童在內的所有人,早已經順著地道逃之夭夭了。


    等到順天府的官兵到位,張保領人撞開了院門,那些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當然,也不能說就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雁過留聲,船過留痕,何況院裏住著二三十口人呢,又都是些半大孩子,一幫一夥地走在街上,那還是聽引人注意的,但是相比起如甕中捉鱉似的堵住院子拿人來講,這種如大海撈針似的找人方法,便需要費更多時間了。


    而時間久了,線索也就斷了。


    張保瞧著眼前如同被掃蕩過的空院子,還有那兩三個如同鵪鶉似的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粗使仆婦,一張臉黑如鍋底,尤其是那張微微上揚的微笑唇,此時早已經抿成了一條細縫。


    他憤憤地瞪著牛眼,環視一眼左右,剛要開口,便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張保回頭看去,來人正是穿著一襲石青色官袍的順天府府尹,雖然他亦是有品有級的大太監,但是也不敢托大地給順天府府尹臉色看,忙擠出有些難看的笑容,迎上前去寒暄。


    他三言兩語將人讓到外麵,又送上兩個分量不一的荷包,這才重新回到小院裏。


    順天府府尹,這就是一個坐在火山口的位子,絕不是個美差,但是卻是個油水頗豐的肥差,畢竟這天子腳下的皇親國戚、官宦商賈那麽多,誰家沒有點上不得台麵的糟心事要求到這統領京畿治安的順天府府尹頭上,誰又好意思空手登門呢,便是身居高位的權臣、宗室皇親,自個兒放不下身段,也得安排管事跑腿的送上一份好處來。


    比如此時,張保送上一輕一重兩個荷包,就是如此。


    一份輕的荷包,上好的杭綢繡製,裏麵就放著兩顆滴溜溜轉的兩顆珍珠,這是專門送給順天府府尹的好處,雖然這事兒是沒辦成,但是到底辛苦人家跑一趟,總歸要給些辛苦費,加之這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差事,所以分量不是特別貴重。


    一份重的荷包,尋常的素綢縫製,裏麵是一顆顆奇形怪狀的銀角子,自然是給那些隨順天府府尹出差的衙役捕快們的茶錢,別看這些衙役捕快地位不高,到底是衙署裏當差辦事的公門中人,雖然並不需要張保出銀子打賞討好,但是凡事做得周到些,總歸是沒有錯處的。


    送走了順天府的一眾官兵,張保站在如烈風掃過的小院裏,真可謂是欲哭無淚,本以為是再容易不過的差事了,卻沒想到被自個兒給辦砸了。


    此時此刻,他無數遍在心底反問自個兒,怎麽就沒想到有地下通道這種東西呢!


    隻是再後悔,已是枉然。


    張保嘴角微耷,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樣,領著人順著地道追過去,找到了地道出口的另一處小院。


    這個小院裏,亦是一片狼藉。


    他瞧著房門還大敞四開的上房,眨眨眼睛,心中微動,邁步往裏走去。


    比起之前那處二進小院,這裏連一進都算不上,有坐北朝南的大北屋和東西廂房,卻沒有倒座,有鋪著青磚的天井庭院,卻沒有簷下回廊,但是房間裏的擺設,卻要講究許多,西梢間裏,還擺著琴桌、茶桌等小家具。


    “仔細找找,連一張紙片都不要放過。”張保左右查看一番,朗聲吩咐道。


    粘杆處是個不養廢人的地方,能夠在粘杆處裏當值的宮婢仆從,細心是最基本的,張保吩咐不能漏掉一張紙片,那麽這些跟著張保混飯吃的人就不會漏掉一絲一毫,甚至連院子角落裏的耗子洞都特地掏了個幹淨。


    不過,收效甚微。


    那個小院裏住著的人,顯然是早有準備的,那保密工作比起戰爭時代的特工,還要更嚴謹幾分,除了在堂屋裏的一盆灰燼中找到了幾片燒得看不清楚全貌的碎片,也就是在後罩房那邊找到了一些零星線索。


    對此,張保心裏憋著一股子邪火。


    他知道他回府這頓排頭是逃不掉了,四爺將這麽重要的差事交給他,那是信得著他的辦事能力了,但是他卻讓人跑了,還跑了個無影無蹤。


    張保本就是心胸狹窄、愛記仇的個性,尤其是這次被幕後之人坑得這麽慘……


    怕是就算四爺不再追究此事,他也不會忘記這事兒了。


    而與此同時,爾芙那邊兒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她聽說竟然有人在南城那片安排了兩處這樣隱蔽的院落,最先懷疑的人就是烏拉那拉氏,無關其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屬於沒有任何線索的純懷疑,但是隨著各路線索匯總到她的手裏,她就越發覺得這事兒和烏拉那拉氏逃不脫關係。


    第一個線索就是那個被丁醫士跟上的管事婆子李大嬸。


    這個李大嬸,她本來就是在先福晉烏拉那拉氏院裏伺候的婢女之一,因為她眉梢位置上的疤痕,雖然未曾在烏拉那拉氏房裏伺候過,卻是廊下伺候的二等丫鬟之一,顯然是頗受烏拉那拉氏看重的仆從。


    她的婚事,也是烏拉那拉氏所賜。


    這樣一個人,摻和到這樣的事情裏,如何能夠讓爾芙不懷疑上烏拉那拉氏呢。


    這還僅僅是第一個線索,第二個的線索就是那兩處宅院的購買者。


    這年頭的契約書,分為紅契和白契兩種,一種是隻有中保人作見證的民間契約,稱為白契,一種則是在衙署過明路、留副本的官契,稱為紅契。


    相比紅契,白契雖然是省去在衙門更換契書的手續費,但是卻不夠保險,所以一般人置辦產業的時候,絕不會心疼這筆小財,為了保險,必然會盡快去衙門更換契書,將手中白契換成有衙署大印的紅契,但是這兩處宅院的買主卻反其道行之,和賣家完成交割,便打發走了中保人和牙行經紀。


    因為未曾正式在衙署更換契書,張保通過衙署那邊的登記,很快就找到了這兩處房產的原主人和替原主人與買家牽線搭橋的牙行經紀。


    雖然未能將小院裏住著的人抓住,但是他還是從這兩處房產的原主人手裏,得到了那份已經舊損的白契,契紙上,清清楚楚地記錄著買賣雙方的姓名來曆,再順著買主的名字找過去,毫不意外地找到了已逝的烏拉那拉氏頭上。


    這倒不是烏拉那拉氏疏忽了,而是她覺得自個兒都已經改頭換麵成為了四爺府裏的新側福晉烏拉那拉氏瑞溪,那就算是別人找到她原本的陪嫁奴仆頭上,也牽扯不到她身上,再說這兩處房產也並不曾被記錄進她的私產裏,又是在她被病逝之後才置辦下的,到時候她完全可以借此反咬一口,攀誣是其他人借機陷害她這個和先福晉同宗所出的新側福晉。


    不得不說,烏拉那拉氏的算盤,打得真不錯。


    不過她卻沒想到她的種種做法和一些微不可查的小習慣,早已經泄露了她就是先福晉烏拉那拉氏的秘密,而且這秘密不單單被四爺知道了,還被爾芙發現了。


    如此一來,那這幕後主使者是誰,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之所以四爺和爾芙確認了烏拉那拉氏的所作所為,卻仍然未曾過來找她的麻煩,實在是因為這些證據串不起來,畢竟重生這種事,實在是有些太荒唐了。


    不過就在爾芙和四爺覺得要打碎牙齒和血吞地認下這個虧的時候,烏拉那拉氏卻不甘寂寞地出手了。


    她發現張保等人還在繼續追查曾經出入過那個小院的人,雖然知道這事兒攀扯不到自個兒的頭上,卻又不願意好好的安排成為廢棋,又碰巧見到四爺和爾芙卿卿我我的模樣,心裏怒火中燒,便動了將這個黑鍋丟到爾芙的頭上的打算。


    烏拉那拉氏是這麽想的,亦是這麽做的,所以很快張保等人就順著烏拉那拉氏特意安排的線索,找到了一個在正院當差的仆婦頭上。


    要說這仆婦也是個苦命人,因為不能生育的原因被丈夫休棄,娘家又不肯收留,身無長物,眼瞧著就要活不下去了,不得已之下,這才自賣自身地成為了四爺府裏伺候的一個粗使仆婦。


    烏拉那拉氏翻過來調過去地好一番安排,讓這事和正院的人扯上關係,登時就跑過去給烏雅格格報信了,她也不想從暗處跳出來的,但是她真的怕四爺會偏袒爾芙,藏下這條線索,那她之前費盡心思的安排,豈不是白費勁了。


    不過烏雅格格也不是個傻瓜,總不能烏拉那拉氏一說就信,再說爾芙的種種舉動,作為當事人,烏雅格格比任何人都要更有發言權,她怎麽想都覺得這事和正院那位沒關係,再想想烏拉那拉氏上躥下跳的舉動,一向不聰明的烏雅格格,難得聰明了一次。


    本來她還真沒有懷疑過烏拉那拉氏是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原因有二。


    一來烏拉那拉氏本就是府裏的側福晉,又和先福晉同宗所出,在府裏的地位穩固,且膝下懸空,怎麽看都和她沒有半點利益衝突,就算她有孕,就算她晉封側福晉,也威脅不到烏拉那拉氏的地位,那烏拉那拉氏又何必多此一舉地為難她呢……


    第二個原因就更簡單了。


    那就是她進府之初,最先示好的就是烏拉那拉氏,兩人已經隱隱形成了同盟關係,那烏拉那拉氏又何必來擋她的路呢。


    正因為如此,烏雅格格一直懷疑的都是府裏那些身份不如自個兒的格格們,尤其是膝下已經有一女作伴的董鄂格格。


    在烏雅格格心裏看來,董鄂氏是出自名門之後的八旗貴女,又曾經替四爺誕育小格格,四爺也算疼她,隱隱已經成為府裏的第四位側福晉的最佳人選了,突然冒出自個兒這個競爭對手,肯定會有所動作,讓自個兒胎死腹中,對董鄂氏絕對是最有利的事了,而她之所以遲遲沒有動作,完全是精力不濟。


    她早就想好了,不論這胎兒能否安然降世,她都不會放過董鄂氏這個偽善的女人。


    不過就在她打定主意的時候,烏拉那拉氏突然蹦躂出來了,讓她心裏的懷疑有些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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