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害我?”


    女音輕輕地重複一遍,緊接著徒然尖銳,“說,這麽多年的姐妹,為何要害我!”


    古人對鬼神一說是很信的。


    青竹的臉都白了,哪怕使不出力氣也還是徒勞地往後挪了一點,僵硬地盯著鬼火,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鬼火道:“別裝啞巴,說話!”


    青竹唇齒微張,低聲道:“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


    隻這一句,謝涼和躲在暗處的喬九等人的心都是一定。


    看來紀詩桃的事果然和青竹有關,有關就好,有關便代表能問出東西。


    牢房一麵是牆,其餘三麵都放著屏風。


    屋裏點了兩盞油燈,讓光線稍亮一些。會口技的手下便躲在門口的屏風後,麵前的地上一字排開擺著幾張紙。這是謝公子和九爺他們擔心他卡殼,事先想好幾種可能而給他寫的詞。


    此刻聽完青竹的話,他往其中一張紙上一掃,立即接了下去。


    “殺你?”女音低低地笑出聲,既溫柔又陰冷,“不,我不殺你,我要找出你的家人和指使你的主子,然後殺了他們。”


    喬九往回拉了一點細繩。


    青竹見狀以為她要走,神色頓變,急忙道:“別走,你殺我,不要殺他們!”


    喬九停住。


    女音緊跟著開口:“我為何不能殺他們?我現在是鬼,趁著我還沒去陰曹地府,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青竹完全使不出力氣,但還是掙紮著要往前爬:“你殺我,求求你,你殺我吧。”


    女音靜了一下,幽幽道:“好,你告訴我小姐在哪,我勉強隻取你的狗命。”


    青竹猶豫。


    女音道:“不說就算了,反正我自己能查,你就留著命給他們上香吧。”


    “別走我說!”青竹眼眶發紅,聲音帶了更咽,“我說……小、小姐現在應該在城裏,福安巷盡頭有一棵歪脖子樹,她就在那座小院裏。”


    女音又靜了一下,這次少了點怒氣,緩緩問道:“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讓我死的明白些,你為何要這麽做?這幾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嗎?”


    青竹靜默不言。


    女音道:“或者你隻是聽命行事,是你主子想點幹什麽?”


    青竹繼續不答。


    “又不說?”女音聲音微揚,“那我自己去查,要是你主子想幹傷天害理的事,我不如一並把他帶走。”


    “不!你不能殺他!”青竹根本吼不大聲,但可以聽出她耗盡了力氣,那聲音幾乎嘶啞,“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他們以前做的孽,現在該嚐了!你也無父無母,應該知道那種滋味,我們不過是想討個公道!是他們該死,不是我家主子,你……”


    她急急地說了一堆,猛地一頓。


    大概是想到她口中該死的那批人為何沒被鬼弄死,她的目光帶了幾分懷疑:“你真能殺人?”


    “我當然能!”女音道,“我是被殺的,死後怨氣不散,即將成為厲鬼……”


    話沒說完,白磷燃盡,倏地滅了。


    手下仍盯著紙,正滔滔不絕:“我們厲鬼想殺一個人,就和你們凡人喝口水那麽簡單!”


    謝涼:“……”


    青竹:“……”


    喬九幾人:“……”


    手下後知後覺發現火沒了,急忙閉嘴。


    但是已經晚了。


    青竹更加起疑,掙紮著再次往前爬,掃見了門邊的一個衣角。


    她頓時全明白了,猛地望向謝涼。


    那雙眼睜得很大,血紅血紅的,像是要生吃人。


    謝涼萬分誠懇:“對不住,開個小玩笑。”


    青竹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翻,竟是被活活氣暈了。


    謝涼惋惜地歎氣:“年輕人,一點抗事的能力都沒有。”


    這和年輕有關嗎?


    換個年紀大的,搞不好能直接嚇死行嗎!


    手下默默收好紙站起身,決定出去就告訴他那幫兄弟以後離謝公子遠一點。


    喬九和鳳楚等人紛紛從暗處出來。


    鳳楚看完全過程,感興趣極了,笑眯眯地道:“把你那個磷給我來點。”


    謝涼點頭應下,看向紀樓主。


    紀樓主急著去救女兒,匆匆對他們道了謝便要離開。


    邁出兩步後他突然一停,詢問謝涼要不要一起去。


    謝涼一怔:“可晚輩不會武功。”


    紀樓主道:“謝公子放心,我會派手下一路保護。”


    他主要是擔心會發生變故而撲空,若是謝涼在場的話還能給他出點主意。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年輕人不僅聰明,辦法還很特別,就拿這件事來說,江湖上有幾個能輕輕鬆鬆搞出“鬼火”的?


    謝涼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他這次出門為的便是打響名氣,如今機會正好。


    紀樓主對他越看越順眼,心想難怪鳳楚會誇他。


    隻可惜是個斷袖,要是不斷袖,他都想改個主意讓謝涼當他女婿了,但喬九看上的人又豈會輕易放手?


    紀樓主下意識看一眼書童,見喬九一出地牢便又換回到嬌弱的模樣,隻覺糟心不已,懶得再看。


    謝涼去,喬九和鳳楚當然也去,幾人召集手下就出發了。


    此時外麵已全部變暗,城門肯定也早已關了,好在他們基本都會輕功,加之冬季夜晚冷,城樓的士兵沒那麽盡心。幾人找到僻靜的地方,輕鬆就越了上去。


    謝涼被喬九抱著,看著縮骨後比自己矮一個頭的老婆,感覺身為強1的自尊心被戳了戳,等到落地,他便問了一句:“我現在習武晚麽?”


    喬九道:“你想學?”


    謝涼道:“我能學什麽?”


    喬九道:“可以學點輕功。”


    謝涼道:“也行。”


    至少以後遇見危險可以逃命,而且再有這種事就能換他抱著老婆了。


    喬九完全不清楚自家少爺腦子裏想了些什麽東西,落地後便跟著他們直奔福安巷,很快抵達盡頭的小院,見這裏果然有一棵歪脖子樹。


    紀樓主和鳳楚交換一個眼神,帶著人越過了圍牆。


    院子較小,屋外有護衛,幾乎立刻發現他們,雙方一句廢話都沒說,直接交上了手。


    謝涼這種非戰鬥人員不和他們摻和。


    他被喬九帶下來,掃見有兩個護衛要往其中一間屋子跑,連忙追過去。


    喬九護著他的同時擲出兩塊碎銀,輕鬆把那兩個人製住,和謝涼到達那間屋子前,然後示意他後退,率先踹開了門。


    屋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紀詩桃,另一個是個小姑娘,相貌竟與青竹一樣。


    小姑娘早已聽到動靜,這時見進來的不是自己人,掏出匕首要抵住紀詩桃的脖子,結果胳膊剛抬起一點便被飛來的一塊碎銀擊中穴道,頓時動彈不得。


    喬九收回手,走了進來。


    謝涼緊隨其後,反手關門,看向紀詩桃。


    她仍穿著男子的衣服,隻是臉上的易容被去掉了。


    大概是穴道封久了不好,她的穴道已經解開,但嘴裏塞著布,雙手雙腳也都被繩子捆住,正被按坐在椅子上。


    謝涼見自家九爺拉開她對麵的椅子坐下,一副不想管的樣子,便無奈地拿過小姑娘手裏的匕首,把紀詩桃身上的繩子割開,安撫道:“別怕,沒事了,紀樓主也來了,就在外麵。”


    紀詩桃一張臉早已哭花,但神色依舊淡然,坐得筆直筆直的,輕聲道:“多謝。”


    謝涼掃見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發著抖,暗道這種時候還能顧及女神的形象也是蠻拚的,說道:“想哭就哭,沒人笑話你。”


    紀詩桃握了一下手。


    她也不知為什麽,隻聽這一句就忍不住了,感覺鼻子越來越酸,便起身跑到床上,拉下床幔,抱膝蜷縮把頭一埋,低低地哭了出來。


    小院的護衛不多,根本敵不過大批精銳,眨眼間就潰敗了。


    紀樓主扔下他們趕來,進屋便見床幔拉著,裏麵隱隱傳出女兒的哭聲。他想到一個可能,眼前一黑,踉蹌地跑過去停在床前,啞聲道:“阿桃?”


    哭聲一停,緊接著紀詩桃掀開床幔跑出來,撲了過去:“爹!”


    紀樓主見她衣服整齊,立刻緩過一口氣,心情大起大落下差點當場抽過去。


    此刻已是深夜,本不便趕路,但紀樓主擔心又出別的事,還是決定連夜趕回縹緲樓。


    縹緲樓的人們都沒睡踏實,聽見動靜就醒了,得知紀姑娘安然無恙地被救回來,齊齊爆出一聲喝彩,激動不已。


    雖然他們沒跟去,但好歹幫著尿了一泡尿,也是參與了啊!


    不過如此一看,謝公子果然會請鬼,不愧是世外高人的徒弟,真厲害!


    厲害的謝公子這時剛剛回房。


    縹緲樓如今客房緊張,他毫無爭議地和喬九睡到了一屋,於是吩咐小書童為自己更衣,見對方全程配合,滿意地掐把九爺的臉,表揚道:“乖,給你漲工錢。”


    喬九似笑非笑地掃他一眼,撕下易容,簡單洗漱一番,懶洋洋地往床上一躺:“使喚我一天高興了吧?你高興完可就換我高興了。”


    屋子燃著一盞燈,光線暖暖地照過來。


    身邊的人容貌昳麗,由於縮小一圈,身上肆無忌憚的調調都顯得十分可愛。


    謝涼原本正抓緊時間過眼癮,聞言一怔。


    謔,九爺這是開竅了?


    他的目光在九爺微露的胸膛上來回掃了一下,笑道:“好啊,九爺想怎麽高興?”


    喬九道:“等這件事結束了回去,你讓我使喚三天。”


    哦。


    謝涼收起期待的表情翻身背對他,簡直白高興一場。


    喬九戳他:“聽見沒有。”


    謝涼道:“聽見了。”


    微微一頓,他不抱希望地回頭問,“九爺想怎麽使喚我?”


    喬九道:“還沒想好。”


    謝涼道:“比如讓我陪個睡?”


    喬九道:“睡你的覺。”


    謝涼心想果然太純,又轉了回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敵敵畏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世華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世華裳並收藏敵敵畏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