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真的很奇妙。


    她的記憶回來了,伴隨著過去的心境和見識。


    但她的修為沒回來。


    打個比方,她是個練舉重的,現在她記得所有的技巧、原理,記得自己所有練習的經驗經曆,但獨獨少了一樣。


    她那把子舉鼎的力氣沒有跟著回來。


    人不能太貪心,得隴望蜀。餓得不行的時候想有個麵包就滿足了,吃上了麵包又覺得實在太幹太噎人了,有杯水就好了。


    修為是可以慢慢再修煉得來的,一步登天未必是好事。


    世上的好事總不能都讓她占了啊。


    秋秋行功一周天後就停下來。


    她現在練的是離水訣,這個上輩子是她的基本功童子功,練得滾瓜爛熟。這輩子呢,拾兒又已經傳給她,她也練了一段日子。但畢竟她一腳踏進這道門的時候學的是紫玉閣的功夫,再回頭練離水訣,差了那麽一截。


    現在再練起來,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哪一輩子學會的口訣了,非要形容一下的話,那就算是溫故而知新吧。


    秋秋練完一趟,心裏有了個底。


    她把拾兒給她塞的一大包東西掏出來,裏麵有不少的書。


    秋秋從裏麵翻了半天,翻到了一本舊書。


    這書單裝在一個盒子裏,和它其他同胞明顯不是一個待遇。


    但凡有資格享受單間VIP待遇的,都是是有來頭、有本事的吧。


    抱著這種心理,秋秋決定這一回要槍打出頭鳥,先從這本享受了盒子VIP待遇的舊書開始翻起。


    書挺舊的,上麵的墨跡都不清楚了,一行十個字裏倒有八個半都看不清楚,得靠聯係上下文來猜測。


    秋秋一開始很有興趣,勉強猜了半頁之後就放棄了這一艱巨的偉大工程。


    等等……


    秋秋把書翻過來,又倒過去,認真檢查了好幾遍。


    她認出來了,這本書,不就是當初她和拾兒的定婚信物麽?


    呸呸,什麽定婚。


    那時候她可傻了,什麽都不懂,就讓拾兒和師父自說自話把她的終身大事給敲定了。


    拾兒給她的東西是如意環。


    師父回的定禮是半本破書。


    這樣說來對這個回禮不大恭敬。但是那書真破啊。


    因為隔的時間長了,秋秋一時間沒認出它來。


    原來就是它啊。


    拾兒怎麽把這本書也給她捎上了?


    這也是想讓她溫故而知新嗎?


    這本書對秋秋來說,很重要。


    是她和拾兒信物呢。可是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本什麽書,也沒有人確切的把這本書的主人、來曆告訴她。


    但是拾兒沒有騙她,他的確有這本書的下一半。


    現在這舊書不是半本了,而是被撕開後,又被重新黏起糊好的完整的一本。


    秋秋忍不住抬起手來摸了一下脖子。


    她從衣襟裏把如意環摸了出來。


    如意環,這本舊書。


    它們是不會言語的物件,見證了她和拾兒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


    這樣說挺矯情的。


    如意環也好,這本書也好,論輩分都能當她的祖師爺了。在她之前,如意環有其他主人。在她之前,這本書也早就見證了更多感天動地的愛恨恩怨。


    她很渺小,她的事情也根本算不了什麽。


    秋秋把如意環解下來,和書放在一起,坐在一旁看看。


    這就是她和拾兒定情的信物啊。


    如意環其實已經壞了。


    被她給……呃,玩壞了。


    她在救拾兒的時候,如意環就碎了。


    想起來,她真對不住如意環。


    這個在許多任峰主和峰主的夫人手中傳下來的信物,卻在她的手中損壞了。雖然拾兒後來請人修好了,看起來又是一個完整的環。


    可是到底是壞了。


    中間那一道痕是補不上了,隻能算是一個帶著點靈力的擺設,裝飾品。


    真可惜。


    秋秋心裏浮現出一絲歉意。


    對於陪了她許久的,隱約間似乎都有了靈性的如意環。


    也是對於如意環的前任主人們。


    他們一定都對如意環格外的愛惜,經過那麽多人的滋養和傳遞,如意環才有了後來的靈性。


    可惜在她手裏給弄壞了呀。


    秋秋一時間可以想象出無數峰主,夫人,掌峰前輩們排隊站在她麵前,一人一根手指頭戳在她額頭上,嘴裏吐出來的全是同一句話。


    敗家啊!


    是啊。


    要是個別的法寶壞了,修修說不定還能修好,接著用沒問題。


    可如意環它不是個金屬製品,雖然秋秋沒搞清楚質地,但肯定是玉啊石啊一類的,這碎了就是碎了,不能捏把捏把回爐重塑。


    秋秋對著如意環出了半天神,有點傷心。


    拾兒把修過的如意壞重新給她戴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如意環這麽重要。


    她救了拾兒的命,如意環也出了大力氣的。


    當時戴的沒心沒肺,現在覺得心酸得難受。


    至於那本舊書,倒是和師父、還有拾兒說的一樣,隻是個信物,有個象征意義。


    這樣的東西,說偉大挺偉大的,可是直白了說,其實沒有什麽用處。


    秋秋把它重新裝回盒子裏,然後把如意環挺鄭重的戴回脖子上。


    如意環也挺偉大的,雖然以後如果再傳給後人,別人也會覺得它其實沒什麽用。


    秋秋翻翻書,又倒出藥瓶來,找了一粒口感不錯的丹藥當潤喉糖含了,去旁邊石室的水池子裏泡了一會兒水,完全是不緊不慢不疼不癢的節奏。


    別人閉關怎麽樣她不知道,包括拾兒。反正她自己閉關不打算把自己擰成個陀螺似的,時刻轉個不停,一停就象會倒會死一樣。


    她覺得吧,師父以前一句話說的很好。


    這個師父是玉霞真人師父,不是嚴真人師父。


    得,活兩輩子比旁人就是優越,師父都多賺一個。


    嗯,師父以前說過,欲速則不達。


    秋秋覺得對於自己來說也是這樣。


    有些事急也急不來的,她再急,過去的修為也不會一夜之間就回到她身上。


    ——找了那麽多理由,反正她是心安理得的先躲會兒懶。


    水池並不深,站起來水也就齊腰,坐在池子邊正好淹沒肩膀。


    秋秋就坐在池子邊上,頭發包塊布帕往後一靠,正擱在池子邊上。水裏泡著真是舒服得很,不知不覺她的閉目養神就變成了……打起小呼嚕。


    這小呼嚕打的美啊,誰打誰知道。


    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那種歡快感,有點象什麽呢?


    嗯,有點象一隻被養在籠子裏的小鳥,有一天主人喂完食忘關門了,它就從籠子裏跳出來,小心翼翼的在陽台上練習短跑和立定跳遠。


    當然,它也沒有要離家出走的野心,它隻是小小的自由一會兒,快活一會兒,輕鬆一會兒。


    但是修真者和普通人的區別是,普通人的睡覺就是單純的睡覺。


    可是修真者的睡覺,通常能睡出點兒別的事兒來。


    秋秋發現自己在一團黑暗中,一直一直的不動彈,木然而呆滯的待在那兒。


    後來,她覺得自己好象變成了一個球。


    確切的說,象是一團光。


    不刺眼,顏色有點淡青,約摸足球大吧。


    在一團幽暗中,她就知道那是自己。


    她也不慌,臭美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寂寞。


    隻有她自己啊。


    她往遠處望——呃,一隻球是怎麽調整視角的這個細節問題可以暫時忽略不計。


    她看到了另一個球。


    白的,瑩白的,光也是蒙蒙融融的,很好看。


    那個應該是拾兒吧。


    秋秋一看到白球就覺得親切。


    這種熟悉而親切的感覺,就是拾兒的感覺。


    白球應該比她大,她象足球,白球象個籃球,比她大了一圈兒呢。


    兩隻球湊到了一起,互相蹭蹭,擠擠,秋秋撒個嬌,白球很體貼的安撫她一陣。至於不能說話的兩隻球是怎麽交流的,這個細節問題也可以忽略不計。


    接著秋秋發現了……


    一個第三者。


    不知道這個第三者是怎麽冒出來的。


    他很小,大小呢……嗯,比乒乓球大點,但好象又沒有棒球那麽大。


    總之,很玲瓏。


    但顏色很霸氣,是金色的,相當亮。


    秋秋先想起了火兒的大眼睛,但是隨即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火兒的內丹是赤紅赤紅的,他就算變成光球,肯定也是一顆大火球。


    這個小金球絕對不是火兒。


    這會是誰?


    秋秋很疑惑。


    但是,又莫名的覺得小金球很是親切。


    小金球也非常不認生,在秋秋身上蹭蹭,又在拾兒身上蹭蹭,最後硬是擠進他們之間的窄縫裏頭。不知道這條縫有什麽吸引他的,他就在這兒安生下來了,心安理得的當起了兩人中的第三者。


    秋秋真的不知道小金球可能是哪一個她認識的熟人,可是她心裏平生出一股“這熊孩子誰家的呀太欠揍了”這種想法,很想把他揪過來彈一通腦門兒或是扇一通屁股。


    結果小金球興許是有讀心術,清楚的讀到了她不懷好意的凶殘想法,突然間他暴跳起來,撲的一聲衝著秋秋衝了過來。


    做為一個球,秋秋一時間是想躲開的,可是沒手沒腳的……


    她就眼睜睜看著小金球噗一聲結結實實砸進了她的身體……呃,砸進了她的光球裏。


    然後呢?


    小金球沒有破腹而出,也沒有從頭頂竄起或是掉下去。


    砸中她之後小金球不見了。


    秋秋一下子慌了,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慌,象是心都被人摘去了,胸腔裏空蕩蕩的沒個芯兒了。她急著轉圈兒,想找到小金球。


    可是她找不到。


    這麽一急,秋秋就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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