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封印的裂隙處,陰寒的狂風如利刃一般激湧而出。


    狂風在空曠的地下洞穴中席卷肆虐。


    風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種冰冷陰暗的感覺,它在步步逼近,一點點蠶食人的快樂、希望、力量和溫度。


    秋秋看了拾兒一眼。


    一點淡淡的星芒從兩人交握的雙手處緩緩擴散,籠罩在兩個人的身上。


    雖然這光芒很微弱,在這樣的狂風之中甚至就象一點脆弱的燭火,被狂風吹得明滅不定,似乎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


    可是它堅韌而牢固的籠罩在兩個人的身上,將那陰寒邪惡的氣息死死的抵禦在外。


    秋秋現在明白為什麽拾兒要讓所有人都退出去了。


    在這裏人多勢眾也沒有用處。這不是一場能靠數量來取勝的比鬥。


    裂縫的擴大已經不可阻擋。


    即使拾兒能調動陣法再進行壓製和修複,可是修複的速度遠遠及不上對方破壞的速度。


    秋秋死死盯著前方。


    有什麽東西,就要穿過裂縫到達地麵了。


    身周的黑暗濃得象墨汁一樣。


    拾兒抬起手來,激活了剛才曹長老他們布置的外圍陣法。


    他的手抬了起來,無數嫩綠的光煙從四麵八方的地下升起來,如同春雨後瘋狂生長的植物的枝條——


    它們也的確是藤蔓的模樣,發芽,抽枝,迅速的拔高並攀結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荊棘般的護網。


    那些狂風吹到這層荊棘上麵,奇異的是,比刀刃還鋒利的風竟然不能損傷這綠網分毫。它們被牢年的圈在這層綠網之中。


    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一聲低嘯。


    秋秋覺得頭嗡的一聲,胸口中了重重一擊,眼前瞬間發黑,耳膜似乎被一股力量擠迫得鼓脹起來,所有感官在這一瞬間中都失去了作用。


    拾兒手上傳來的靈力比剛才強了一倍。


    秋秋緩緩吐了口氣,重新睜眼。


    那股力量強大到令人心悸,讓人根本連如何抵禦都想不出來。


    甚至根本連抵禦的意識都提不起來。


    秋秋駭然。


    對方還沒有真正現身,封印的威力尚在。


    隻是一聲低吼而已,竟然有這樣大的威力。


    她甚至覺得自己象是巨大腳趾前的螻蟻,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就被碾碎成齏粉。


    “別分神,別沮喪,這是它的攻擊手段之一,可以瓦解人的鬥誌。”


    秋秋神情一震。


    拾兒指尖彈動,不但操縱著封印陣法,還調動著外圍的荊棘之陣,兩個陣法不是同一時代的產物,當然也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但是卻能奇異的融合協調,隔無間隙隔閡的發生作用。


    黑霧與狂風被牢牢扼製住了。


    前方地底那已經冒頭的恐怖意識又一次緩緩下沉。


    秋秋心中有一絲明悟。


    零星的魔物並非不能應付,秋秋他們從前所遇到的那些魔物,盡管形態各異,可是卻都隻能稱得上是癬疥之患,並不會傷筋損骨。


    可是這一個要突破封印的魔物,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說原來那些作亂的魔物象跳蚤和老鼠,那麽這就是一隻猛虎雄獅。


    它的恐怖和龐大是沒見到它的人難以想象的。


    從拾兒和它的拉鋸和交鋒之中,秋秋不但感到了它的強大,還能發現它的耐心與狡猾。


    它不是那種隻知道殺戮的低級的魔物,它懂得權衡進退,有著操縱人心的手段——


    拾兒又一次壓製下去了它的蠢動。


    但是現在拾兒也不象一開始那樣輕鬆了,他的神情凝重,額頭臉頰都出了冷汗,和秋秋交握的手心裏也潮意涔涔。


    綠色的荊網一直在不停的生長,它即將在洞穴的上方完成合圍,一旦讓它們全都纏結在一起形成罩網,連秋秋這半個外行都知道威力絕不是現在的荊網可以比擬的。


    就在這一刻,忽然間前方傳來巨大的震動與巨響,無數黑色尖刺瞬間從裂隙中激射而出,空中即將合圍的的荊棘枝蔓被紛紛刺穿削斷,化為一縷縷的綠煙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迎而襲來的巨大衝力讓兩個人都站立不穩,拾兒猛然將秋秋往身後一拖,整個人完全擋在了她的身前。


    兩人護身的光霧隻在這黑色的衝擊麵前維持了不到三息的時間就徹底化為碎末,拾兒的衣裳被疾風拉得筆直,臉上被風刃割出了一道細長的血痕跡。風刃的速度太快,傷口先是發白,接著緩緩泛出一條紅痕,血珠慢慢的沁了出來。


    秋秋從背後緊緊抱住他,金縷衣的金色光芒倏然亮起,將兩個都罩在裏麵。


    腳下的地麵劇震,整座地下洞穴都被搖動顫抖著人,洞頂的碎石簌簌的紛紛往下墜落。


    封印的裂縫向四麵八方飛速的蔓延,象疾風吹掠過麥田,一重重的陣眼就象燃到了盡頭的油燈,回光返照一般放射出最後的絕望光亮,一瞬間整個地底都被照耀得有如白晝。


    在這刺目的讓人睜不開眼的光明之中,秋秋看清了前方那個對手。


    那個魔物正緩緩的爬出裂隙,它的形態更象一隻軟體腕足動物,陣法的亮光照出了它兩隻巨大的紫黑色的眼瞳,其中透射出的邪惡和殺意就象一隻利箭一樣把人牢牢釘在原地,無法思索,動彈不得。


    陣眼燃盡了最後的力量,在閃亮了短短一瞬間之後迅速熄滅。


    拾兒嘴角沁出了血絲,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


    魔物的大半已經穿過了封印。


    整個封印隻剩下一些外圍的零星的陣眼還在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拾兒布下的綠色荊棘還在奮力的生長舞動,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秋秋緊緊貼著拾兒的身體。


    也許他們今天就要一起葬身於此。


    可是她並不害怕。


    她不怕死。


    當這一刻沒有到來之前,秋秋也曾經想到過死亡。


    那時候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會以什麽方式,會在什麽時候結束了生命。她惶恐過,也懼怕過。


    可是現在這一刻到來了,她才發現自己毫不畏懼。


    人們怕的更多是未知,當謎底揭曉,懸念被打破直麵真相的時候,她心中一片坦然。


    離水劍發出嗡嗡的不安的震動。


    這把劍與秋秋靈犀相通,在主人到了生死危局的時候,寶劍也透出了玉石俱焚的絕然。


    巨大的轟鳴從魔物的方向傳來,那是勝利的宣泄,更是對敵手無情的告之。


    它將要殺死他們,絕不會手下容情。


    拾兒口中發出了一聲清嘯,他的手揚了起來,一副卷軸從他手中拋出。


    對麵的魔物並不在意,在它看來,對手盡管堅韌,可是畢竟實力與它差距太大了。他的種種作為不過螳臂擋車,困獸之鬥。


    那副卷軸在空中散開來,黑色的風刃象聞到了血腥味兒的餓狼般一擁而上,眼見就要把脆弱的紙張撕成碎片。


    可是偏偏事與願違。


    那張卷軸秋秋看著稍有些眼熟——片刻之後她猛然想了起來,這不是那張圓月秘境的的圖畫嗎?怎麽把它扔出去了?


    拾兒可不是一個會病急亂投醫,甚至會失手亂扔東西的人,他會這麽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畫卷完全不受風刃的影響,悠然的浮在空中,陡然間光芒大作。


    無數道光柱突然間拔地而起,剛才那些一個個熄滅的被摧毀的陣眼突然間重新亮起,這情形讓秋秋一下子想起了在修緣山的後山曾經見過的那個誅魔法陣。


    看起來的確相似,但眼前陣法的規模比那個誅魔法陣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秋秋剛才以為已經徹底失效的封印陣法重新貫通連接起來,腳下布滿了遊走不定的耀眼銀光。他們就象是站在了一個巨大的盤子上。


    光柱交織成了一片密集的光網,前方的魔物發出痛苦的憤怒的吼聲,它龐大的身體一半已經徹底露出了地麵,一半還在裂縫之下。


    它開始迅速的向前衝,剛才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魔物頃刻間變成了那個需要倉惶逃命的角色。


    要容載巨大的力量,它就必須有實體。比起那些沒有實體的魔物們,它的力量毫無疑問的強大,可是同時,有實體就代表了它不象那些無形的魔物一樣靈變。那些魔物逃起命來反應奇快,而這隻龐大的魔物卻受限於現在的這個身體。


    它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已經遲了。


    封印在瞬間就完成了一次重啟,魔物的身體被封印從中切斷,它的頭顱和大部分身體被誅魔陣的無數光柱穿透撕碎,腥臭的血水象瓢潑一樣灑落。


    血水滴在地上,迅速滲進陣法的脈絡裏,被吸收不見。


    封印法陣的光芒比秋秋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顯得耀眼,就象從來沒被摧毀破壞過一樣。


    這逆轉令人驚人動魄,正以為已經走到了盡頭,卻突然絕處逢生。


    秋秋目瞪口呆,她慢一拍才想明白。


    剛才拾兒的種種表現,封印法陣被突破,荊網護罩撕碎,合著全是演出來給那魔物看,讓它放鬆戒備鑽進圈套的假象。


    連她和拾兒這種心連心的關係,都給他騙過了,更何況那個自大的魔物!


    “它……被消滅了嗎?”


    “沒有。”拾兒的神情並不顯得輕鬆,更沒有大勝之後的得意:“它還剩下一小截,逃回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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