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用敬畏的目光看著管衛,看著歐長老,方真人,當然,還有九峰那個看起來瘦弱俊美又氣勢逼人的峰主。


    至於秋秋,她看起來很嬌小,那身衣裳華美動人。當然,有個別人還能認出她頭上的浮霞落花冠,知道那是一樣很有來曆的東西。可是同其他人相比,她顯得沒有什麽威脅性,更容易被人忽略。


    典禮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在小聲議論她的來曆。她不是九峰的門人,是從中原來的。但是她原來是什麽門派,她師父是誰,她有什麽本事,這些人都不清楚。有一個人還拉著一個九峰的弟子小聲打聽,可那個九峰弟子遲疑了一下之後,什麽也沒有告訴他。


    看來這姑娘肯定不是出身什麽名門大派,這次結侶也不是兩派要聯盟、合並的前奏。


    很可能是少男少女一時意亂情迷,從兩人的年紀打扮和氣質看,倒是挺相配的一對。


    如果他們隻是哪一派的小弟子,必定很受師父縱容溺愛,可是現在這兩人身上的擔子這麽重,看著就不象他們能擔得起來的。


    可是秋秋現在心裏想的什麽他們也不知道。


    她正垂下眼簾,看著拾兒剛才握著她手時放在她手心裏的一麵小鏡子。


    這麵鏡子和屏風中的銅鏡一模一樣,隻是比那個小。秋秋認得出這麵鏡子就是她見過的那一麵,隻是它的個頭兒縮小了。


    鏡子裏映出來的是大殿外的情形。


    拾兒把這些人拘在這裏,絕不僅僅是為了立威。


    除了現在在大殿裏的人,外麵有幾位長老,還有林素和紀雲霆,許多精幹的弟子門人都沒有閑著。


    這些人看起來象是鬆散的無組織的聚在一起,胡亂商議一通就到九峰來了,但是拾兒判斷背後一定有一個人操縱這一切。這次九峰的大典,是他們的一個好機會,那個人如果離得太遠,因為陣法的阻隔,他無法得知九峰的詳情,所以這個人一定也來了九峰。


    但是他未必會進入大殿。隻要稍有點兒想法的人就會知道第一峰的大殿是個多麽重要的場所,隻要從外頭看一眼這建築的規格,就知道這裏麵陣法絕對少不了,那個幕後人物應該不會這麽傻傻的一頭紮進這個張開的口袋。拾兒把這些人押在這兒,一個一個從這些人裏把可疑的人揪出來也並不單是為了示威。


    這些人不能聚在一起,消息不通,更方便各個擊破。


    進來的這些人應該隻是些不重要的嘍囉,最大的那條魚很可能是在外頭。這些賓客們在九峰並沒有四處亂逛的自由,可是這些人總能鑽著空子。


    銅鏡中的現在映出來的這個人,就正躡手輕腳穿窗而入,周圍的陳設讓她認出來這應該是丹房。這人進了外屋之後立刻熟練的打開了三重不同禁製,進入藥室。


    下一刻他就被地下竄起的鎖鏈緊緊捆住,鎖鏈極細,但是象蛛網一樣密,這人連一個小指頭都動不了。


    他掙紮了幾下,很快失去了知覺。


    這樣的畫麵接連不斷的在倔鏡麵上閃過,這些人裏麵有幾個是九峰的門人,還有的就是這次應邀來的客人。倒是男女老幼都有,他們相似的地方是神情都緊張惶然,其中甚至有個看起來才八九歲的小僮,當然,他的實際年紀未必隻有這麽小,可是也決不會大多少。他麵色蒼白,眉眼清秀,可能因為畏寒,穿著一件有著他也許他還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可能是師長讓他這樣做,他就這樣做了。


    這一次他不是象前幾個人一樣被鎖鏈捆住了,秋秋也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麽機關,她隻看到一片耀眼的劍光,最後畫麵上在劍光的縫隙那個孩子茫然中帶著點難過的神情。


    然後畫麵飛快的切換到了下一個人。


    秋秋茫然的看到這個人是個精瘦的中年男子,眼睛細長,顴骨高凸,看人的時候目光顯得很陰鷙。他正快速的越過第一峰外頭的石筍林,秋秋的眼睛眯了起來,即使畫麵模糊,她也看到這人胸前濺著兩滴深色的痕跡。


    那是血漬。


    劍如果很快,血不會濺出來很多,但是劍刃上總會掠出幾滴。


    秋秋還看到了合柳。


    合柳軟軟的倒在溪邊,頭浸在了溪裏,頭發被水衝得象一把細絲水草一樣飄浮著。


    她已經死了。


    銅鏡上的眾生百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


    秋秋抬起頭來。


    方真人站在大殿正中,說起了中原的事情。


    魔物。


    這事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聽到了風聲,可是大多數人都沒當一回事。不怪他們,今天來的很多都是小門派,根本談不上什麽傳承,哪知道魔物是怎麽一回事。再一聽,是發生在中原的事兒,離他們隔著重洋大海,他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縱然方真人說的都是他親曆的事情,也沒激起多少人的同仇敵愾之心。噬心魔如何凶殘,攝魂魔又是怎麽可怕,哪個小門派直接被滅了滿門。這些事情都是方真人這兩年來查訪到的,有的甚至是他親眼目睹親身經曆的,可坐在旁邊聽的人裏頭,甚至有一個捂著嘴,打了個嗬欠。


    跟這樣一群人講什麽眾誌成城?這純粹是瞎子點燈遇蠟。


    狼沒咬到自己的肉,就不知道什麽叫疼。別人被咬?那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咬就咬了唄。


    這才是九峰辦這個大典,廣邀賓客的目的,可是在場的這些人大概都以為這些話是引子,九峰的真實目的說不定是要借著要除魔衛道這個由頭讓他們出人出力,從他們身上大大的揩一筆油水。


    聽了這消息麵上露出凝重、沉思之色的人少之又少。


    人各有誌。


    天窗透進來的光亮已經透著夕陽斜照的金紅,大殿的大門才被兩隊弟子用長索拉向兩邊,緩緩打開。


    一天中陽光最美麗的時刻,就是這個時候了。


    大殿前的平台被夕陽映成了一片金色,就象鋪了一地赤金的石磚。


    大殿裏的這些人盼著出去盼得眼睛都疼了,可是大門一開,反而沒人願意當這個出頭鳥了。


    還是那位向歐長老討藥的意掌門先站起身來,同歐長老說了兩句客氣的場麵話,領著他的門人弟子們向大門走去。


    看到這些人太太平平的走出去了,剩下的人也都坐不住了。有點交情的還想著上來告辭,更多的人簡直象是越獄的一樣爭先恐後往門口奔,就怕慢了一步出不去了。


    那麽寬敞的可以並排駛出數量四駕馬車的大門一時間還擁擠起來了。


    秋秋看著這些人象兔子似的逃跑,嘴角都忍不住彎了起來。不不,用兔子來形容他們都太高看他們了,別說她了,大白二白都不能樂意。


    那些人都走光了,拾兒挽著秋秋,走出了殿門。


    夕陽斜挑在山巔,可是滿天的雲霞五彩斑斕,這種渾然天成的美永遠不是人手可以描畫出來的。


    但這燦爛隻剩下了最後一瞬間,夕陽徐徐落下,整個兒落到了山後頭。這一天的彩光象是突然斷了電,刹那間隻剩了一片灰蒙蒙的底色。


    “天黑了。”


    “嗯。”


    拾兒轉頭問她:“累嗎?”


    秋秋搖頭:“不累……就是覺得挺沒有意思的。我寧願跟魔物真刀真槍拚個死活,也不想跟這些人坐在這兒耗著。”


    指望這些人出力幫忙是不可能的,他們不在背後捅刀作耗就算對得起你了。


    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可是這隊友也不是想換就能換的。如果是各門派一團混戰,找個聰明能幹的結盟那隨便。可是現在跟魔物對上,總不能說魔物大哥我跟你結盟,咱們先聯手把我的同類幹掉吧。


    “我先回奉仙閣,你呢?”


    “我去看看師父。”


    拾兒點點頭,鬆開了她的手。


    玉霞真人正彎腰點亮了一盞玉石燈。


    玉石燈是碧綠的,透出來的光也是綠瑩瑩的。玉霞真人原就麵色蒼白,被這燈光一映,整個人也象那綠玉雕出來的一樣。


    秋秋站在門口,看著她慢悠悠的動作,一時間覺得象是又回到了從前在山上的時候。


    “師父。”


    玉霞真人轉過身來,手裏還拈著點燈的那根細銅枝,朝秋秋微笑。


    秋秋忍不住快走了兩步,直接撲進玉霞真人懷裏。


    玉霞真人攬住了她——當日匆匆一別,現在徒弟的頭都頂到自己下巴了。


    中間的時間象是被誰偷去了一樣,玉霞真人笑著說:“好了,都這麽大人了還撒嬌。我看看你這身打扮。”


    秋秋還沒更衣,身上穿的就是大典時的袍服玉冠。


    她往後退了一步,大大方方展開手臂,還慢慢的轉了個圈子:“好看嗎?”


    “好看。”玉霞真人印象中的秋秋還是那個白胖胖肥嘟嘟的樣子呢,眼前這個已經有少女亭亭之姿的姑娘讓玉霞真人十分感慨。


    秋秋也喜歡這身衣裳,大概每個女孩子心中都做過這樣的夢,打扮得跟仙女一樣,被萬眾注目。


    可是今天秋秋來不及為這點小小的虛榮滿足,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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