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位落馬領導曾經把去年期中考試的試題泄露給一個教培行業從業者,而這個人和林躍的關係不錯,你也知道,上學期期末考試他沒參加,現在全校師生都懷疑他是通過作弊手段拿到全區第一的。”


    錢三一的皮膚有光,眼裏有光,心裏也有光,毫無疑問,伴隨林躍是假冒偽劣狀元郎的傳言不斷發酵,他找回了身為天之驕子的傲然與自信。


    “媽,這開學快一個月了,他還沒回校讀書,你說他會不會是怕被教育局領導落馬的案子牽連進去?”


    “或許吧。”


    裴音給了他一個沒啥營養的答複。


    可憐的錢三一,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林躍刻意為之,目的是幫她解決寶貝兒子無心讀書的問題,是的,為了滿足她,他不惜讓自己背負惡名——一個可恥的作弊者。都說他渣,說他爛,但是對她來講,那個年輕人是一個被光包圍的人,璀璨奪目,令人神傷。


    記得之前聊起鄧心華比她年紀都大還執意要孩子,林躍笑問她想不想給他生孩子。如果沒有錢三一,或者錢三一不是這麽大了,再小幾歲,別說一個,兩個她都願意,可惜……有的事一旦發生,有的人一旦選錯,就再也回不去了。


    錢三一說道:“你說趙老師也是,好幾位同學給他提意見,要他取消林躍上學期期中考試的成績,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我記得梁雲舒等人因受打擊成績嚴重下滑的時候,他急得嘴上長了好幾個包。”


    裴音心想你不也是這樣嗎?


    其實很正常,成績好的學生多是老師家長的心頭肉,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道一個“嬌生慣養”並不為過,對比那些成績倒數和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中遊生,承受能力普遍差,嫉妒心普遍強,那被日常看不起的林渣反超,心態肯定會崩,這也是江奇龍相信江天昊是因為不爽林躍無心學習的鬼話的邏輯。


    至於取消林躍上學期期中考試成績的操作,除了泄憤沒有任何意義,在錢守中被氣死,江家團滅,首富跌了個大跟頭這一係列事件後,趙榮寶等人要敢應下來,那可真是老虎嘴裏拔牙,自尋死路。


    “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你得好好努力了。”


    “放心吧,媽。”


    錢三一又回到當初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狀態:“我去學校了。”


    “這麽早?”


    “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我想去圖書館看會兒書。”


    眼見他要把空碗拿去廚房,裴音製止道:“你別動,我來吧。”


    錢三一也不矯情,拎起丟在沙發上的書包,走到玄關換上那雙耐克旅遊鞋,剛要開門離開,忽然回頭說道:“媽,你最近用的這香水特別好聞,哪兒買的?”


    “啊?”


    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空碗的裴音愣了一下,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就……前兩天一個同學的家長送的,好聞吧?我也覺得好聞。”


    又見好心的學生家長。


    “……”


    “還有事嗎?”


    “哦,沒事了。”錢三一把鑰匙往兜裏一揣,推門離開,手抓著搭在右肩上的書包,噔噔噔快步下樓。


    他並沒有直接去學校,而是騎著山地車去了一趟前麵的鄉村花園小區,在14號樓下偏頭盯著二樓看了一會兒,直到一樓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注意到他的存在,放下澆水壺,戴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仔細打量,他這才一踩踏板,騎車離開。


    剛才之所以問關於香水的問題,是因為有點熟悉,年前林大為喊他去做林妙妙的思想工作,曾在她的房間嗅到過類似的氣味,那股淡淡的清香比他知道的任何空氣清新劑都要好聞,似乎還有安神清心的妙用,總之多嗅兩下如同剛剛衝過涼般舒爽。


    提起林妙妙,大家都在關注林躍和鄧小琪,少有人注意這個前廣播站播音員同樣已經一個月沒有出現在學校,他很擔心,前兩天上去敲了敲林家的門,發現沒有人在,問了下一樓出門必戴鴨舌帽的老頭兒,答搬走了,去哪兒沒說,不知道。


    他認為是鄧心華母女懷孕的事導致林妙妙心態崩了,林大為不得不選擇搬走,換一個生活環境。他更擔心林妙妙轉學走了,可要說為這事兒去問唐元明,又拉不下臉。


    唉……


    他不明白,那種人有什麽好,為什麽就跟戒不掉的毒癮一樣讓她百般折磨自己。


    更遺憾的是,在這件事上他什麽都做不了。


    山地車快速掠過,後輪的風帶起路邊枯葉,打著旋飛上天空,光滑的路墩兒上有一隻小腳並攏,優雅蹲坐的狸花貓,視線隨著它的飛舞上下起伏。


    ……


    三個月一晃而過。


    每年的六月份都會掀起一波輿論熱潮,無外乎今年的高考狀元考了多少分,哪家高中排名升了,哪家高中排名降了,一本率是多少,本科率又是多少,今年全市第一的桂冠花落誰家。


    謝維州心情不好這是一定的,因為全國狀元沒盼到,精英中學今年的本科升學率反而降了不少,這一切似乎歸結於林躍的作弊行為,但是因為中間的教培從業者出國了,事情死無對證,誰也不能明著埋怨林躍,而且他們也不敢說,隻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認了這個啞巴虧。


    甚至於……他們連討論這件事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江家父子判了,一個因為財務造假被判入獄四年零九個月,一個因為故意殺人未遂被判兩年零八個月,都說當爹的奪了兒子的氣運,判得輕了,江天昊的兩年半有點重,一年多其實就好,畢竟他才十八歲,如果沒有減刑,出來都二十一了,十九歲和二十一歲,看起來就差兩年,但這兩年可是人生最重要的兩年。


    所以從結果看,林躍應該是搞了點小動作,故意廢掉江天昊,沒成想,這件事連帶著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


    7月。


    錢三一收到了複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本來以他的高考成績是可以報清華的,但是要進物理係有點難,再考慮到錢守中亡故,錢鈺琨跟錢家斷絕關係,全部精力都給了安麗麗和剛出生的兒子,家裏隻剩董霞一個人,便退而求其次,選了個離家近的好大學,這樣每逢周末節假日可以非常方便地回江州看望奶奶和母親。


    而她心心念念的林妙妙,據說是沒有參加高考,和鄧小琪一樣,沒人知道她們在哪兒,就連林躍也隻在針對江天昊故意殺人未遂案開庭的時候露了一麵便沒了消息。


    他用了一個暑假找林妙妙,可惜一無所獲,隻在市精神衛生中心看到了同病相憐的王家姐妹,一個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跳廣場舞,一個一間病房一間病房地找人,跟那些精神病人說咱們組個排球隊吧,來年參加市裏的排球比賽,讓那些自詡健康的人嚐嚐咱們的厲害。


    這很王勝男。


    要說巧也是真巧,他還碰到了一個大夏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口罩男,在看到王勝男穿著病號服高談闊論自己帶的學生拿過市裏什麽獎項的樣子後說了一句“她怎麽變成這樣了?”


    語氣裏有著濃濃的失望。


    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口罩男並非林大為,他嚐試問對方認識王勝男嗎?以求找到林妙妙的線索,那人根本沒有搭理他,直接轉身走了。


    ……


    三個月後。


    金秋十月,陰雨連綿。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這秋雨隻會讓正在收成的農民指天罵娘,而大學校園又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學季,一張張帶著懵懂與期待的臉走在校園內外,闊別高中的他們仿佛掀開人生的新篇章,獨立、戀愛、更加寬泛的自由,呼吸著這些令人著魔的美好,青春正當時。


    一株葉尖綴著水珠的梧桐樹下,不再是一身製式校服,穿著有tfboy頭像印花黑t恤和破洞牛仔褲的韋昕迪指著雨一結束就跑出來打籃球的男生眉飛色舞地道:“快看,快看,這個學長好帥,那麽遠的三分球都能投進。”


    三分球嗎?


    這不僅讓梁雲舒想起偃旗息鼓快一年的那個林大麻煩在精英中學與霍奇中學的籃球對抗賽上的表現,如果三分球能按距離加分,他一個人可以橫掃nba。


    想到這裏,她感覺有些不爽,搖搖頭,晃掉腦子裏的念頭,拽著一張花癡臉的韋昕迪往前邊綜合樓走。


    “行了,別看了,輔導員喊我們過去呢。”


    梁雲舒是實驗班萬年老二,高三上學期的時候,趙榮寶對她的要求是衝擊清北,確保浙大、南大、複旦、武大這樣的頭部名校,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和韋昕迪一起進入江大,雖然江大也是211裏的一員,但是排名中遊,絕對沒有辦法和南大、武大、浙大等相比,平心而論,落差有點大。


    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果,一是因為梁雲舒高考發揮不力,就考了617分,雖說強報西安交大、川大、同濟這個梯隊的大學也能上,但是專業選擇上就有很大的局限性了,如果退而求其次選擇江大,基本上所有專業任她挑選,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嘛。


    第二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別看江大在211裏排名不高,但是大氣科學類專業絕對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這些年來為社會輸送了許多氣象研究領域的人才,至於她為什麽要學氣象學,還得從父親的死說起,她讀初中的時候有一天父親去山上拉煤,天氣預報說當日天氣陰轉小雨,結果去了以後,小雨變成了暴雨,不僅如此,還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山體滑坡,她的父親躲避不及被埋在下麵就這麽走了。對此她一直耿耿於懷,認為是天氣預報不準確害了她的父親,於是便有了上大學讀氣象學的目標,算是以慰父親在天之靈吧,同時也能為避免類似情況發生盡一份綿薄之力。


    “唉,我就是打醬油,陪跑的。”


    拐進綜合樓,上樓梯的過程中韋昕迪小聲嘟囔道:“放心吧,以你的成績申請獎學金一定沒問題。”


    “你以為全額獎學金那麽好申請的,不是單看成績發放,而且整個大一也不是就我一個人成績還好。”


    梁雲舒的手在運動褲的褲縫處抹了抹,感覺有點緊張,因為讀初中的時候家裏沒了頂梁柱,隻能靠她媽一個人的工資撐著,高中時學校免學費和住宿費家裏的財務狀況都捉襟見肘,如今進入大學,一年幾千的學費外加每個月的生活費全壓在她媽身上,可想而知有多難,作為女兒,她當然要盡可能地減輕母親的負擔,那麽申請獎學金就成了一件相當迫切的事。


    韋昕迪倒是很放鬆,直接伸出小拳頭叩了叩辦公室的門。


    咚咚咚……


    “進。”


    韋昕迪推開門走進去,看著對麵帶黑框眼鏡,頭發足有三天沒洗,整天也不知道忙些什麽的中年男子說道:“張老師,你叫我們?”


    第一次見麵,她就對這個四十歲了還在幹輔導員的男人下了不求上進的定義,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有的人不修邊幅叫頹廢美,張迪的不修邊幅就是邋遢。


    “我一會兒還有事,咱們長話短說。”張迪拿出眼鏡布擦擦那副鏡片比啤酒瓶底還厚的近視鏡:“前兩天你們不是問獎學金的事嗎?咱們學校今年招收了一些外國留學生,多數中文基礎不好,課堂交流都有些困難,更不要說學以致用了,現在每個班級的輔導員都被安排了招募誌願者的任務,來幫助生活和學習中遇到困難的留學生,平時也好相互交流,學習彼此的語言文化,溝通建立積極良好的朋友關係,如果你們願意去做誌願者,利用課餘時間為咱們學校的教育事業發光發熱,國家級的獎學金不敢保證,省市級的問題不大,而且你們想保研的話,這也會是一個很好的參考,怎麽樣?有沒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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