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河沒有忘,當時林躍說他後悔了,早知道不告訴邱英傑駱玉珠進貼牌貨的事,等打假的會議開完,直接跟上麵寫舉報信,連人帶貨抓個現行,讓他們既丟麵子也丟錢。


    “他是說過那樣的話,你也不能隻憑這點就認定是他寫的舉報信啊。”


    “陳江河,你怎麽總是向著他說話?”


    駱玉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推開車門,從座椅跳下,賭氣走了。


    “哎,你去哪裏?”


    陳江河喊了兩聲,她沒有回應,更未回頭。


    他這兒剛想熄火追人,前方走來幾人,都是玉珠商行的供貨商,瞧那意思是來要債的。


    得,沒有叫住駱玉珠,把這群人招來了。


    沒有辦法,他隻能客客氣氣陪著笑臉跟人解釋。


    ……


    另一邊,駱玉珠走進一家街邊小店,找老板買了幾個田字格本,準備等王旭放學後拿給他,她這兒付完賬離開,抬頭看見陳江河被要債的堵在車前,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時,陳金土從旁邊的胡同走出來。


    “駱玉珠,駱玉珠……”


    眼見這老頭子跟她招手,駱玉珠想了想,麵帶疑惑走過去。


    “你找我?什麽事?”


    距離她扇陳金土耳光已經過去半年多,尷尬吧,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的。


    “你們的貨被查的事我聽說了。”


    “那你是不是很開心?”


    駱玉珠想當然地認為他在說風涼話,這老小子挨了她一巴掌,扭臉就賣假熱水器,還貼了玉珠商行的標,後來被她撞破,灰溜溜地跑了,好幾個月沒敢在她麵前露頭,如今玉珠商行也賣貼牌貨,還被查了,以仇人思維代入陳金土的立場,還有比這更開心,更諷刺的事嗎?


    “放在幾個月前我會很高興,現在……”陳金土說道:“是不是林躍舉報的?”


    駱玉珠說道:“除了他還有誰?”


    “那你想不想報複他?”


    “……”


    駱玉珠不說話,隻是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著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讓巧姑在店裏幫忙,還給她開了不低的工資。”陳金土咬牙切齒說道:“開再高的工資也改變不了他把大光逼到絕路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大光能去走私嗎?不去走私也不會坐牢,別人過年一家子團團圓圓,有說有笑,我們家呢?你嬸子大年初一哭了半宿,我都沒臉去走親戚。”


    說起這事兒,說起這種感覺,陳金土和駱玉珠尿到一個壺裏了。


    因為在他們看來,都是林躍在背後搗鬼,如果沒有林躍,事情百分百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所以說在這一點上,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駱玉珠說道:“那你想怎麽報複他?”


    陳金土說道:“不是我,是我們。”


    駱玉珠以為這裏的“我們”是指她跟陳金土,誰知道這家夥衝她招招手,朝著胡同深處走去。


    她稍作沉吟,看了一眼給催債的人作揖的陳江河,越想越氣,越想越認為不能原諒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林躍。


    她把田字格本往包裏一揣,一臉堅定跟上去。


    走了差不多半分鍾,在往東拐的一條岔道口,陳金土停住腳步,敲了敲斜對麵的門,前後也就幾個呼吸,隨著門閂輕響,一個人走出來。


    是個男人,長相嘛,尖嘴猴腮,眼裏帶點邪光,頭發還挑染出一撮小黃毛。


    駱玉珠上上下下打量來人幾眼:“他是誰?”


    陳金土介紹道:“他叫大狗,就是前段時間你們家賣的熱水器出問題……知道吧?”


    他沒有把話挑明,以當下局麵也不用挑明。


    大狗……


    駱玉珠聽說過這個名字,市場裏很多商戶都是在他這裏進貨,皮包、首飾、五金小家電……單純從造假技術這點來講,是個怪才。


    “以前的事呢,翻篇了,我們不會再彷造你們家的貨。”


    他還挺橫,造玉珠商行的假,現在見了老板娘也沒有一點愧疚的意思。


    駱玉珠問道:“你說的我們,也包括他?”


    陳金土說道:“沒錯。”


    “那我想不明白了,他跟林躍有什麽仇。”


    大狗說道:“你還不知道吧,在打假這件事上,那小子沒少給邱英傑出主意,釣了我不少同行的魚,這環境,生意不好做啊。”


    小商小販不能賣假貨,掙的錢少了。


    市場裏的攤位主被查的被查,躲債的躲債,跑路的跑路,一團亂象。


    供貨商收不上貨款來,沒錢給工人發工資買原料,急得抓耳撓腮,堵門,盯梢,哭窮,嚇唬……出各種招要賬。


    現在連tm職業造假人也吃不上飯了?


    駱玉珠捏了捏女包的提手:“說吧,你們打算怎麽做?”


    她認可了大狗的和解,現在他們三人有共同的敵人,無論是為了給兒子出一口惡氣,報往日之仇,還是為了買賣能好幹一點,她都有理由出一把力。


    大狗把她招進門房,壓低聲音說了一段話。


    駱玉珠表情微變,麵露遲疑。


    陳金水急得直搓手:“你還猶豫什麽?”


    “這……”


    駱玉珠知道,自己一旦答應了,邱英傑和陳江河肯定會鬧矛盾。


    陳金土繼續蠱惑道:“那邱英傑沒收你貨物的時候手軟了嗎?你是不知道,現在市場上的人快恨死他了。”


    想想陳江河上午去求情的遭遇,駱玉珠咬咬牙:“好,幹!”


    大狗說道:“這就對了。”


    十分鍾後,分工完畢的三個人相繼離開,駱玉珠走出胡同,發現陳江河還在跟那些催債的說好話,於是更加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


    一周後。


    巧姑拿著提貨單來到貨場,交到負責人手裏,對方安排人手去倉庫提貨,她在外麵等候。


    辦公室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看她挺著小肚子,行動不太方便,就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東西挺多的,得一會兒呢,坐著等吧。”


    “謝謝啊。”


    巧姑道謝畢,就著椅子上坐下來。


    “很辛苦吧?你都懷孕了怎麽還來接貨?”小姑娘為她打抱不平:“你丈夫呢?他怎麽不來?”


    她丈夫?


    她丈夫在監獄裏呢。


    “這幾天店裏人手不夠,沒辦法,以前我經常來,沒事的,一會兒貨到了,清點一下件數,隻要沒問題,去外麵雇兩個拉腳的就把事情辦了。”


    林躍已經連續幾天不在,陳玉蓮得伺候老太太,陳婷婷的外公前天去世,請了幾天假跟母親去料理後事,店裏就剩她跟一個高中沒讀完就不念了小女孩兒。


    提貨這麽重要的事,總不能交給一沒有經驗的小丫頭去辦,所以隻能自己過來貨場。


    “巧姑?巧姑?你怎麽在這兒?”


    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她們的談話,巧姑扭頭一看,發現是陳金土。


    “爸,你怎麽來了?”


    陳金土指指裏麵:“我來提貨啊。”


    “哦。”巧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陳大光是進去了,家裏人的生活得繼續啊,為了吃飯,陳金土不得不繼續經營原來所謂的“和陳玉蓮一樣,都是副業,玩玩而已”的生意,來貨場提貨再正常不過了。


    “我先去提貨了。”陳金土拿著提貨單進去了。


    巧姑繼續在外麵等候。


    十分鍾後,陳金土那邊的貨都裝進三輪車了,這邊貨場的工作人員才把貨提出來放到貨場的空地上。


    這很正常,他的攤位小,進的貨自然少,陳玉蓮那邊可是三個攤位,相比而言,出貨量大得多。


    今天氣溫比較低,巧姑穿的也不多,一邊拿著筆和本子點數,一邊凍得哆嗦。


    “巧姑,點完數了嗎?”


    “點完了。”


    “沒問題吧。”


    “沒有。”


    “沒有那你先走吧,我把這些貨給你拉回去,還能節省雇人的費用。”


    “爸,你行嗎?”巧姑有些遲疑,倒不是擔心他辦事不力,主要是貨有點多,怕他累著。


    “爸當年也是和你柱子叔、金銳叔他們一起外出雞毛換糖的人,幾十裏山路都能挑著擔子走下來,這點貨……小意思。”


    “那行吧。”


    巧姑想得很簡單,反正雇別人也是雇,這錢還不如讓陳金土掙。


    “行了,你有孕在身,先回去吧,待會兒我直接把貨送到市場後麵倉庫。”陳金土大包大攬地道。


    巧姑想了想說道:“那你別累著,如果不行就雇人拉過去,花多少錢賬上給你報銷。”


    “好,知道了,走吧,走吧。”


    她把紙和筆放進包裏,離開貨場。


    巧姑這人吧,實在,善良,沒啥心眼兒,她覺得陳金土是她的公公,作為家人不會害她,但……從陳金柱當鎮長開始,到陳大光的牢獄之災,他跟林躍的恨,那是越攢越多,就連當初被駱玉珠扇了一巴掌,他都把一半責任記到了林躍的頭上------他不去陳玉蓮的攤位前鬧,怎麽會被駱玉珠打呢?所以一切的源頭還是那個可惡的小子。


    ……


    三天後。


    佛堂鎮,雙烏集團肉製品廠新上線的火腿腸五車間內。


    “這裏的設備都是經過你改良後找國內外的專業團隊打造的,無論是故障率,產品合格率,自動化和智能化,在業界都是首屈一指的。”


    金利算是明白了林躍不讀經濟學,商學這類專業的原因了,讀機械設計,無論是對啤酒廠,還是對肉製品加工,亦或是襪廠的提花機,印染廠的燒毛機,煮練機什麽的,都能提出針對性的意見,甚至直接操刀改良,技術層麵的提升再加上成熟的營銷手段和管理經驗,同類企業想要跟雙烏集團競爭,絕對沒有可能。


    “我就跟你說嘛,林躍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當初嫌他去讀理科,怕他把自己讀成書呆子的人是誰?”何瘸子在後麵擠兌李金澤。


    “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李金澤斜了他一眼,小聲都噥一句“馬屁精”。


    這個何瘸子,以前賣自行車配件,現在賣汽車配件,錢掙了不少,都在村裏起了別墅,說實話,他和金利靠著林躍的指點,一個成了啤酒廠副廠長,一個做了雙烏集團的總經理,錢同樣沒少拿,不過都很低調,就這貨……花起錢來眼睛都不眨。


    不過想想金利的話,也可以理解,畢竟是一個瘸子,因為小兒麻痹症沒少遭人白眼,心理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樣,現在有了錢,那肯定是要滿足一下精神需求的。


    林躍突然轉頭,望何瘸子說道:“運輸公司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交通局那邊已經沒問題了。”何瘸子趕緊收拾心情,應付林躍的問話。


    “好,運輸車輛的采購過幾天我去談,司機招聘的事由你把關,賣了兩年汽車配件,你也算是半個業內人士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我教你吧?”


    何瘸子以為他指的是處理和有交通運輸執法權的部門的關係。


    “這個你放心,雙烏集團……別說義烏,就是出了金華,到紹興、溫州、寧波那邊,誰也得給咱幾分麵子。”


    “我說的是司機,一定要靠譜的,別惹事也不能怕事,重要的是要培養幾個信得過的領隊,有合適的人選,沒有駕照的話,集團可以出錢幫忙培訓。”


    金利在一邊直搖頭:“這種事你都要操心。”


    林躍心想,要是每個人都能像蔣振山一樣,我就省心了。


    上過大學和沒讀幾年書的人的最大的區別就是見識和接受新興事物的能力,表現在做事情上,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有無計劃,何瘸子和李金澤這種人,在本地小打小鬧,倒也能發筆橫財,甚至乘著改革紅利把事業做大了,然而一旦市場成熟起來,跟全國乃至世界市場接軌,如果不能轉變思路,開闊視野,絕對會有被淘汰的一天,正如駱玉珠和陳金水,當然,陳江河算是個異數。


    “去央視競價廣告的資金準備的怎麽樣了?”


    金利說道:“再有兩天吧。”


    “好,我盡快聯係央視那邊,電視台……我還是有幾個熟人的。”


    幾人聽說表情微變,這家夥不聲不響的,怎麽跟央視的人也攀上關係了?


    他們哪裏知道,當前的身份是沒有關係的,以前的世界嘛,關係還不錯唻,雖然身份換了,但是對那些人的性格習慣,關係網絡,他自認為還是相當了解的,要說找他們幫點小忙,問題不大。


    沒有他的正常時間線,上央視打廣告的是春都火腿腸,但結局就跟第一家製造vcd的萬燕一樣,成就的不是它自己,助推了雙匯和雨潤等火腿腸製造商的崛起,當然,這也跟決策失誤有關,這裏的他當然不會犯那些錯誤,而且雙烏集團作為老牌金華火腿生產商,對於火腿腸這類產品,本身就有口碑基礎和品牌優勢。


    金利說道:“哦,對了,昨天市肉聯廠的人過來了。”


    “說了什麽?”


    “想讓我們在之前報價的基礎上上浮5%。”


    “不可能。”林躍說道:“如果他們上豬肉罐頭生產線前跟我談,這事兒沒準能成,現在……他們還有選擇嗎?”


    一來考慮到市肉聯廠職工的遣散費問題,二來也是給金利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他沒有親自去和肉聯廠的人談,不然的話……就現在的報價,還得往下壓5%,更不要說上浮了。


    李金澤在後麵說道:“十年前,市肉聯廠不讓我們用金華火腿這個名字,十年後,他們連廠子都保不住了,主動請我們收購,挺有意思的。”


    金利也是一副不勝唏噓的樣子,當初肉聯廠險些逼死他們的鎮辦小企業,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看了林躍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家夥執著於收購市肉聯廠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把這長達十年的同行恩怨作為企業文化傳承下去,為此都找好了省城的記者,一旦完成收購,會專門出一篇文章,介紹雙烏肉製品廠的崛起之路和市肉聯廠的沒落曆程。


    “林躍,電話。”


    這時幫金利拿大哥大的何瘸子走到他身邊,把電話遞過去:“是你媽打來的,說家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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