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鎮長?


    陳金柱被這兩個字嚇了一跳。


    鎮長是普通人能當的?當年陳金水帶著鄉親們走街串巷雞毛換糖,艱難走過困苦時期才有了今天,他呢?何德何能去當鎮長,陳家村的人都不會答應。


    “吃飽了沒事幹就寫作業去,別到處溜達。”


    他把林躍的話當成了耳旁風,而且胡麗三令五申,讓他跟陳玉蓮母子離遠一點。


    “我是說真的。”


    林躍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去。


    陳金柱眼睛一亮,因為他的手裏拿著一瓶洋河大曲。


    家裏的錢全給胡麗捏著,平時想喝口酒那叫一個難,不然上次也不會跑去陳金土那兒蹭酒喝說禿嚕嘴。


    “你給我這個幹嘛?”


    他嘴上推辭,身體卻很誠實,不僅沒有走開,反而往前湊了半步。


    這一瓶酒價值2元,抵得上他一個月的零花錢。


    林躍說道:“陳金水從縣裏回來了,我覺得你應該去跟他嘮嘮,好歹他也是你的五服兄弟。”


    這話說得沒錯,和老太太分家的消息早晚會傳入陳金水耳朵裏,與其這樣,還不如他自己去說,他出酒,陳金水出菜,借機搓一頓挺好,而且就算胡麗知道了也不好發作,還能剩下2元零花錢,何樂而不為?


    陳金柱把酒接在手裏,往後走了兩步反應過來。


    “剛才伱問我想不想當鎮長……究竟什麽意思?”


    “我覺得陳金水老了,思想守舊,為人頑固,不適合再當鎮長。”


    “你說他不適合就不適合?這事兒又不是你能決定的?”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我能幹什麽?”


    “喝酒的時候勸他退位讓賢啊。”


    “讓給誰?”


    “陳江河。”


    “雞毛?”


    “對啊,以前是陳金水帶領大家雞毛換糖度過難關,才能得到大家擁護,當上鎮長。現在陳江河做了一樣的事情,而陳金水這幾年做了點兒啥?成績在哪裏?所以你不覺得他到退位讓賢的時候了嗎?”


    這話把陳金柱說心動了,仔細想想確實如此,這兩年周圍村子的人都開始想方設法做買賣了,隻有陳金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為圖安穩,避免再次被鬥,不僅勒令村裏人不準做小買賣,還帶著陳金土等人嚴加盤查火車站裏拉貨的小商販,前些天就因為沒收了駱玉珠一批貨,搞得馮豔等人在背後罵他老不死的,以致村裏人紮拖把都得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盡量不讓他知曉。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


    “說讓你當鎮長?”


    林躍嗬嗬一笑,暗忖這個陳金柱,嘴上說自己不行,心裏可不是這麽想的。


    “咳,我不行,真不行。”陳金柱還在掩飾自己的想法。


    “從古至今,心急皇帝寶座的太子有幾人得善終?你聽了十幾二十年的戲,這個道理不會不明白吧?”


    陳金柱看了又看,還不忘揉揉自己的眼,站在對麵的確實是他的外甥,隻有14歲的外甥啊……瞧這話說得,這是一個14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話嗎?


    林躍說道:“當然,今天你隻要委婉地提一提拖把的事,羨慕一下想到做拖把賺錢的點子的人,發發牢騷,講講沒錢的日子有多難熬,再回味一下當年陳金水幹勁十足地帶著你們雞毛換糖的日子……這麽說吧,小火慢燉的道理你懂嗎?等到他們父子反目的時候,你就可以火中取栗了。”


    “懂,懂,懂。”陳金柱一連說了三個“懂”字,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假懂。


    “林躍,這些話……誰教你的?”


    “東陽縣的獵戶啊。”


    “東陽縣的獵戶為什麽教你說這個?”


    “他跟我說,咱們家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問題在於舅舅沒能耐,隻要你能當上鎮長,舅媽自然不敢像現在這樣對你,那時候一定百依百順,我們家也會變得幸福和睦,團圓美滿的。”


    這話說到了陳金柱心坎兒裏了,全村都知道胡麗很強勢,把他管得死死的,身為一個男人,心裏能好受?也不過是自己沒能耐,兩個兒子又都向著親媽,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如果他能當上官,或者賺到大錢,那時候腰杆直了,氣也粗了,還會怕胡麗?


    “說的好,說的好啊。”


    林躍拍拍他的手:“所以舅舅,以後能不能翻身做主人,就看今天了。”


    陳金柱點點頭,朝著陳金水家走去。


    “陳金水,嗬……”林躍轉身回家。


    電視劇裏陳金水對陳江河的態度很微妙,一方麵想讓他當自己的女婿,一方麵又處處提防他,就比如知道陳江河帶領鄉親們賺到錢了,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削弱,不僅年輕一輩兒不聽自己的,連老一輩兒的人都心存質疑,於是強令大家走街串巷雞毛換糖,為的不就是證明他的領導力麽。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養父子鬥一鬥唄。


    林躍是什麽人,睚眥必報,十倍奉還的踐行者,之前陳玉蓮都快跪下求陳金水了,他還無動於衷,把學習班看得比村民的命還重要,既然德不配位,那就別在鎮長的位子上賴著了。


    ……


    又是三天後。


    陳家村喜氣洋洋,村民碰麵都是笑臉相對,他問他吃了嗎,他問他幹啥去,第一個問題有兩個答案,第二問題隻有一個答案-——領錢去。


    村北陳金土家的老房子裏,村民們從院子到門口排了一長串。


    陳江河麵前的桌子上放著算盤,算盤旁邊是厚厚一遝鈔票。


    “都別著急,隻要是參加勞動的,人人有份,誰幹了多少活兒我都記著呢。”


    陳大光手拿計件單,吆五喝六地在那維持秩序。


    陳玉蓮也在後麵排隊,看起來挺高興的。


    林躍坐在通往二樓的梯子上,手裏拿著一個乒乓球,扔上去,接住,扔上去,又接住。


    巧姑進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把洗好的蘋果塞進陳大光的手裏,引來一陣噓聲。


    陳江河一臉壞笑地用手指點點他們。


    “快,快發錢,看什麽看,7塊2。”陳大光點點桌子,提醒他做正事:“玉珠姐還在外麵等著呢。”


    陳江河偏頭一看,門口探頭探腦的女人可不就是駱玉珠嗎?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嬸兒,來,這是你的,6塊2,拿好。”


    老太太接過有零有整的人民幣,往手指上呸了口唾沫,站在桌子前麵“一二三四”這麽數,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笑的比向日葵還燦爛。


    陳大光說道:“江嬸兒,你數錢可以,別擋大家的道啊。”


    “哦。”老太太趕緊往旁邊挪了挪。


    後麵輪到胡麗了,她把手心的汗在褲腿上抹了抹:“大光,多少?”


    “6塊……6塊3毛5。”


    胡麗拿著錢走到一邊,想著一個人6塊3毛5,加上陳平和陳洪,一家人怎麽也能有個十六七塊,四五天時間就掙來這麽多錢,比那些在國營廠上班的人一點不差。


    “玉蓮姑,你是……6塊8毛7。”陳大光又確認一遍紙上的金額:“沒錯,6塊8毛7。”


    陳江河從那一遝錢裏拿出七張麵值一元的紙鈔:“給,7塊。”


    計數6塊8毛7,他給7塊,別人沒說什麽,胡麗不幹了。


    “雞毛,憑什麽多給她1毛3?”


    本來她就對陳玉蓮比她去的晚,比她掙得多不爽,現在陳江河還四舍五入搞了個整數,那心情能好?能甘心?


    門口站的駱玉珠也皺皺眉,有些不滿陳江河的行為。


    “嬸兒,零錢不夠了,這麽著吧,多給玉蓮姑的錢算我的。”


    “雞毛,你誠心氣我是吧?今天……”


    胡麗話說到一半,就聽後麵人群躁動,回頭一瞧,發現陳金水陰著臉走進院子,後麵還跟著她的老公陳金柱。


    鎮長來了!


    大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陳大光想要把計件單藏起來,沒想到陳金水一把給奪過去,打量幾眼後又丟給他。


    “叔,這事兒……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帶領鄉親們……嗬,賺點錢。”


    陳江河站起來,硬著頭皮頂上去。


    大家都害怕陳金水,此時此刻怎麽辦,他隻能敢作敢當,把罪名都攬到自己頭上了。


    “雞毛啊雞毛,你說你……你……唉……”


    陳金水的表情很難看,計件單上巧姑的名字赫然在列,陳江河又是他的養子,事已至此能怎麽辦?


    他“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這時坐在階梯上的林躍把乒乓球一丟,對著陳金水的背影喊了聲“慢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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