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陳玉蓮還想再勸,可是看看老太太的臉色,把後麵的話吞了回去。


    其實她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她、兒子、老太太三個搬出去住,但是這麽做肯定要用林躍給她的120塊錢交房租,她連別人的麵都沒見過,更沒想過再嫁的事,這麽做不合適。


    她之所以接過那些錢,一是擔心這麽大一筆錢放在林躍手裏,萬一管不住自己,拿去亂花就不好了。二呢,還有找機會還錢的心思。


    “別說了,就按你哥的意思分吧。”老太太閉上眼睛,輕輕地揮了揮手,似乎對兒子和兒媳婦失望透頂。


    豬圈裏那些雞被黃鼠狼咬死的事,她聽木匠媳婦兒說了,明明是胡麗沒有看好家,讓黃鼠狼找到可乘之機,卻借題發揮鬧著分家,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她預謀很久了。


    陳金柱低著頭不說話。


    胡麗用手杵了他兩下:“愣著幹什麽?媽讓你拿主意呢。”


    “……”


    他這才抬起頭來,把褲兜裏準備好的信箋紙拿出來。


    “爸死後,留下正屋四間,偏房兩間,還有成套的農具,有鐮刀五把,鋤頭三把,鐵鍬、耙、犁、耬車都在偏房裏放著,還有兩袋化肥,灌既家什兒一套……”


    “不用念了。”林躍將其打斷:“正屋我們住一間,你們住兩間,堂屋共用,偏屋嘛,一人一間。日常生活用品是我們的,農具,包括村裏分的田地是你們的,廚房可以共用,不願意你把豬圈拆了重新盤一個,外婆我跟我媽養,就這樣吧。”


    胡麗、陳金柱,也包括堂屋裏站著的陳平和陳洪,都驚訝於他的幹脆和越俎代庖。


    這麽分的話,陳玉蓮、林躍和老太太屬於吃虧的一方,農民嘛,除了房子,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農田和收種的工具了,都給了他們,日常生活需要的口糧怎麽辦?


    1980年以前,農民是沒有糧票肉票的,對於農田裏產出的糧食,由縣糧站統購統銷,農民平時吃的糧食和過節吃的肉由大隊分配。


    現在是1982年,已經實施包產到戶,大家的口糧都是地裏產出的,不種地,他們吃什麽喝什麽?


    胡麗說道:“沒有田地,我看你們以後怎麽吃飯。”


    林躍知道她說這話什麽意思,村裏的地是按人口分的,陳玉蓮和他屬於農業戶口,那自然是有分田地的,可是前兩年他們在省城生活,沒法回家種地,母子二人和老太太的三份便由陳金柱一家人接手,現在他說放棄農田,站在胡麗的角度,肯定不可能把田裏的收成分給他們的,所以醜話得說在前頭。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陳玉蓮,你果然是搭上有錢獵戶,變硬氣了。”


    胡麗的心思其實挺糾結的,林躍說他們母子贍養老太太,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不過另一方麵,她又怕外人知道了說她種著別人的地還不管老人,不孝順。


    “嫂子,我真沒有……”


    陳玉蓮想解釋,被林躍搖頭打斷。


    想想也是,這種事怎麽解釋?就算解釋了,別人會信嗎?


    林躍瞥了堂屋二人一眼,反唇相譏:“你兒子不是也搭上了全村希望陳江河嗎?”


    胡麗說道:“以後有你們吃不上飯的時候。”


    “你這願望挺美好,可惜永遠不會實現。”


    “行,那就走著瞧。”


    胡麗是帶著恨來的,她養得雞全死了,造成這一切的黃鼠狼抓不到,滿腔憤怒自然得找一個宣泄口,陳玉蓮母子便是最好的選擇,而分家就是一步大棋。


    沒了陳金柱做依靠,孤兒寡母再加一個腿腳不利索需要人照看的老太太,有哪個男人願意接納這樣的組合?以後的日子……有他們三個好看的。


    丟下這句狠話,她轉身離開東屋,衝兩個兒子喊道:“看夠了嗎?看夠了就去掙錢。”


    “玉蓮……”


    陳金柱一臉內疚看著自己的妹妹,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解釋。


    “我去上學了。”


    林躍沒有搭理他,背著書包走了。


    這麽多年來,胡麗在陳家作威作福,還不都是這個舅舅慣的,做人吧,疼老婆沒問題,但是得有底線。


    ……


    三天後。


    陳金水家。


    陳金水去了縣裏,就剩巧姑和她媽在,村裏年輕人大部分跟著雞毛做買賣的事也給陳金土、陳金柱、陳金火等人知道,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了,於是一群人放心大膽地把工作點地轉移到陳金水家的院子裏,一邊看電視,一邊紮拖把。


    前幾天電視裏放的《霍元甲》大結局了,他徒弟陳真又上線了,現在那個小個子男人成了全村人的精神寄托,盼著他早日幹掉可恨的日本人。


    “嬸子,我真沒想到你也能來,陳平,陳洪,還有柱子叔,一家人齊了。”


    “套用你金土叔的話,紮一根算一根的錢,誰跟錢有仇啊。”


    “柱子媳婦兒,為了我大侄子的老婆本兒,你可要開足馬力,多紮幾個。”


    後麵傳來陳金土的調侃,旁邊搬木棍的陳金柱聽得不爽杵了他一下,惹得旁邊幾個婦女哈哈大笑。


    巧姑紮完一根拖把,端起桌子上的白瓷缸喝了口水:“嬸兒,我聽說上次林躍進山獵了一堆東西回來,他才多大?今年有十五嗎?沒想到小小年紀這麽厲害。”


    胡麗頭也不抬地道:“那是東陽縣一個獵戶看上他媽了,用那些東西獻殷勤呢。”


    “啊?”


    不隻是巧姑,所有聽到這件事的人都大吃一驚。


    這才對嘛,這才符合邏輯嘛。


    一個14歲少年,當然不可能打到那麽多獵物,原來是有經驗豐富的獵戶在背後相助。


    巧姑又問:“這麽說來,玉蓮姑很快就要嫁人了?”


    胡麗把拖把放到地上試了試,隨口說道:“那誰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陳金土說道:“那你還跟嬸兒分什麽家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分家?


    分什麽家?


    院子裏紮拖把的人都停下來,看看胡麗,再看看陳金土,慢慢明白過來,開始跟身邊的人小聲議論這件事。


    胡麗臉色一沉,看向陳金柱,嚇得他趕緊躲到陳金土背後不敢露頭。


    “弟妹,你看你,把我柱子兄弟嚇得。”


    陳金土挺可憐陳金柱的,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心裏不痛快找他這堂哥喝酒,喝多了嘴一禿嚕,把姑嫂二人掐架,最後鬧到分家的事情說了。在陳金土看來,林躍就是個孩子,再調皮,再不懂事,她這個當舅媽的也不能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吧,沒想到胡麗不僅不檢討自己,還用眼瞪陳金柱,怪他把事情跟外人講。


    你說你都跟婆婆分家了,這事兒能瞞多久?


    “玉蓮姑,就是這裏,你看看,大家都在呢。我跟你說,這紮一個拖把,利潤有一毛五,五五分賬後還有六七分呢,算上加工材料用去的時間,成手的話,一天下來紮幾十個是不成問題唻。”


    眾人抬頭一瞧,陳江河帶著陳玉蓮走進來。


    胡麗、陳平、陳洪三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其他人看這家人的眼神也有點複雜。


    “陳江河,你過來。”


    聽到駱玉珠叫自己,陳江河對巧姑說道:“巧姑,你給玉蓮姑講一下。”


    丟下這句話,他麵帶微笑走過去:“怎麽樣?進度不慢吧,我跟你說,陳家村的人都很勤勞的,缺吃少喝的那些年,我叔帶著大家走街串巷,雞毛換糖,養活了整整一村人。”


    駱玉珠瞪了他一眼,指指陳玉蓮:“她是誰?”


    “玉蓮姑啊,就是我跟你說的,林躍他媽,陳家村就她日子過得不好,我尋思著叫她來紮拖把,掙點錢貼補家用。”


    “你倒好心,沒看出裏麵的事兒來嗎?”


    “事兒?什麽事兒?”


    “以後別瞎摻合別人的家事。”


    陳江河給他說懵了,不知道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自己做好人好事還做出不對來了?


    ……


    其他人有說有笑地紮拖把,陳玉蓮一個人呆在角落裏忍受著胡麗的白眼和奚落慢慢學。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那些布頭兒和木棍組合在一起變成了拖把,駱玉珠、馮豔等人負責拿到集市上銷售,沒幾天就被搶購一空,陳家村的人高興壞了,要知道連縣領導都對他們做的拖把大加讚賞。


    胡麗很得意,陳平和陳洪很得意,陳金柱也很得意,就等著發了錢改善一下生活了。


    這一天,他從家裏出來,沒走多遠便聽到有人喊舅舅,回頭一看,發現是大外甥林躍。


    “舅舅,你想不想當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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