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在那個陌生的房間裏醒來的時候,宋卿彥的身體輕輕地顫栗了一下。


    抽搐似的神經疼痛之後就像是一場無法抵抗的疲倦頃刻間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這種疲倦仿佛來自靈魂,就好像是一個太小的容器裝下了本不該容得下的東西之後,靈魂裏傳給神經一種幾乎破碎的倦怠感。


    這一次他感知過整個房間,都沒有發現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個人的存在。


    宋卿彥揉著太陽穴坐起身來,目光有些冷沉地落在窗外。


    沒有阻擋的視線將窗外的景色全部收進了眼底,那片蔥翠而鬱鬱的林間,仿佛有青草和野花的芳香飄過了他的鼻翼,讓宋卿彥忍不住闔上了雙目,放空了自己的思緒。


    片刻之後,青年的眼睛重新睜開,露出了那雙色澤不夠純粹的淡藍瞳子。


    與此同時,青年微微地掀起了嘴角,拉開了蓋在身上的薄被,赤足踩在了溫軟的地毯上,走了出去。


    打開房門之後便是一條宋卿彥沒有任何印象的長廊,顯然是在他昏厥之後才來到的地方。


    耳邊安靜得很,屋子裏聽不見什麽聲音,宋卿彥的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對於陌生環境的戒備與驚慌,他徑直沿著長廊往那下樓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了樓梯前,他的步伐頓住,垂眸看著坐在一樓沙發上的那些人——


    入目的赫然便是之前那天晚上,與他一同到達了山腰的別墅的那些血族們。


    隻是此時,望著他的目光裏,摻雜著的卻是大多抱有敵意的注目。


    “我們帝族裏,什麽時候也出了些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東西?”


    有個坐在幾位血族中間的漂亮的血族少年把玩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頭,瞥了宋卿彥一眼,似笑非笑地諷了一句。


    宋卿彥自然知道對方說的是自己之前進入別墅的時候的偽裝。


    放在平時,宋卿彥的性子是懶得和這些心理中二的叛逆小孩兒玩唇槍舌劍這種小把戲的,隻是之前過大的信息量莫名讓他的心頭積著幾分鬱鬱之氣,聽了那血族的少年的話音,薄唇一掀,眼神撩得比沙發上柔弱無骨的那少年看著還多了幾分慵懶——


    “大概就是因為有些自以為是的小家夥,總是打著帝族的名號做著敗壞聲譽的勾當,所以才讓人不得不低調些吧?”


    宋卿彥說著,已經走下了樓。他環顧過整棟別墅,確定沒了那人的蹤影,這才莫名地有些放心,連帶著心情都好了些;同樣不忘笑著睨了那少年一眼,不等對方開口反駁些什麽,就笑吟吟地截住他的話音,“別吃醋啊,小家夥。……要不然豈不是可惜了這張漂亮的小臉兒?”


    話音一落,宋卿彥的眸光銳利地閃了一下,同在客廳裏的其他人此時隻覺得是自己的意識不知為何突然就恍惚了一下,隻是刹那之後都恢複了正常,於是大家也就以為隻是自己的錯覺了。


    而方才還牙尖嘴利的血族少年反而沒了動靜,那雙湛藍的眸子失焦了幾秒之後就重新恢複,沉默不語地坐了回去。


    宋卿彥笑著轉了眸子,看向其他人:“說起來,那一位呢,……從我醒過來,就沒有見到他了。”


    “大人之前得到了一些關於‘血之孽’權杖的消息,據說是和那個該死的獵手組織有關係。”血族中的一個接過話來,麵無表情道,“大人之所以召集我們,就是因為這座城市臨近獵手組織總部,大人已經帶著幾個人去找那獵手組織算賬了。”


    宋卿彥眼底的笑意在刹那間消失殆盡,隨之覆蓋上眼瞳的是一層冰霜般的冷意。


    幾乎是一秒的時間裏,他就已經迅疾地轉身走向玄關的位置,神情冰冷,而見不到絲毫的波動在他的眼底。


    “——等一下!”


    宋卿彥的身後那幾人似乎反應了過來,紛紛站起身來要攔到他麵前——雖然在場多數人都對他們竟然隻得到一個保護大人的男寵的任務而感到不滿或者嫉妒,但如果這個人真出了什麽問題,那他們搞砸了最簡單的任務這種事情會讓他們在今後幾百年內,都在其他族人麵前抬不起頭來的。


    隻是讓所有在場的血族感到驚異的是,他們眼裏那個看起來血統階級不夠高甚至連有些蕪雜和低劣的血族,竟然比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速度都快上了許多。


    以致於對方已經拉開房門走出去了的時候,他們這些人皆是臉色一變,紛紛催起自己最快的速度,也顧不得外麵的光線還是會對他們的身體有些不良的影響,就一個接一個地追趕了出去。


    於是在這夜色即將籠罩整座城市黃昏,走在街頭的人們就看到,遠遠地綴在一個模樣漂亮的青年身後,一群年紀不等但統一地麵容精致的年輕人麵色焦急地追逐著。


    “……這是哪個明星團體嗎?”


    “沒聽說有哪個明星團體顏值這麽高啊,而且我剛剛是不是看花眼了,走在最前麵的那個人速度太快,我怎麽覺得……他赤著腳還離了地呢?”


    “虧人家還誇你視力頂尖兒——怎麽可能有人能腳離地走路?那肯定要當做神經病給抓起來的!”


    “那也許真是我看錯了吧……”


    ……


    選取了最短的直線距離趕到了獵手組織總部的時候,即便是宋卿彥也覺得有些體力不支,更不必說那些已經被他甩到了地平線位置的零星幾個血族了。


    此時的夜色已經完全地籠罩下來,宋卿彥卻仍舊是動作嫻熟地摸進了那家看起來已經打烊了的咖啡館,然後一路徑直地奔著黑暗中的一個方向去了。


    在連月光都吝嗇施舍的漆黑裏,宋卿彥的身形驀然一頓,繼而慢慢地彎下/身去。


    如果此時光線亮起,就能看到他的臉上驟然浮現的痛苦神情,讓他甚至在下意識的動作裏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企圖緩解那種刻骨的疼痛。


    “……該死……”


    黑暗裏,宋卿彥的聲音都因為過度的疼痛而有些扭曲,他揪著自己心口處的衣衫試圖調整呼吸來平複自己心口令人窒息的痛楚——


    ……是因為力量透支吧——他為了將自己徹底變成一隻血族——至少是保證自己欺騙過那些血族帝族的血裔們的感知,不得不使用了獻祭藥劑,而他的身體被強行改造的後果之一就是短期內大幅減弱。


    不得不對一個毫不了解的人下手,懷著必死的心去了,沒有想到會被任務的目標直接識破不說,如今還要因為追著那個人的蹤跡透支了自己還不能承受原來身體的二分之一力量的殘破軀體。


    而就連獻祭藥劑的副作用,也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了……


    作為曾經的最頂尖獵手,宋卿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一旦放棄抵抗,被獻祭藥劑徹底驅從,會是怎樣的結果。


    黑暗裏宋卿彥的眸光慢慢亮了起來,近乎詭異的光芒覆蓋住了之前本就不夠純粹的蕪雜淡藍,片刻之後,他的身體慢慢站直,隻是眸底的光芒卻暗淡了幾分。


    抿了抿微微泛白的唇,宋卿彥強撐著身體重新邁開步子,走到了黑暗裏那個標識著“未請勿進”牌子的密碼門前,動作緩慢而堅定地將手掌覆上了金屬門外的一片圓形感應區。


    三秒之後,門發出了“滴”的一聲有些歡快的聲響,連宋卿彥手掌所按住的位置,也亮起了瑩潤的綠色光芒,沉重而牢靠地金屬門在宋卿彥的麵前慢慢打開……


    之前被這道門隔絕了的來自獵手組織真正總部內的聲音重新傳進了耳朵裏,宋卿彥還來不及因為門依舊能夠承認他的權限而慶幸,就已經臉色一變,再一次加快速度沿著那條鑲嵌了無數閃爍著盈盈微光的石頭的長廊迅疾地閃了進去。


    ……


    等到重新站到了那片熟悉而陌生的廣場角落的長廊出口的時候,一向鎮定淡然的宋卿彥的眸子亦是輕輕地顫栗起來。


    ……他知道獵手組織和血族向來是敵意為主的關係,他也想象過那些冰冷的血族可能對獵手組織作出的罪行,隻是不知道為何……他總是在心裏懷著一絲不願承認的對那個神秘血族的希冀……他甚至覺得那個血族會保下獵手組織——


    而不是現在滿眼的血和滿地的屍塊狼藉!


    一種近乎瘋狂的情緒頃刻間糾纏了宋卿彥的所有理智,他的身體很快就在空中留下了無數的殘影——他甚至已經開始不計代價地消耗他的生命。


    原本帶著貝粉色的指甲慢慢變得尖銳而鋒利,在暗淡的光線下泛著微冷的寒芒,青年的眸色裏漸漸攀上了一絲絲血腥,他身體的殘影所去的方向,正是他的感知裏唯一還有聲音波動的方向。


    而與此同時,此時的獵手組織最靠內的一個房間裏,麵色冷峻的男人坐在房間內唯一的座椅裏目光無瀾地看著那個重傷的人類,正要說些什麽,眸色卻是微微一沉。


    他抬眸轉向了房門的位置。


    幾秒之後,似乎並不夠結實的門轟然倒在了一下重重的落腳側踢裏。


    麵無表情的青年的目光緩慢地掃過房間裏的所有人,隻在重傷瀕臨昏迷的那個人類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無視了其餘的血族猛然加速擊向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房間裏的其餘血族看清了來人之後卻是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然後動作一致地下意識看向沙發上的男人。


    男人本是沒什麽情緒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不見他怎麽動作,卻已經輕而易舉地跟青年過了幾招,將人毫不客氣地抱了滿懷。


    “……醒來之後見不到我,就這麽心急嗎?”


    男人低沉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明顯的謔弄。


    青年卻像是沒有聽到,在男人本就不夠緊固的束縛下掙紮開來,泛著森冷寒芒的指尖毫不猶豫地插向了男人的心口。


    “我的死穴可不在那裏。”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聲,輕飄飄地抽手在青年的腕上一點一勾,就重新將人禁錮了起來,借勢按在了沙發的靠背上,緊緊地壓上了身去——


    “……怎麽這麽大的火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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