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公館,議事廳。


    封乾居於議事廳會議桌的主位,此時正與分坐兩側的下屬沉眸聽著左前方手持電報記錄文件的孫威匯報最新情況——


    “……四師、七師、十六師、二十一師於昨日完成少帥部署,軍/隊及指揮部悉數就位;十三師、十九師於行軍中被孫係十五師偵查團察覺,發生衝突,規模較小,損傷——”


    孫威的話音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議事廳裏本是沉吟的眾人紛紛疑惑地抬頭看過去,又順著孫威同樣情緒的目光落在了首位的封乾身上——


    慣於難見什麽情緒表露在臉上的封乾此刻卻臉色很是難看,抬起來的手腕表明也正是他平推了一下製止了孫威的話音。


    迎著眾人不解的目光,他蹙眉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方才那莫名無故、突如其來的心悸讓他此時像是被什麽陰雲籠罩在身上,隻覺得無法自拔的壓抑與痛苦。


    “——少帥?”


    眾人見狀臉色微變,能讓封乾都顯露出來的不適,一定不是能輕易代過去的。


    封乾未語,卻是闔上了眼眸,三秒之後他倏然睜開雙眼,顧不得掩飾的眸子裏目光淩厲得讓人不敢對視——


    “柳笙離開之前,是否與你們有過交談?!”


    眾人聞言啞然,一時麵麵相覷,片刻後杜峰與孫威等人前後開口——


    “柳先生與我交接了港口大宗貨物運輸及通關路線與人員配置的情況。”


    “……柳先生將內部軍需物資的耗消與補給、駐卞都部隊編製及分布及通訊等機密材料與我做過交接。”


    “你們都這麽早?”林向成一愣,“我這裏怎麽是剛收到轉交,說是柳先生列寫的關於北方政/府內部重要軍/政官員及家庭背景、可拉攏程度的資料?送信人還提及裏麵有大量北方政/府兵力部署,但時效性已不可追,預計北方政府會做出就近調——”


    最後一個“整”字還未出口,卻已經被一聲“哢嚓”的裂響打斷,眾人看清之後皆是震駭,一一低頭噤聲不敢言。


    此時議事廳主位的座椅扶手卻是已經被臉色鐵青的男人生生捏碎,在場所有人裏麵,最長的已經跟在封乾身邊十幾年——在唐家少帥還沒有更名的時候就已經追隨在側——卻從未有人見過封乾這樣不加遮掩的盛怒。


    杜峰卻是想起了那一日在“夜色”裏所見到的少帥,同樣的暴怒狀態,隻不過那時的男人臉上也不曾有這麽可怖的神情,以致於他甚至產生了連空氣都被壓縮和點沸的錯覺。


    “……以唐毅嶢私人名義明文電報北方政/府——”


    再開口時,封乾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地砸在眾人的心頭:“一日之內,釋放前往北方的交涉人員沈凡——若有差失,唐某縱背罵名,亦不懼揮師北上,以合圍之勢下北方政/府所在疆省——翌時必傾舉軍之力,誓使之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言至尾音,已然是一字一句,聲聲砥礪。


    “少帥……”


    負責發報的記錄員筆尖都微微顫栗。


    封乾此時似乎平靜了些,聞言側眸望過去,那目光裏凜冽寒意還是讓記錄員身形一顫——


    “密文電報四師、七師、十六師、二十一師,在原作戰單位進入一級戰備狀態,隨時等待進攻命令。密文電報十三師、十九師,不計代價向原目的地急行軍,沿途再遇摩擦準之先斬後奏,抵達作戰位置後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密文電報唐元帥——”


    封乾的話音在此微微一頓,刹那之後便接上去:“不肖子毅嶢,懇請父親出兵相助,共逐北方……雖原定時機未到,然南方孫係虎視在側,今而卞都已定,北方主戈,可與之離不可與之合;未如驅而吞之、取而代之——請父親早作定奪!”


    電報報文以明文形式直達北方政/府,等到呈上北方政府首腦、特級上將彭澤躍的桌案上時,將近大半個華國的軍/政高層都知道了這封電報的內容。


    絕大多數人對這其中的威脅皆是嗤之以鼻——即便是唐大帥因舊時抗擊敵寇得多數民心民意,他的兒子也不可能有那個能力調動唐大帥手下的軍隊;更何況眾人有幾個不知道,當年唐毅嶢在唐家就因一事遭唐大帥鞭笞三日米水不入,後驅逐家門改名易姓……這麽多年來,有幾個還記得那個少時曾冠絕京華驚豔四方的唐家少帥呢?


    而這其中,信了這封電報的卻是南方政府孫係的人馬。


    孫總統的府上於是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總統,我們是否可以趁卞都乏力之時,與北方兩麵夾擊?若是失了唐毅嶢在卞都的勢力,其父唐永天可就相當於斷了一臂。”


    “……你以為當年唐毅嶢不惜改名易姓,隻為卞都那巴掌大的地方?這麽多年了……那時候年幼如他就有那樣的談吐與遠見,如今這麽些年過去,他到底走到哪一步連我也猜不到。常有言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不是顧忌唐毅嶢的勢力,就單憑唐永天那杯遠水,我怎麽會忍受卞都那裏一顆釘子越楔越深?事到如今,我看不透——唐永天與唐毅嶢,誰是誰的臂膀之力,尚未可知啊……”


    “依總統所言,我們就按兵不動隔岸觀火?”


    “自然也不能絲毫不做反應,這一次唐毅嶢直接越過我與南方對話,又是用明文電報,若是絲毫沒有回應自然是露了怯……如今唐毅嶢既然敢公然宣戰,自然是有那個甚至兩頭開戰的實力,情況未明前我們倒是不能和他撕破了臉;不如也調用臨近的作戰單位,助助聲勢也就罷了——切記一要可靠,二則不可冒進,——否則讓人吞了去就得不償失了。”


    “可若是這樣一來,唐家真拿下了北方,在轉身對付我們,這不就……”


    “唐毅嶢這一次擺明了是要與北方鬥個你死我活了,這你都看不出來嗎?不知道這沈凡是如何一位人物……隻聽說唐毅嶢身邊有一位惡鬼麵柳閻王,卻不知道有這麽大的影響力……這沈凡落到北方政/府手裏,就算命大未死,也絕對差不遠了。唐毅嶢與北方這一次,必然是不死不休;那時我們隻需要讓前去助勢的作戰單位開個小口,自然有無路可逃的喪家犬爭相投奔,你且看著就是。”


    …………


    沈凡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劇痛之後慢慢恢複了模糊的意識時,已經疲倦得不想睜開眼睛。


    再怎麽掙紮也逃不過的結局已然讓他麻木,勉強算是清醒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用過往的記憶淡化各種各樣的折磨。


    直到那個帶著幾不可查的顫栗的低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沈凡。”


    沈凡的眼睫抖了抖,然後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那張帶著濃重的倦色與複雜情緒的麵龐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隻是他卻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裏。


    ……也或許是因為執念太重,他已經臨近死神的最後一點幻想?


    “沈凡……”


    那人又在他眼前低低地喚了一聲,而那聲音裏此刻已經是充斥著痛與慶幸的交雜,輕輕地拂過他的麵頰的指尖都冷冰冰地帶著些顫抖。


    沈凡張了張口,剛要說些什麽,卻被那人猛然落下來的親吻堵住了——


    那甚至已經不能算是親吻,而更接近於齧咬,須臾之後沈凡便再一次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道,習慣了壓抑與疼痛的沈凡怔了一會兒,才閉上眼睛去承受那人洶湧得幾欲噴薄的情緒宣泄,任那人在自己唇齒間的每一寸肆虐——


    “……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再也救不了你了沈凡……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那人按在床榻上的力度已然即將失控。


    就在這時,旁邊卻響起了一個聲量不高但足夠威嚴的老人的聲音——


    “……他才剛醒,你又想把人弄昏了不成?”


    封乾的親吻頓了頓,才慢慢地溫柔下來,隻是仍有些難以控製的情緒波動讓他周身的氣壓低迷不見回升。


    “……對不起……”


    於親吻的間隙,沈凡聲音輕散地如同呢喃一般。


    在這一句裏封乾停住了動作,片刻後他抬起臉來,“……你用不著道歉——柳笙已經死了,‘後事’交接得完美無缺,軍師的位置跟你再無關係,你如今就隻是我贖回來的私人所有——從今天起就如你所願……封公館的床你不必再下了。”


    ……


    華國的曆史上永遠地留下了那一筆濃墨——那一場已經分不清公私辨不明得失的驟戰之後,新任北方政/府首腦的唐元帥的府上,迎來了一場風光的嫁娶。


    而那個在唐家少帥親乘的馬上於眾人眼裏隻得驚鴻一瞥的少帥夫人,也被永遠地銘記於曆史裏。


    這一次回歸了虛無空間的沈凡,在所有的記憶洶湧回歸之後,卻是垂眸笑得好不勾人。


    任務世界強製性地封閉記憶,卻讓他收獲了這樣一份大禮,即便是那消弭了傷痕卻依舊刻骨的受刑之苦,都讓他覺得無所謂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和顏懷瑾的牽絆,再也不是單方麵的一廂情願,他們終將永不分離生世糾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The God[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曲小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曲小蛐並收藏The God[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