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十裏長亭。


    天色昏暗,烏雲蔽日。


    一位兩鬢斑白老者雙手插在儒袍寬袖之中侍立亭下,身邊跟著數十甲士小心翼翼。


    很快,遠方一輛由數十人組成的車隊出現,說是車隊,其實隻有一輛淄車,緩緩而行。焦急等待中的老人在看到淄車的一刻麵色變得潮紅,雙手都在顫抖,可見內心何等激動。


    飛速奔馳的淄車速度更快了,眨眼之間,馬車已在長亭前停下。


    車後下來一位麗人,黑色襦裙,梳著高髻,輕施粉黛,娉娉婷婷來到老人麵前,襝袖行禮,道:“父親。”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當年不顧劉瀾三年之約最終嫁給衛仲道的蔡琰,可是婚後僅僅一年,幸福美好便成了泡影,衛仲道咯血而死,未育一兒半女的蔡琰遭到夫家嫌棄,認為她‘克死丈夫‘,心高氣傲的蔡文姬一氣之下不顧父親反對,憤而回家,原本他以為會遭到父親嚴厲訓斥,可萬萬沒想到父親居然出郭來迎,這讓一直強作笑容的蔡琰終於忍不住撲倒父親懷中低聲哭了起來。


    蔡邕疼愛的輕撫著他,長歎一聲安慰道:“昭姬,我知道你受盡委屈了,可父親當時的本意還不是為你考慮,如今戰端頻啟,我是擔心你路途上遇到什麽歹人才想讓你在夫家多住上幾年,等戰事好轉再接你回來。”


    “父親,我……我錯怪您了。”蔡琰抬起頭來,止不住眸中淚水。


    蔡邕用衣袖輕輕為女兒拭去眼角淚珠,笑道:“傻孩子,有什麽錯怪不錯怪的,哪有當父母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為父又怎麽會讓你在夫家受罪呢,現在你安全回來了也好,這幾日你就在家中與你妹子、幼弟讀書吧。”


    “那父親你?”


    “朝廷有要事需要處理,這幾日恐無法歸家。”


    蔡琰有些失落。但還是點了點頭:“父親不要太操勞了。”


    蔡邕送走了蔡琰,回了長安來到未央宮,未央宮上一次修葺還是漢桓帝在位期間,據現今已過去了足足三十年。如今董卓一到長安就加大了對未央宮修葺工作,隻是工程量太過浩大,短時間想要使未央宮煥發往昔光彩絕無可能。


    蔡邕緩緩而行,在即將抵達宮城的一刻卻聽到一陣馬嘶蹄揚之聲,隨後馬車在宮城前停住了。瞥眼看去。卻不想是馬日磾從車內走出,同時發現了蔡邕笑著朝他走來並打招呼,道:“蔡公。”


    “馬太尉。”蔡邕還禮道。


    兩人正說話間,便見遠方塵土飛揚,一陣馬蹄之聲傳來。


    敢在未央宮縱馬,這膽子還真夠大的,兩人齊齊轉目注視,瞬息之後,便見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眼神更好一些的馬日磾已經看清楚了當先兩人是誰了。說道:“是王司徒和,頓了下,詫異的說出了另一人的名字呂布。”


    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心中想道:這兩個人怎生走到一起了?


    雖說兩人都乃並州人,可從未聽說兩人有何交際。正在疑惑之間,二人已到近前。


    王允與呂布前後翻身下馬,呂布侍立一旁,與兩人並不相識,隻是拱了拱手便算打過招呼,而王允則笑嗬嗬施禮起來。道:“馬公,蔡公!”


    “王司徒,你們這是?”


    “奉天子令入宮覲見途中巧遇呂將軍便結伴而來。”說著便為兩人引薦,呂布雖然官位卑微。但卻有董卓義子的身份,再加上他還是董卓新組建的三大禁軍統帥之一,兩人便也放低身份與其客套了一番。


    而後者也很會說話,不僅給兩人戴了高帽,還很客氣的說以後多承關照。


    以呂布在董卓身邊的地位說這話絕對是在客套,可也不盡然。他常在董卓身邊走動,自然清楚董卓對兩人極為看重,再加上兩人在士人中的聲望,才刻意恭維,目的自然是想與兩人結交,而這也算是一種政治投機,他已經吃盡了這其中的苦楚,關鍵時刻沒人出頭為你說句話,到頭來什麽好處都撈不到不說還會惹一身騷,而且在入長安之前他更是掘了皇陵官塚,惹得士人怨憤極大,他現在就是不想和士人搞好關係都不行。


    可他也明白,他的存在就是董卓打壓士人的一把利劍,明目張膽去結交,那是會惹來董卓不滿的,所以他才選擇了這麽一個半路相遇的借口,不過是刻意在等著王允出現罷了,而之所以會選擇他,自然是因為在如今朝堂之內也唯獨這一位來自並州,較容易攀交情。


    “客氣客氣。”蔡邕兩人和呂布客套一番便當先步入皇城,入城之後兩人絕口不提呂布二字, 前行不久,馬日磾突然開口說道:“王司徒如何看待雒陽與長安?”


    “洛陽東有汜水關扼守,西有潼關為屏障,南有嵩山伊闕,北有黃河天險,而長安東有函穀關,西有大散關,南武關、北蕭關,皆易守難攻之地。”


    “蔡公有何看法呢?”


    “關東,儒學之鄉,儒生眾多,而關中自春秋戰國以來一直是秦人勢力範圍,秦人素喜法家學說,崇尚武力,且好大喜功。”


    兩人仔細聆聽,隻聽蔡邕繼頓了下續說道:“而雒陽,自三代便極為稱讚推崇之都城,儒風濃鬱,是以當初光武都雒陽乃是從王道出發,重視人心教化是也,然長安,不論是暴秦亦是太祖,其不過是霸業根基之所在,難與雒陽比擬。”


    兩人觀點不同,視覺自然不同,以人心教化將雒陽與長安做比較的蔡邕勝出也自然合情合理。馬日磾郎笑一聲:“那不知兩位又是如何看待關東聯軍?”


    蔡邕不置可否,無可評述,而王允卻是冷哼一聲:“狼子野心,孰忠孰奸又豈能分清?”


    馬日磾神色急速變幻,最後卻是模棱兩可的說了句:“看來王司徒也聽說了。”


    “建立新朝,另立新君,這不是狼子野心是什麽,虧袁本初四世五公,累受皇恩,不思報國卻幹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舉!”


    “……”


    馬日磾絕沒有想到王允反應會如此激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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