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我的頭條要跑了,快點百米衝刺,絕不能讓這對狗男女……呃,是咱們的年終獎金溜掉,今年要發達就要靠他們了……」


    隻見大馬路上,一條鬼鬼祟祟的人影像準備打劫銀行似的,戴著口罩,身子壓低,形跡可疑地守在某棟二十四小時保全的尊爵大廈前,打算做一次突破性的報導。


    不過附近的商家早見怪不見,這陣子常有這類的「宵小」出沒,他們不偷不搶,反而帶動蓬勃商機,何樂而不為呢?


    對著這種以為多了一頂鴨舌帽人家就認不出來的行業,社會大眾給了他們一個聳動的名稱,叫狗仔。


    「厚!小蔡,你動作可不可以快一些?人高馬大腿又長,跑起來像快斷氣的烏龜,你今天第一天出來混喔!忘了燒香拜佛求神明保佑你出事平安……」


    有點小捉狂的女人叫苗秀慧,是「黎明日報」的資深記者,她大言不慚地自封為娛樂界的八卦女王,追起女明星、男歌手的緋聞和秘戀,比「史密斯任務」裏的殺手夫妻還狠,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人。


    可是,她沒有安潔莉娜裘莉的美貌和利落身手,也少了深沉的算計,一古腦全憑沸騰的熱情,和打死不退的小強精神,一鎖定目標便全力以赴,那股嚇死人的狠勁和衝勁,連紅海都得為她開出一條康莊大道。


    可惜她有點拚過頭,挖掘太多不為人知的秘辛,引起娛樂圈高層人員的關注,因此報社總編在人情壓力下,隻好將手下大將暫時調往政治組,讓她挖點立法委員和議員貪贓枉法、收賄、關說的肮髒事。


    隻是呀!她天生和八卦新聞比較有緣,本來是在追查某官員和黑道掛勾,進行工程圍標一事,誰知追呀追,先追出他和有夫之婦的婚外情。


    「什麽出事,你這張烏鴉嘴給我小心點,要是我真有三長兩短,你也別想太好過,我變成你最怕的厲鬼,日日夜夜糾纏你,讓你不得安寧。」口沒遮攔的丫頭。


    一聽到「鬼」字,原本擺出凶婆娘模樣的苗秀慧瑟縮地陪笑。


    「不要這樣嘛!小蔡大哥,大人有大量別見怪,小妹一時口快說錯了,是出門平安,出門平安啦!佛祖會保佑你一餐吃五碗飯,福福泰泰萬事安。」她一怕鬼,二怕鬼,三還是怕鬼啦!一提無所不在的「好兄弟」,她的膽子就由熊膽縮為老鼠膽。


    沒辦法,她天生是靈異體質,父親又是天師壇的師公雷,打小就能見到不請自來的朋友,讓她好生困擾。


    不過也不是說真的很怕啦!隻要他們死前的樣貌溫和點,別一臉青筍筍,青麵獠牙地突然冒出來,原則上她還能接受。


    偏偏大部份在人間遊蕩的鬼魂不是無主孤魂,便是死不瞑目,一心想討回公道的野鬼,他們死狀淒慘又十分可怖,歪脖伸舌,斷手斷腿的,一身是血地擋在馬路中間,誰見了不生畏?


    她算是還好,起碼敢跟他們相處,雖然常被嚇得皮皮挫,臉色白得跟鬼沒兩樣,全無血色。


    「你要死了呀!一餐吃五碗飯想讓我肥成豬公嗎?」醫生說他膽固醇過高,要少量多餐,一次一碗飯為限。


    「看起來也差不多……」他那雙腿和她的腰一樣粗,再不節製點,十月的大拜拜拿他祭天剛好。


    「苗大慧,你說什麽,很想死是不是?」別以為他沒聽見,他耳尖得很,動作遲頓不代表其它感官退化了。


    因為報社裏還有一位走藝文路線的溫美慧,同樣是耳熟能詳的菜市場名字,為了區分兩人,於是分別喊大慧和小慧。


    「厚!我說的也是實情,你不要惱羞成怒嘛!小胖……呃,嗬……小蔡,你真的要減肥了,肚子上那圈肥肉晃得很嚴重。」瞪她也沒有用,老實人向來實話實說,她也是為了他好。


    身為攝影記者要專業,扛起攝影機要能健步如飛,分分秒秒和時間競爭的新聞不等人,站在媒體前線要快狠準,才能比別家報社搶先一步搶得獨家。


    小蔡狠狠瞪了她一眼。「要是你扛著重達二、三十公斤的器材跑五千公尺,我相信你沒力氣注意到我的肥腰。」


    「我幹麽跑五千公尺,我是女生,不用當兵……」哇!他好像很火,想用攝影機砸她。


    「小姐,我們一路跟蹤陳立委跟了快半個台北市,你那輛破機車才過三條街就拋錨,我扛著重器材至少跑了五、六公裏,你還想要求什麽?」她還敢自稱女生,根本不知疲累為何物的過動兒。


    要不是身材像女的,臉蛋也長得還可以,他會以為是哪來剛退伍的小兵,精力十足的隻管往前衝,不管後頭追得氣喘如牛的人有多辛苦。


    小蔡的埋怨其來有自,每回一跟她同組,不是操得累成一攤泥,便是灰頭土臉地落荒而逃,沒一次能正正常常的訪問,總是做賊似的偷拍。


    所以操過頭就特別容易餓,一餓就忘了醫生的囑咐,她吃什麽他就跟著吃什麽。


    偏偏她有副令人嫉妒的吃不胖體質,又偏好高熱量食物,什麽漢堡、雞排、甜不辣、鹽酥雞全不忌口,她越吃越瘦,而她該長的肉全飛到他的肚子上了。


    可恨又可惡的搭檔,若非她每次跑新聞都能跑出頭條,讓他口袋多了幾袋加薪獎金,他還真不想跟她一樣拚命,累得連抱老婆都沒力氣。


    「哎呀,別生氣嘛!瞧你火大的,頂多待會我請你喝一杯冰咖啡降火。」咦,人呢?怎麽一眨眼又不見了?


    陳立委、陳立委,你到底躲到哪?別跟我玩捉迷藏,我的頭版還空著等你。


    「隻有一杯冰咖啡?」小蔡拍拍略圓的肚皮,不太滿意。


    「厚!跟窮人計較會下十八層地獄,你不知道我很窮嗎?勒索一級貧民不會良心不安……啊!逮到你了,小蔡,快拍,那個穿白襯衫的……」嘿!還換裝,太卑鄙了。


    「你確定是他?」身材是差不多,可發量稀少,西裝筆挺的威挺樣全不見了。


    「相信我,我對新聞的直覺從沒出過錯。」可說是百發百中。


    這倒是,她有最靈敏的狗鼻子,哪裏有藏汙納垢,或齷齪下流的勾當,她朝空氣裏一嗅全都跑不掉。


    佩服之餘,小蔡又不免長籲短歎,哀怨地瞪著她鑽來鑽去的靈活背影,苦命地扛起重達二十幾公斤的攝影器材,焦距對準尾隨其後。


    偷情中的陳立委倒是十分愜意跟身側女子談情說愛,剛從大廈走出便沿著紅磚道散步,卿卿我我地又摟又親。


    不過長期被跟拍的政治生活,他很快地察覺到身後不尋常的動靜,拉著外遇對象越走越快,幾乎有點像在小跑步。


    隻見他拿起手機撥了串號碼,不一會,車窗全黑的奔馳緩緩駛近。


    「啊!他的司機來了,快追,不能讓大新聞溜掉,我這個月的房租就靠他了。」台北居大不易,她得用力地攢些錢買間鍋牛殼。


    苗秀慧就像九命怪貓似的,不要命地在車陣中追逐,兩條竹竿腿比她家三太子的風火輪還厲害,咻地飛到對街,沒見她有一絲遲疑。


    跟得氣喘籲籲的小蔡累得像狗一樣,不斷地換氣呼吸,揮汗如雨的直嚷嚷,「不……不要再追了,來……來不及,兩條腿怎麽跑得過四個輪子,你別傻了。」再跑下去,他的心髒就要罷工了。


    「不行,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隻怕有心人,你加把勁,拚一拚,你兒子的奶粉錢就快到手了……」就差一點了,絕不能放棄。


    不死心的苗秀慧左顧右盼,想找輛沒載客的小黃。一遇到她最感興趣的八卦,絕對死咬著不放。


    「我沒有兒子。」小蔡氣惱地大吼,很想用攝影機的蓋子丟她後腦勺。


    他前輩子一定是太風流,欠下不少感情債,這輩子才會連生三個女兒,包括老婆在內一共四個情人。


    「好啦!別抱怨了,回去拚一拚……哈!老天爺果然是對我寵愛有加,我遇見熟人了,咱們去搭個便車。」真幸運,王爺有保佑。


    「什麽便車,你不要跟不熟的裝熟,我可不想象上回一樣,被人拿著武士刀追殺……」喝!這個人……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一心想追新聞的苗秀慧哪管他熟不熟,一把拉開後車門,便把攝影大哥往裏塞,完全沒知會車主一聲,彷佛私家轎車用得自然。


    接著,她有如身子輕盈的麻雀鑽進副駕駛座,奪下駕駛正用來談生意的藍芽耳機,催促他go、go、go。


    「小姐,你看錯了,我這不是出租車。」她也太理所當然了,他車頂沒裝個載客專用的燈號吧!


    「大男人不要囉囉唆唆的,快追上前頭那輛黑色奔馳,你的技術ok啦!我信得過。」他要是追不上,過去的日子等於白混了。


    戴著銀框眼鏡的斯文男子黑瞳微閃,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小姐,我很貴的,你付不起我一個小時幾十萬起跳的車資。」


    幾十萬車資聞言的小蔡嚇出一身冷汗,心想著該不該跳車。


    「同學,你不會跟我算這點車錢吧!日進鬥金的你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她是苦哈哈的市民小民,三餐得以溫飽就很不錯了。


    「大人物?」他挑眉。


    眼看著目標就要從眼前消失,苗秀慧緊張地抓住駕駛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快呀!耿仲豪,不要再拖拖拉拉的,大不了我請你吃一頓滿漢大餐。」


    耿仲豪、耿仲豪……這名字聽起來也熟,好像在哪聽過……驀地,全身僵硬的小蔡不隻冒冷汗了,他連臉色都白得嚇人,差點握不住攝影機的手直抖,活似快中風的老人。


    他……他是那個耿仲豪,「翔鷹企業」新任的總經理,前青鷹門少門主的左右手,號稱笑臉軍師的耿仲豪


    「一言為定。」他笑道。


    耿仲豪油門一踩,車子快速地向前一衝,他嘴邊掛著一抹愉快笑意,技巧高超的高速回轉甩尾,再急切對方車道,將車子開上人行道,直接當他私人專用道。


    想當然耳,沒綁安全帶的兩位「乘客」被電得七葷八素,搖搖晃晃的像破布一般,幾度半張臉貼上車窗,撞出可笑的印痕。


    這是屬於他個人的黑色幽默,讓人有身曆險境的真實感才夠刺激,不然不是平白浪費他陪她玩的樂趣。


    「前麵左轉,不要跟丟了……對對對,車號一六八八……哇!你這輛車的性能真好,沒有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真平穩,如果她的頭沒往上彈撞到車頂就更好了。


    叩的一聲撞頭聲,他微笑地急速一轉方向盤。「多謝讚美。」


    「這輛車不便宜吧!」豪華的車椅、高級音響,還有小型冰箱和衛星導航……哇!她要賺多久才買得起四個輪子。


    「不貴,八百五十七萬而已。」不包含改裝其它配備的費用。


    「而已」她咋舌,露出想搶劫的妒恨神情。「同學,你這些年賺不少黑心錢喔!有沒有捐一、兩億做善事,替自個兒積積陰德。」


    耿仲豪由鼻孔輕哼兩聲。「信不信下一秒鍾你會躺在水溝底哀嚎?」


    瞬間將一個人擲出車外並不難,若是她覺得活夠了。


    「信信信,你大哥說的話我哪敢不信,快一點,他又要轉彎了。」大眾有知的權利,陳立委的小尾巴也該被揪出來了。


    苗秀慧太專注在前方車輛,一涉及跟新聞有關的事件,她總是特別專心,心無旁騖,認真地沒發現身旁男人頗含深意的眸心睨了她一眼。


    「我不當大哥已經很久了。」他故意自嘲,口氣倒像退出江湖已久的角頭老大。


    她哈了一聲,「很冷的笑話,退流行了啦!」


    「是嗎?」眸光閃了閃,他笑得有些惡意,令人心驚膽戰,「那麽這個呢?」


    一說完,他油門踩到底,直接飛過分隔島,落在車潮擁擠的十字路口,一輛連結車迎麵駛來—


    「惡!惡……惡……惡……」


    一陣陣嘔吐聲從陰涼的樹蔭底下傳來,難聞的氣味隨混濁的空氣一飄開,令人惡心捂鼻,巴不得逃離現場。


    「蔡鼎文,你也未免太沒用了,才十分鍾不到你就給我腿軟,你是不是男人呀!」丟死人了,怎麽會這麽不耐操。


    「我……我當然是男人……你沒見識過我床上的勇猛……惡……」噢!不行了,他又要吐了。


    「我不是你老婆,幹麽曉得你那方麵強不強,趕快給我提起精神,別裝死。」有那麽難受嗎?臉都發青了。


    家裏是開師公壇的,本身又容易見到不屬於同一世界的「人」,所以苗秀慧對生死看得很淡。反正該來的總會來,逃也逃不過。


    不過算命的說她天生福厚命長,一生少有挫折,除了一、兩個大關卡要度之外,就順暢得遭人嫉妒,因此她不太能體會小蔡死裏逃生的惶恐心情。


    「你要是我……我老婆,我寧可跳淡水河自殺!」她……她太恐怖了,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小蔡並不曉得苗秀慧有幾個與眾不同的好朋友,她們是拿命開玩笑的高手,飆車算什麽,還有人跳懸崖,把危險當成白開水,一渴就飲。


    「呿!自己沒種還牽拖別人,你到底是不是新聞從業人員,一點點飛車追逐就臉色發白,吐得快斷氣似的。」非常遜耶!


    基於同事情誼,看他吐了一地,神色憔悴地沒法站穩,沒多想的苗秀慧大剌剌的在他背上拍了幾下,順手想攙扶。


    誰知另一隻粗臂快了一步的攫住蜜色細腕,一拉。


    「既然已經順利拍到照片,你這位朋友應該可以回去休息了。」天空帶點憂鬱的藍,適合狩獵。


    耿仲豪那句「應該」說得非常輕,輕到小蔡背脊發涼、寒毛直豎,有些驚悚。


    「好吧!那你順便送我們回報社,我打篇文章就能交給總編審核了。」她說得順口,毫不忸怩,沒想過人家有沒有急事待辦。


    「順便?」他瞇起眼笑了笑。「有種交通工具叫公車,我想你同事不會介意多走兩步當作瘦身運動。」


    他都說得這麽白,再聽不懂,那就得先跟閻王爺打聲招呼了。小蔡識相地追公車去,假裝沒聽見身後不快的叫喊。


    「他跑那麽快幹什麽,好像後頭有迅猛龍追似的。」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把她一人扔下,她也要回報社撰寫明天出刊的勁爆新聞。


    耿仲豪輕笑地點點她肩頭,「你不會忘記你欠了我什麽吧!」


    「欠了你……」她偏過頭想了下,飛揚的短發俏麗得如春天飛柳。


    「滿漢大餐。」他提醒。


    「喔!」她恍然大悟。


    「喔的意思是?」看她一臉心虛的樣子,準是想賴掉。


    他果真料事如神,眉頭一皺的苗秀慧過河拆橋地板起臉,用很無賴的口吻說道:「喂,這位先生,我們很熟嗎?隨隨便便開口敲竹杠是件非常不道德的行為,我建議我們把這件事忘掉,再見。」開什麽玩笑,她看起來很凱的樣子嗎?全身行頭加起來搞不好沒他一塊鞋皮值錢。


    「如果你不想我上貴報社喝茶聊天的話,最好履行承諾。」瞧她氣得活蹦亂跳的模樣滿可愛的,像一隻被惹毛的蝦子。


    走了兩步的苗秀慧氣急敗壞地往回走。「青鷹門不是解散了,你怎麽改不掉動不動威脅人的毛病?我很窮耶!窮到衰鬼找上門,哪請得起開名牌跑車的你。」


    「真酸,我開好車礙了你的眼?」那一口酸溜溜的暗諷,讓人聽得莞爾。


    「我隻是想到戰火下的孤兒,還有成千上萬流離失所的難民,他們等一口飯吃等得望眼欲穿。」而他招搖過市,存心炫耀財力,實在要不得。


    「第一,戰爭不是我發起的;第二,我努力工作,盡心在公事上,小小的回饋是我應得的;第三,言出必行,你家的王爺、三太子可睜大眼睛看著,讓神明失望並非好的示範。」


    耿仲豪笑語晏晏地盯著她,神色輕鬆自在,宛若張著網,等小蟲子飛入的蜘蛛一般。


    「哇!你太惡毒了,竟然搬出我家的王爺,你是去過火,還是上香,連三太子也認識。」上不欺星辰,下不欺鬼神。這是她老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他但笑不語。


    當她同學的時間雖不長,可對「排外」的學生會,他知之甚詳,包含她那幾位大有來頭的姊妹淘,他早在入學前就打探得一清二楚。


    既然被稱之為軍師,凡事謹慎小心算是他的個人特色,尤其當年正是青鷹門的全盛時期,不多留點心很容易挨悶棍,遭人暗算。


    而就他所知,她父親是鎮上小有名氣的師公苗天雷,專門驅邪、捉妖問事、鎮家宅平安,平時也替喪家辦法事。


    「厚!你明明比我有錢,賺的也比我多,訛詐窮人能讓你多點財富嗎?」果然是黑幫出身的,心狠手辣。


    挪了挪銀邊鏡框,耿仲豪笑得人畜無害。「是不能,但是看到你痛苦掙紮的神色,我覺得還滿開心的。」


    「你……」她把那句「變態」含在口裏,不甘心的一瞪,「好啦!好啦!一言既出,死馬難拉,我認了就是,你最好吃得下。」


    「是駟馬難追才對。」虧她還是跑新聞的,文學素養低得教人歎氣。


    她哼了哼,不甩他。「還不走,我請客啦!」


    「不用開車?」他疑惑地揚起眉。以服飾、珠寶為主的精品街少有高級餐館,頂多一、兩間咖啡廳供人歇腳。


    陳立委太白目了,以為擺脫了緊追不舍的狗仔,才帶比老婆年輕漂亮的情婦逛街,在購買珍珠項鏈時被拍個正著。


    苗秀慧回他一記沒知識的輕蔑眼神。「三、兩步路而已還開車,你想笑死人呀!」


    「你真有誠意請客?」為什麽他有種感覺,她正等著看他出糗?


    「廢話,我連錢包都掏出來,還能作假嗎?」少瞧不起人了。


    一臉狐疑的耿仲豪看她從櫻桃小丸子圖案的錢包中,取出一張印有凱蒂貓的卡,依他對信用卡的了解,居然認不出那是哪家銀行發行的磁卡。


    更怪異的是,她筆直地走入路旁一間便利商店。是要領錢嗎?


    其實,他隻是逗弄她罷了,並無意要她破費,男人與女人一道用餐,自是由男方買單,豈有讓女人請客的道理,以他偏大男人的心態,決計做不出來。


    因此他正想入店解釋,誰知結完帳的苗秀慧已臭臉走出,將手中的「大餐」塞入他雙手。


    「喏,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嗬!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佛祖還有五指山壓住不聽教化的潑猴。


    「這是……」他瞠目結舌,有些哭笑不得。


    「泡麵呀!你不要告訴我你好命到沒吃過這種平民食物。」簡單,美味,不需要耗費時間等待。


    是吃過,但是……「我的滿漢大餐呢?」


    她神氣地一揚下巴,指出包裝上的大字。「看到沒,滿、漢、大、餐。」


    「你就用泡麵打發我?」他真的傻眼了。


    「不然咧!真要我典當家當,請你吃頓好料的?」別傻了,同學,本大小姐可沒那麽慷慨。


    「至少也不是這麽寒酸。」起碼加顆魯蛋的陽春麵,價格不變心意足。


    「別挑剔了,快吃,待會載我去我的小白那裏,它拋錨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順手牽羊,把她的小白當破銅爛鐵偷去賣掉。


    「小白?」是狗嗎?可拋錨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的愛車。」載著她南北征戰,立下大小戰功無數,是她最好的夥伴。


    看著溫手的泡麵,耿仲豪不由得搖頭,把麵放回她手裏,「走吧!我先載你去牽車。」


    並不遠,就在兩條街外,若以走路的時間來論,大約二十分鍾,而他一個左拐右彎,剛好一分鍾整,那碗泡麵恰恰熟成。


    「你確定這是一輛車?」兩個輪子還在,可照後鏡少了一個,腳踏墊不見了,用厚紙箱切成長條狀墊著,座位的布套明顯有縫了又縫的痕跡,歪七扭八的針線看得出縫補的人很急躁,不太有耐心。


    「喂,你順便幫我修一修,好像火星塞堵住了。」怎麽也發不動。


    耿仲豪半瞇起眼一視。「你可以再過份一點沒關係。」


    「男人不是很會修車子,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厲害耶!他手指碰一碰,奄奄一息的小白馬上起死回生。」她沒提前男友的工作是黑手,專修各類機車。


    男人禁不起比較,雖然他並不樂意弄髒手,想叫她把破爛的小綿羊送回牧場,不過那一句「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厲害耶!」讓人聽得刺耳,他袖子一挽,低下身。


    在他修理的過程中,耳邊不斷傳來呼嚕呼嚕的吸麵聲,外加打嗝聲。


    「我修好了,的確是火星塞的問題,你……咳!咳!苗同學,請問你在吃什麽?」


    「泡麵呀!汁甘味甜肉大塊。」回味無窮。


    「那是我的吧?」他雙手環胸,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模樣。


    苗秀慧厚著臉皮一頂。「我以為你不吃嘛!秉著不浪費的原則替你處理垃圾,吶!何況麵泡太久會爛爛糊糊的,不趕緊吃掉,要等它變成餿食嗎?」


    她……說得真好,好到令人心癢癢的,想看她能說出多少鬼話。耿仲豪眼中透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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