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姑娘什麽都好,放個屁也是香的,就怕沒哄著、捧著、摘星射月的築起金屋供著她,哪舍得她受苦。


    富春就是個偏心的,心眼整個長歪了,自家小姐樣樣好,誰都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好富春,果然隻有你最心疼我,你看我的手都寫腫了,好痛哦!」宮徽羽像個愛告狀的小女娃,語氣嬌嗔。


    「不痛,不痛,富春呼呼,等會兒給你上藥就不疼了。」又不是要考狀元,逼那麽緊做什麽,能識字就不錯了。


    「可是甄哥哥會不高興,他說我的字不合宜,要多練練,不然給爹娘丟臉了。」哼!這才叫淘氣,整得你喊冤。


    護主心切的富春一轉身,那嗓門就大了些。「甄公子,我家小姐是玉做的人兒,身嬌肉貴,你即便是有心教導,可也不能貪快地要求她一步登天,生生地折騰啊。」


    「小羽兒,用這一招就不高明了,你想一輩子躲在別人身後,靠別人為你遮風擋雨嗎?」有些事得要自己麵對,一時的庇護並不長久,沒人會不離不棄地陪到最後。


    對呀!她懶嘛!大樹底下好乘涼,有得靠為什麽不靠。很想點頭的宮徽羽一看到他笑得令人心底發寒的神情,話到嘴邊又縮回去。「我……我可以慢慢練嘛!不急於一時。」


    「你知道你今年幾歲了嗎?」夏侯禎和善地微笑,可是吐出的每個字都尖銳如針,紮人。


    「富春,你告訴你家小姐,有哪戶公侯家的千金過了十六還未議親,有多少人在紮人她這年歲當娘的。」若非她們母女幾乎被定國公府遺忘了,此時的她早已是某人的妻子。


    十三、四歲,甚至更小,高門大戶的小姐早早就有婚配對象,十五歲及笄過後便有人上門下聘,問名,交換庚帖,排定婚期,十六,最遲不超過十八,花轎便來抬人。


    「這……小姐的情況不同,老爺他沒給小姐擇婿……」富春斟酌用字,不忍心讓小姐難過。


    「無關擇不擇婿,而是你們太放任她了,如果她還在定國公府裏,她能什麽都不做的靠你們打理一切?」看來問題出在定國公府,讓這些被放棄的人忘了自己原有的身分。


    「……」富春無言以對,麵露愧色。


    「但事實上我不在定國公府,也沒人為我作主婚事,你說的全是假設,不是現實,富春,別聽他的,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她娘顧不上她,也沒法不顧及她的爹,私自決定她的終身大事。


    她們看似自由,無人管束,天高皇帝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其實無形的束縛仍在,隻要她仍姓宮,娘親是宮夫人,她們一樣受定國公府的約束,不能做出逾越身分的糊塗事,即使他們絲毫不在意她們母女倆的死活。


    家風重於一切。


    「若是有一天你回去了呢?」幽黑的瞳眸一閃。


    宮徽羽沒當一回事的聳肩。「回得去再說,我娘的委屈是石沉大海,怕是冤屈到底了,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八成我的發都白了。」


    她不信真相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除非她老爹被天下掉下來的大雁砸傷了腦子,否則還是別奢望的好,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重,累積多了會成絕望。


    「我可不想娶個小老太婆當妻子,小羽兒,世事無絕對。」夏侯禎輕笑著貼在她耳畔低語。


    「你你別又靠那麽近。」她又羞紅了嫩白桃聴。


    他順勢一擁,接住她落下的小粉拳。「這麽快就投懷送抱呀!暖玉溫香,如花朵兒般嬌嫩的小美人送上門,誰能拒絕。」


    「富春,替我打他,他太壞了,欺負人。」他分明在調戲她,嘴上占便宜,大掌也……偷偷地揩油。


    「這夫人說甄公子是矜貴的貴客,要小心的侍候著,不能有一絲失禮,富春不能打他。」小姐是她心尖上的一塊肉,惜若珍寶,可夫人的話不能不聽,她的去留全憑夫人一句話。


    被最為信任的富春拒絕,宮徽羽小嘴微噘,露出怨慰,覺得自己被背叛。


    不過她是懶人個性,對自己好的人她不會記恨太久,頂多小小地埋怨幾句,很快便雨過天青,照樣沒節操地賴著人撒嬌,啥事都不管地實行懶人養成計劃。


    好吃好睡,好逸惡勞,向豬看齊。


    「對了,我的傷養得差不多了,過兩日我就要走了。」因為她,他多耽擱了數日。


    「什麽,你要走了?」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錯愕不已,心中一閃而過的竟是濃濃的不舍。


    「你安心地等著,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著,等適當時機你會知道我為你做了什麽。」他要送她一個大禮。


    突地,宮徽羽有種離情依依的難過,但她嘴硬道:「哼,誰要等你,你走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討厭鬼。」


    聞言,他眼神一柔,輕撫著她如雲的青絲。「放心,我會回來娶你的,不會太久。」


    夏侯禎奉皇命調查江南一帶的官員貪瀆案,表麵上隻是幾樁收受賄銀、不輕不重的貪汙案,真要判決也不會是太重的刑罰,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做做樣子,殺雞儆猴以示警惕。


    皇上的意思是敲打敲打就好,讓底下的官員安分點,不要凡事都想從中撈好處,為官者是為百姓做事,凡事別太過分,他不會非要趕盡殺絕。


    水至清則無魚,皇上也曉得這一點。


    所以他派了初嶄露頭角的夏侯禎去查案,因為他根基淺,沒什麽靠山,真讓他查出什麽也翻不出大浪,可沒想到這一查動作就不小,接二連三的把有異心的皇子全給揪出來了,其中還有皇上寄予厚望的夏侯禕。


    難怪有人要除禎而後快,他擋了太多人的路。


    其實當年的馬車翻覆並非一起意外,而是有心人所為,縱使當時他資質平庸,才智不算出色,但是一涉及到敏感的皇位,越少人搶越有利,他的存在就礙眼了,少一分阻力便是多一分助力,聰明人不會容許他活著。


    而這一年來,他所展現的過人計策與手段更引起其他皇子們的關注,拉攏不成便打算毀了他,他近日的表現太令人驚心了,若是不除恐成大患,留他不得,因此暗中安排了好幾回刺殺行動,卻都被他巧妙的躲過了,甚至以更挑釁的方式反擊。


    夏侯禎不怕樹敵,反而喜歡主動迎敵,為了徹底打擊到敵人,受了點傷的他暫緩回京的時間,讓敵人以為得手了而疏於防備,他才好在京裏預做布置,出奇不意的反撲。


    而定國公的莊子在離京都三十裏的城外,不近不遠,適合藏身,加上人口簡單,幾乎被人遺忘,方便他一麵養傷一麵布局,遠距離操控朝中局勢。


    他唯一沒料到的是會在此處遇到引起他關注的小神算,宮徽羽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也是意外的驚喜,他動心了,也決心占為己有,在暗箭難防的宮廷鬥爭中為她撐起一處避風港。


    入冬了,百花凋謝,最後一朵丹桂也凋零了,昨夜的初雪壓壞了芒草搭建的雞棚,幾點小綠苞在枝椏上冒出,耐寒的冬梅正等著大雪來臨時,獨自綻放成為雪地裏的一抹孤傲。


    「什麽不會太久,騙死人不償命,信口一說還當墨寶了不成,男人的話能聽,豬都會開口說人話了。」男人和豬是同等級,是天大的騙子,癡肥、裝傻、哄騙人心。


    倚窗而立的宮徽羽裹得像顆小肉球,怕冷的她又是夾襖又是狐裘的包得結結實實,脖子上圍著灰鼠毛領巾,把白裏透紅的美麗臉蛋襯托得更精致,宛如仙子。


    她的兩隻嫩腴小粉手捧著描繪滿園春色的彩瓷小手爐,屋裏的炭盆添了不生煙的銀炭,滿室生暖,隻要不出屋就不會凍著。


    可是老在屋內待久了也會悶,又沒事可打發時間,要她拿根針繡朵海棠睡比拿刀砍人還難,刺繡、女紅、針黹,所有閨閣女子該會的事她全都不會,除了廚藝差強人意,還能見人,別的也拿不出手了。


    無事可做的她隻好靜下心來描紅練字,少了某人的幹擾,居然讓她練出一手風骨飄逸的簪花小楷,雖比不上名家書法,但起碼不會遭人嘲笑字體撩亂,無形無體無風格。


    隻是,身邊少了一個人的寂寞與日倶增,人還在的時候覺得煩,巴不得離越遠越好,厭煩他靠得太近,可真一離了身,莫名的思念如落雪紛紛,堆積在找不到出口的心窩。


    真不可思議,她竟然會想著一個老是逗弄她的討厭鬼,心裏滿滿是他的身影,以及他臉上宛如桃花盛開的淺笑。


    她真是瘋了,為了個不見蹤影的男人犯起相思,連她都快要唾棄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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