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個禍水男似乎渾然不知人家「含蓄」的暗示,宮徽羽往右挪半寸,他便得寸進尺地又跟進,然後肩碰肩地笑看著她,恍惚間,她好似看見那花開滿圔,瞬間在他身後綻放。


    人長得出色就這點吃香,不管表情再猥褻都是唯美如畫的風景,更別提他刻意的「嫣然一笑」,令人無法不為之傾倒,簡直是萬惡的毒瘤,人間的禍害,他能很快地收服所有人的心,從已婚的富春到情竇初開的阿繡無一例外。


    唯一還能繼續頑強對抗美色誘惑的,隻有宮徽羽,但她如今也快繳械投降了。


    試問誰抗拒得了每日溫言軟語問候的美男子,而且他還刻意地用一雙柔情款款的深邃眼眸凝望著自己,哪怕是鋼鐵人都快融化了,何況是向來意誌不堅的宮徽羽。


    「不靠近哪瞧得見你的字寫得好不好,你這一手字呀!你想聽真話還是奉承話?」為了「培養感情」,他強硬的決定要教她練字,光明正大纏著她,隻是她的字還真是叫人不敢領教。


    「你走開,我兩種都不聽,練字練字,就是字寫得不好才要練,多謝批評指教。」他一開口準沒好話,她不想好不容易培養起的士氣遭到打擊,反正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完美的人生不叫缺點,那是生活。


    人要有點小瑕疵才叫人嘛,不然都成了神,改日吃齋念佛,大念阿彌陀佛,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當主食啃。


    隻是,同樣是筆,為什麽有毛的毫筆這麽難掌控,一點也不聽使喚,要它一撇它來橫,勾子一收點墨過江,灑得整張宣紙是墨漬,一筆千斤重,描起字來手直顫抖。


    「小羽兒,你握筆的姿勢錯了,腕部要抬高,不能貼桌,坐姿端正,目視下筆處,平心靜氣地當是撫琴抒情。」以她錯誤的寫法,再練一百張大字也是徒勞無功。


    堂堂定國公府的千金,這樣的字怎麽見得了人,她要走的路還長得很,不能敗在這兒。


    「你不要一直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像下蛋的老母雞,我本來練得好好的,心平氣和,可是你一開口就吵得我心浮氣躁,你就不能安靜點嗎?」她隻差沒直說!別來煩我。


    聽著她羞忿的埋怨,夏侯禎不以為然地握住她持筆的白皙小手。「我要做的事是教你寫出一手好字,這慘不忍睹的鬼畫符你不覺得羞愧,我都替你感到難過不已。」


    看得出是字,也猜得出是什麽字,但這歪七扭八的「草書」還是太狂放了,一般人的接受度不高。


    「你……你把手放開啦!別想趁機吃我豆腐,要是被人瞧見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夠把我毀了。」不是浸豬籠便是沉塘,最輕的處罰是送尼姑庵,一輩子長伴古佛青燈。


    這時代的女子活得太憋屈了,不能高聲交談,不能露齒大笑,不能大步奔跑,不能和男子私下見麵,稍微碰一下就是有違婦德的大過失,四目相望絕對不允許。


    互相傳遞書信,互贈帕子或配飾更是天地不容,跟自殺沒兩樣,一經發現,對女人而言是死路一條。


    她娘就是這樣被趕到莊子上的,連帶當時年僅六歲的正主兒宮徽羽也受到牽連,被人懷疑血緣是否純正,隻因一條該死的帕子,上麵寫了一首《蝶戀花》,盡訴悲戀落空的淒楚和懷思。


    好死不死,那條帕子是她娘手繡的並蒂蓮花,半新不舊的絲帕看得出用了好些年,還有一洗再洗的磨損痕跡,府裏的姨娘堅稱是從某男子懷裏遺落的。


    光憑這樣,娘就背上了失德的名聲。


    「有誰敢多瞧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出來,曬幹了捏著玩,比爆竹有趣,而且不炸傷手。」啵一聲就破了。


    在書房外往內偷瞧的眾人一聽見他輕如棉絮的威脅,個個驚慌地把頸子一縮,目不斜視的做出路過和送茶水的模樣,大氣不敢吭一聲地裝聾作啞。


    在這群人當中也包含了墨隱、墨城,他們本來就是夏侯顓的護衛,隨侍在側並不為過,離得遠了才是失職,他們宛如門神般的站在書房門口兩側,注意四麵八方的動靜。


    隻是他們懂得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放機伶點,別在不適當的時機做出令主子不快的舉動。


    而富春是出自關心,探頭探腦地想瞧瞧自家小姐好不好,唯恐她被人占了便宜卻不敢聲張。


    阿繡是樂觀其成,覺得小姐的年紀不小了,該配個兩情相悅的情郎,才子佳人,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恩愛兩不移。


    至於錦兒、綿兒兩姐妹純粹是看熱鬧,難得有俊美公子好瞧,不看白不看,特意來一飽眼福。


    「去去去,少在我身邊嚇人,誰要捏爆眼珠子,別害我夜裏作惡夢。」這麽惡心的事她可不摻和,又不是母夜叉。


    宮徽羽羞惱地一瞅,惱他的沒分寸,做事不厚道,無視她的惱怒刻意要挑弄她,也不在意她閨譽受損。


    雖然她也不當一回事,可是自願和被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毀在自己手中心甘情願,無怨無悔,若是遭人惡意破壞,那便是滔天的深仇大恨,剖胸取心不足泄忿。


    微抿的唇輕輕一揚,笑得幾分誘惑。「那不如別睡了,夜半無人私語時,咱們再上屋頂曬月光,聊聊彼此的心事。」


    一提到那一夜的月下談情,透皙的粉顏微微泛紅。「誰……誰要跟你聊心事,你好不要臉。」


    「要臉何用,不如你展眉一笑。」他靠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向她珍珠般瑩白的耳垂,引起她輕顫。


    宮徽羽咬著下唇忍住顫栗。「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比你更厚臉皮的。」


    其實自他住下之後,她已經習慣了有他陪著說說笑笑、吵吵鬧鬧,有他在,的確日子好過些,她也鮮少再思念起二十一世紀的一切。


    「我那晚說的不是玩笑話,你用點心思琢磨琢磨。」他沒說考慮,因為他已替兩人的將來做了決定。


    見他又重提舊事,她心中有羞澀也有掙紮,小臉微黯。「我也不想給你虛言,隻是男人的承諾如鏡花水月,一眨眼就不見了。」


    如果他沒有側室和通房,也許她就點頭了,不論以古或今的眼光來看,他都是沒有實際相處過,說再多也是空口白話,她若不肯跨出那一步,他口頭上的願景比紙還不值錢。


    「你相信?」她訝然地看了一眼。


    「為何不信?」他一臉肯定。


    那幾本書確實是好東西,雖然準不準確值得商榷,不過多少也能起些作用。信者信之,不信者聽聽門道,總沒壞處。


    看他坦然的神情,宮徽羽反而退縮了,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其實是不太相信她嘴上說的那一套,隻是為了把她這獵物套牢而裝出誠懇的樣子,她不想如他願,於是換了話題,「你果然知道我是誰,當初你還裝不認識我。」


    「你還記得呀?」那麽久的事她還掛懷在心,真是小心眼,女人的心胸呀!狹溢如針。


    雖然暗自腹誹,但他的眼神卻很溫柔。


    她輕哼,表示還在記仇。「不說這個了,你不是要教我練字?還不快快把我教會,我字寫得好以後就不勞你費心了。」


    明明白白的過河拆橋,學生上高梯,夫子拋過牆,十足十的忘恩負義,但她的真性情與直率卻逗樂了他。


    「嗟!就憑你那一手龍飛鳳舞,想出師還早得很。」夏侯禎笑罵,大掌卻輕握滑膩小手,一筆一劃地帶著她勾勒。


    「少瞧不起人,名師不一定出高徒,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寫字有什麽難的,多寫幾遍不就成了。」心念一轉,她興起作弄人的念頭,筆鋒一轉,寫了個「1」。


    1?


    「淘氣。」


    什麽淘氣,他真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呀!不服氣的宮徽羽又寫下2、3、4、5、6……


    「甄哥哥,我這幾個字寫得好不好?」


    十個阿拉伯數字。


    眉一挑,他笑得意味深長。「畫圓又畫圈,筆劃少果然適合初學者,但以練字而言,還是正統字體為佳。」


    掃興。「那你知道它們的正確念法嗎?」


    想考倒他?「字是你寫的,應該由你來告訴我,這是什麽字、怎麽念。」


    「我……我隨便寫著玩的,這不是字。」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下,她覺得自己是透明的,讓他一眼就能看透,毫無隱瞞地被他看穿每一寸。


    「那就認真的練習正體字,不能抱持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態度,要持之以恒……」心正則筆順。


    「小姐,你累了吧!先喝口茶潤潤喉,再吃點糕餅填填胃,你都練了大半天的字,手臂酸不酸,富春給你捏捏手。」候在門外的富春端著茶點進來,責怪地瞪了夏侯禎一眼,認為他對小姐太嚴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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