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煞氣好似利刃, 一刀劈下,輕鬆割斷了荒原上的雜草。


    奚嘉衝得太過突然,一下子就穿過了結界, 抱住了跪坐在地上的葉鏡之。蛐閼婢想拉著他,根本沒抓住他的手, 一群大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奚嘉衝進了充斥煞氣的世界。


    諸位大師駭然不已,紛紛使出法寶, 打算把奚嘉再救回來。但他們還沒出手,便見到奚嘉死死地抱住了葉鏡之,已經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葉鏡之輕輕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聲一聲地喊著“嘉嘉”。


    那些煞氣從葉鏡之的身上爆發而出, 奚嘉離他那麽近,又沒有結界保護,應該立即被煞氣撐得爆體而亡。但黑色的煞氣每每快要碰到他的時候, 仿佛觸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 流水一樣地繞了開去。


    當今玄學界隻有葉鏡之和奚嘉可以直接看到陰氣, 蛐閼婢神色一凜,在雙眼上畫了符咒,召出陰陽眼。做完這一切,他再看向煞氣中央的兩人,突然驚呼一聲。


    見狀,岐山道人、不醒大師、燭楓真人……一群玄學界的大師們紛紛召出陰陽眼,看向奚嘉和葉鏡之。隻見在濃鬱的黑色煞氣中,有一絲絲血紅色的陰氣,從奚嘉的身上緩緩溢出。這些紅色的陰氣在他的身遭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結界, 任憑煞氣怎樣衝擊,都借力打力一樣地反彈回去, 不讓煞氣近體。


    蛐閼婢驚道:“極陰之體竟然這般神奇!能夠將葉小友封印了二十一年的歲煞擋住,這陰氣之強,駭人聽聞。”


    神農穀的車渠道人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道:“我神農穀曾經記載過一個擁有極陰之體的人。那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人隻活了四歲,就被一隻厲鬼吞吃入腹,等玄學界的天師廢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將那隻厲鬼收服後,才知道這隻厲鬼是因為吃了那個擁有極陰之體的孩子,才會突然擁有這麽可怕的實力。極陰之體,本身陰氣強悍,但卻是一個沒有上鎖的寶庫。這位奚小友的體質太過神奇,不是普通的極陰之體,或許是因為如此,才可以抵擋煞氣。”


    岐山道人道:“諸位道友可記得,兩個月前,‘鬼知道’是如何介紹奚小友的?奚小友是如何一夜成名的?”


    眾人想了一想。


    不醒大師道:“阿彌陀佛。奚小友是因為用脖子……嗯,用脖子砍斷了天工齋大弟子度量衡的極品陰劍,一舉成名。既然奚小友現在十分輕鬆,不畏懼煞氣,那我等也不用太過擔心,耐心等待這第一波的煞氣爆發即可。”


    一切也隻能這麽辦了。


    玄學界的大師們各個法力高深,但沒一個人敢直麵這麽恐怖的煞氣,隻能躲在結界後,焦急地看著。


    這些奚嘉全然沒有注意。


    他緊緊地抱著葉鏡之的身體,將這個人用力地抱入懷中。


    葉鏡之的身體冷得嚇人,因為剜心刺骨的疼痛,他一直在止不住地發抖。他臉色慘白,沒有血色,一雙赤紅色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地麵。地麵上堆著的是數不盡的法寶符,是他剛才拿出來,努力地想要送給奚嘉的。奚嘉坐在這冰冷的地麵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個人死死地抱在懷中。


    “嘉嘉……”


    奚嘉輕聲回應:“我在。”


    葉鏡之依舊喊著:“嘉嘉……”


    無論奚嘉怎麽回答,他都聽不進耳中。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這個名字,仿佛這樣喊著,對方就不會離他而去。到最後,奚嘉溫柔地閉上眼睛,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出了那句話――


    “我在這裏,不要怕。”


    葉鏡之的聲音慢慢停住。


    這句話葉大師曾經對他說了無數遍,如今,終於輪到他對這個人說。


    奚嘉抱著葉鏡之,心疼到一下下地抽痛。


    這次的煞氣爆發,持續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前兩個小時是最難熬的,葉鏡之疼得難以忍受,從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呻|吟。到後來,疼痛成為麻木,他在最後閉上眼睛昏死過去。當夕陽落山的時候,那恐怖的煞氣也終於消散,玄學界的大師們趕忙撤了結界,快速地跑過來。


    神農穀的車渠道人翻手取出一本又黃又破的舊書,他在書的封麵上迅速地畫了兩道金色的符,接著一把將這本書打了出去。舊書懸浮在葉鏡之的身體上,溫潤的金色光芒照亮了葉鏡之的臉龐。


    奚嘉拉著葉鏡之的手,看到這光芒照射到葉鏡之頭頂的百會穴時,突然亮起了一道星辰般的光芒。接著是神庭、耳門、風池……舊書散發著耀眼的金光,依次點亮了葉鏡之身上的三百六十一處穴道。


    車渠道人表情嚴峻,口中默念咒語,一指點在了葉鏡之的人中穴上:“千變萬化,一哦分。一變為三,三哦成。三化為五,五帕榫。黃帝不論,內而修則。靈樞探行,素問指路。現!”


    話音落下,三百六十一處穴道中忽然金光大作。等這些光芒黯淡下來時,奚嘉驚訝地發現有一半以上的穴道散發的不是金色光芒,而是壓抑詭譎的黑光。


    看到這個情景,車渠道人立刻黑了臉。他又再重複了一遍剛才的法術,那本舊書撒下的光芒裏,依舊有一半多的光芒變成了黑色。


    車渠道人歎氣一聲,收回那本舊書:“葉小友這些年積累的煞氣太過恐怖,如今一爆發,煞氣剛剛散去了九成,隻留下一成,藏在全身三百六十一穴道中的一百九十二處。葉小友法力高強,一時間還能壓住這些煞氣,但煞氣早晚會爆發。且他的歲煞封印破了,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煞氣湧現,這才是大亂啊。”


    蛐閼婢問道:“車渠道友,你那本《黃帝內經》也無法驅散這些煞氣?”


    車渠道人搖頭:“貧道這本《黃帝內經》隻是《靈樞》篇,四百多年前,神農穀的《黃帝內經》遺失了一半,找不到《素問》篇。而且就算有整部《黃帝內經》,貧道……貧道也對這三煞之體毫無辦法。”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奚嘉不是天師,他不懂那些法術,也不知道該怎麽救葉鏡之,解決這個什麽三煞之體。他隻能拉著葉鏡之的手,認真地聽這些大師討論。可無論是玄學界第一人的蛐閼婢,還是神農穀的掌門車渠道人,都對這件事束手無策。


    其實想來也是,蛐閼婢剛才說了,在今天以前,他們一直有在找尋封印三煞之體的法子。易淩子去世後,他們找了十九年都沒有找到,現在突然出事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辦法。


    商量到最後,決定由擅長陣法的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江流,以及神農穀的車渠道人一起探索三煞之體的應對方法。如果能根治,那當然最好;如果治不好,那能夠封印起來,也算是有成果。


    奚嘉拉緊了葉鏡之冰冷的手,問道:“大師,二十一年前易淩子前輩既然能把葉大師的這個歲煞封印起來,現在我們用易淩子前輩的方法再試一次,不可以嗎?”


    不醒大師搖搖首,無奈道:“奚小友說得不無道理。隻是你不清楚,當初易淩子到底如何封印了這歲煞,我們沒有一個人知曉。不是易淩子不肯說,而是連他都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且這種法子似乎與他們無相山的修煉法門有關,我等就是知道了,也沒法來封印。”


    奚嘉心中著急,可他也知道,這些大師對葉大師是真的很好,他們也在費盡心思地幫葉大師想主意,救葉大師。這件事奚嘉實在幫不上忙,他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想到這裏,奚嘉低下頭,看向依舊昏迷不醒的葉鏡之。


    他伸出手,將葉鏡之被汗水打濕的頭發從額頭上拂開,輕聲說道:“葉大師……”


    葉鏡之聽不到他的聲音,依舊緊閉雙眼。


    見到這一幕,玄學界的其他大師們紛紛對視一眼。不醒大師和岐山道人是易淩子的好友,他們更是滿意地點點頭,在這焦躁之餘,有了一絲欣慰。


    岐山道人:易淩子那老家夥給他徒弟找了一個好媳婦,瞧瞧這媳婦,多好,多疼人。


    不醒大師:可是奚小友不是姑娘……


    岐山道人突然明白老朋友的意思,瞪直了眼,直接出聲反問:“是男是女就很重要了?換個姑娘,能抵擋那麽強大的煞氣,能抱著人家葉小友親親摸摸抱抱麽?”


    奚嘉驟然紅了臉:“……”誰親親摸摸抱抱了!至少沒有親親好不好!


    不醒大師雙手合十:“岐山道友說得不錯,是貧僧魔症了。奚小友很好,對葉小友如此好。奚小友,等你和葉小友成婚時,貧僧定要為你們主婚,送你們一份大禮。”


    奚嘉臉更紅了:“……”


    麵對這群玄學界的老油條,嘉哥的功力還是淺了點。


    奚嘉是真的不明白,他和葉大師的關係,是在今天才確定下來的。在此之前,他隱約察覺葉大師可能對自己有好感,否則不會對自己這麽好。但這件事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直到今天,葉大師煞氣破體後,突然對他說了那樣的話,奚嘉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一下子衝出去抱住了這個人。


    怎麽他這個當事人才剛剛知道自己和葉大師要談戀愛了,這群大師反而都開始說結婚了?


    這是什麽節奏?


    他和葉大師現在八字才剛有一撇啊!


    奚嘉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最後,隻能認為這些玄學界的大師腦回路清奇,人家才談戀愛,他們就想著結婚。眼看那群大師又在爭執到底由誰來主婚,由誰來策劃婚禮,奚嘉無語地掩住臉龐,低下頭,認真地看著還在昏迷的葉大師,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還是葉大師最好了……


    一群天師也沒爭執多久,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趕緊找出解決葉鏡之體質的法子。


    蛐閼婢對奚嘉說道:“目前葉小友的煞氣暫時藏在體內,沒有爆發,但七日之後,煞氣會第二次爆發。第一次爆發最為凶險,第二次會好許多。奚小友,我等會給葉小友布下一個結界,盡量讓他的煞氣無法離體一米,但在此期間,我們都無法貼身照顧葉小友。你的極陰之體似乎不畏懼歲煞,這段時間,要麻煩你照顧葉小友了,不知你是否願意?”


    奚嘉欣然同意。


    蛐閼婢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找出解決三煞之體的法子,非一日兩日可以做到。你們是回無相山,還是去哪兒?貧道送你們一程。”


    奚嘉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麻煩蛐闈氨玻就去我的家吧,我家在蘇城。”


    接下來,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在葉鏡之的身上布下了一道陣法。這些大師兵分幾路,一些人去處理百鬼夜行事件殘留下來的影響,他們需要向上麵匯報一下,讓那些離開長安、躲避地震的市民回來;一些人則去了神農穀,研究壓製三煞之體的方法。


    蛐閼婢帶奚嘉和葉鏡之去了蘇城。


    抵達蘇城後,蛐閼婢目光幽深地看著奚嘉,上下打量了許久。嘉哥不明所以地看著蛐閼婢,隻見這位玄學界第一人慢慢地摸著胡子,笑著感歎道:“貧道比易淩子道友大了十多歲,但年輕時始終被易淩子道友壓了一頭。那時貧道還年輕氣盛,不願服輸,可無論是哪個方麵,都比不上易淩子道友。如今看來,貧道還是比不過易淩子道友。僅僅是眼光和氣度,貧道就遠不如易淩子道友啊。”


    說完這句,蛐閼婢轉身便走,留下一頭霧水的奚嘉。


    蛐閼婢和易淩子前輩的事情,和他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對他說這些?


    奚嘉當然不知道,當天晚上蛐閼婢回到紫微星齋後,召來自己的得意弟子,神情嚴肅地說道:“南易,為師這些年,對你太過嚴苛了。”


    南易不卑不亢地行禮:“弟子並未覺得。”


    蛐閼婢感慨道:“為師沒有易淩子道友那等的眼光,能給他的徒弟找一個極陰之體的媳婦。但為師如今得有易淩子道友的氣度!南易,以後你的道侶,也未必一定要是女子。為師覺得,男人也十分不錯。”


    南易:“……”


    蛐閼婢:“你意下如何?”


    南易:“……謹遵師父指令。”


    蛐閼婢滿意地點點頭。


    貧道的徒弟沒你的徒弟那麽厲害,這沒辦法,誰比得上三煞之體。但貧道的氣度不比你差,你徒弟可以和男人在一起,貧道的徒弟也可以!南易要是喜歡男人,貧道絕對不會阻攔。


    蛐閼婢隻是隨口這麽一說,並沒有真的給徒弟下死命令。可他最心愛的大弟子回到屋裏後,冥思苦想,想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師父希望我喜歡男人?”


    這話一落地,南易身體一僵,自己都受不了地趕緊修煉去了。


    蘇城。


    奚嘉並不知道自己和葉大師的關係,很有可能影響到一個宇宙直男的性取向。他將葉鏡之扶到了床上,拿了毛巾,幫他擦汗。忙活到晚上,奚嘉正要做飯,忽然聽到一聲輕輕的貓叫。


    慫慫委屈地靠在牆角,肚子餓癟地看著自家主人。


    看著小黑貓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奚嘉忍不住地笑出聲來,沉重了一整天的心情,在這個時候終於一點點地散去。他抱起慫慫,擼著慫慫軟乎乎的毛,給慫慫找了幾條小魚幹,又走到臥室,去看還在昏迷的葉鏡之。


    無相青黎從葉鏡之的口袋裏飛了出來,一會兒鑽到慫慫的爪子裏,一會兒蹭著奚嘉的臉頰。不過多時,慫慫就從奚嘉的懷中掙脫,追著無相青黎去玩了。


    奚嘉坐在床邊,看著葉鏡之蒼白的臉龐。良久,他輕笑道:“會好的。我知道,一切都會好的。你這麽好的人,怎麽可能會出事。葉大師,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再出去玩,好不好?你去過海邊嗎,有機會我們去海省玩……”


    據車渠道人說,葉鏡之隻是被突如其來的煞氣衝擊,暫時昏迷,並無大礙。大概過兩天就會醒,所以奚嘉也不用太擔心。


    他坐在床邊,輕聲說著話。


    說了很久,他起身關燈,離開了這間房。站在門口,他看著那個安靜睡著的年輕天師,認真地說道:“晚安,葉大師。”


    房門關閉的一刹那,客廳裏的大鍾敲響了零點的鍾聲。


    這兩天實在把嘉哥累得夠嗆,他在這三天內,先是從川省開車跑到了粵省,又從粵省跑到了長安。接著再經曆百鬼夜行、秦始皇之亂,最後又碰到了葉大師的歲煞衝破封印的事情。


    簡單地洗漱一番後,奚嘉倒頭就睡,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與此同時,零點一到,陰氣大盛。


    正在神農穀研究解決三煞之體方法的岐山道人,剛到零點,他的生物鍾就驅使身體,自動自覺地拿出了手機。一旁的車渠道人兩眼一瞪:“看什麽八卦!趕緊繼續研究。當年易淩子是你的生死好友,又不是貧道的生死好友,現在他徒弟出事了,你居然還看八卦,一點都不著急。”


    岐山道人心裏苦啊:“老夫研究一整天了,現在兩眼通紅,連口水都沒喝一下,就下意識地看個八卦,你都要管。易淩子當初和那千年旱魃同歸於盡,那一幕老夫至今難忘,老夫就是下意識地看個八卦,哪裏有偷懶。”


    車渠道人不屑道:“就你理由多。行了,忙了一整天都沒休息一下,貧道和你打個賭,你猜今天的‘鬼知道’頭條是什麽?”


    岐山道人忙裏偷閑,嘿嘿一笑:“你這老家夥分明也是想看八卦,還說老夫。”


    “你到底賭不賭!”


    “賭!”岐山道人眼珠子一轉,道:“秦始皇陵的事情是大事,雖說葉小友的八卦每每都能得到很高的點擊和評論,但昨日最重要的新聞,當屬秦始皇。老夫猜測,秦始皇回陵墓,這便是今日頭條!”


    車渠道人哈哈一笑:“虧你這老家夥看了這麽多年的‘鬼知道’,還沒摸清他們的套路。秦始皇的事情固然重大,但咱們看‘鬼知道’,看的是八卦。奚小友是葉小友的未婚妻,這件事才是最大的八卦。你可知道?”


    岐山道人:“嗬,你這老貨,別廢話,賭什麽?”


    車渠道人:“賭你剩下來的的那根蛟龍骨,敢不敢?”


    “有何不敢!那老夫就賭你的那本《黃帝內經靈樞篇》的拓本。”


    “貧道贏定了。”


    “老夫猜的才是正確的!”


    岐山道人很不服氣,車渠道人也不相讓。兩人並不廢話,直接各自打開手機,信心滿滿地打開了微信,接著再按開那個公眾號,然後……


    岐山道人:“……”


    車渠道人:“……”


    片刻後,二人齊齊怒道:“老夫/貧道與那‘鬼知道’的小編勢不兩立!!!”


    同一時刻,華夏內外(有不少年輕天師都飛到國外避難去了),很多天師在零點時分激動不已地打開“鬼知道”。年輕的天師們心思純正,那是真的擔心長安的安危;老一輩的大師們則各個紅了眼睛,就等著“鬼知道”給自己打積分。


    然而無論是純粹看新聞的天師,還是激動等稿費的天師,看到今天的“鬼知道”頭條時,都紛紛呆住。


    這特麽是什麽玩意兒!


    隻見在“鬼知道”的頭條上,赫然寫著這樣的標題――


    《七月半,鬼門開,中元購物節歡迎您!天工齋大酬賓,八十一張購物券等你來拿!》


    看到這個頭條,車渠道人氣得臉都綠了。


    他們天工齋給你多少廣告費,我們神農穀出雙倍!!!


    點開這個頭條文章,短短一分鍾內,評論數就超過了兩千。


    【秦始皇逃出來了,長安那麽危險,誰要看購物節廣告啊,你們知不知道事態輕重!】


    【頭條這麽明顯的位置,放這種廣告,“鬼知道”吃棗藥丸!】


    【啊啊啊啊啊啊小編簡直腦子有坑,貧道去看其他八卦了,有貓病!】


    這篇廣告文章下,完全是罵聲一片。就像很多讀者都在猜測,到底是哪條重大八卦能上“鬼知道”的頭條,結果作者突然出其不意地上了一條廣告,那讀者們的反應也很能理解――


    我讓你丫的突然!


    其實這些天師並不知道,為了確定今天的三篇文章和一篇頭條,“鬼知道”的小編們愁得頭發都掉光了。


    以往每天小編都苦逼地到處去找八卦,可哪裏有那麽多好玩的八卦可以供他們報道?玄學界幾乎每天都發生不了什麽大事,無非就是天工齋的哪位道友研製出了什麽厲害的法寶,神農穀的哪位大師煉製了一爐不錯的丹藥。


    所以四個月前不醒大師爆料說,葉閻王居然有個未婚妻時,整個玄學界就沸騰了。


    這可是大八卦啊!


    名人的風流韻事,絕對八卦!


    由此可見,玄學界天師們的精神生活有多麽貧瘠。


    但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今天“鬼知道”的小編,度過了幸福而又悲慘的一天。當他們得知百鬼夜行是秦始皇搞出來的事件後,“鬼知道”的主編大臂一揮:頭條!


    可這個頭條還沒確定幾個小時,一群天師突然投稿:秦始皇說奚嘉是他兒子,葉閻王說奚嘉是他媳婦!


    主編突然被這個驚喜砸中了:換頭條!換頭條!


    這個頭條沒確定幾個小時,又有爆料:秦始皇是因為迷路才沒有回始皇陵,秦始皇居然喜歡玩點讀機!


    主編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再接下來,一波又一波的八卦大料向“鬼知道”的總部襲來,這個時候,小編們已經徹底麻木了。


    以前天天要找八卦,找得都要禿頂了,現在一天就來這麽多八卦大料,到底該用哪個當頭條啊!


    在這些八卦裏,唯一不能被報道的,就是葉鏡之的三煞之體突然衝破封印的事情。玄學界的前輩們聯起手來封鎖消息,因為這個消息傳出去,很多天師可能會更畏懼葉鏡之。如果有誰心懷不軌,趁著葉鏡之出事的階段去暗算他,那就更不好了――當然,前提是能暗算到。


    所以擺在主編麵前的,隻剩下三個八卦。


    這三個八卦,用誰當頭條,都對不起另外兩條。


    主編思前想後、頭發禿了一半,結果就是決定向天工齋要一大筆廣告費,用中元購物節當頭條。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天工齋有錢,五十萬積分的廣告費說出手就出手,眼都不眨。而這筆廣告費,花得也特別值。在這條頭條廣告下的那三篇八卦,一下子讓不知情的天師們嚇得連小魚幹都掉了。


    《男默女淚!百鬼夜行,大鬧假兵馬俑,秦始皇不回陵墓,竟然是因為……》


    《震驚!葉閻王的未婚妻,竟然是ta!》


    《四大門派:集思廣益!誰能讓秦始皇成為萬年死宅,賞積分十萬!》


    和車渠道人猜得一樣,這個藥丸的玄學界,大家看“鬼知道”看的完全就是八卦,根本不是新聞。這三篇文章,沒一個人去管秦始皇到底是怎麽不回始皇陵的,也沒人去管什麽十萬積分的高額懸賞,大家第一個點開看的,就是葉閻王的未婚妻。


    五分鍾內,這第二篇八卦,點擊破十萬,評論破三萬!


    【臥槽槽槽槽槽槽……貧僧實在忍不住爆粗口了,臥槽!】


    【我一定還沒睡醒,我一定還沒睡醒。葉閻王的未婚妻怎麽可能是個男人,他的未婚妻怎麽可能是奚鬼王!】


    【qaq為什麽葉閻王和奚鬼王會是一對啊,他們兩個我見了誰都瑟瑟發抖,奚鬼王能用脖子砍斷極品寶劍啊!他這居然還是葉閻王的未婚妻……他們……他們……嗚嗚嗚嗚嗚,我們野鬼還要不要活了!】


    【捕捉到ls野鬼一隻,哭哭啼啼的,目測是個姑娘。】


    【老子是純爺們!!!】


    一開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第二篇八卦上。可今天晚上的八卦實在太多了,另外兩篇八卦很快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看到奚嘉居然可以向秦始皇陵快遞東西,四大門派還懸賞十萬積分尋找可以讓秦始皇成為死宅的方法,天師和野鬼趕緊出謀劃策。


    【貧僧給秦始皇推薦小說五萬本!】


    【我有肥皂劇3000部,全部打包送給秦始皇!】


    【你們都給貧道走開,貧道願意無條件陪秦始皇開黑打農藥,保證帶他分分鍾上鑽石沒商量!括弧,貧道要十萬積分,嘿嘿嘿……】


    這一天晚上,是玄學界的不眠夜。


    無論是葉閻王的未婚妻,秦始皇的路癡,還是四大門派的高額懸賞,都讓天師和野鬼們激動地聊了一整夜。這三篇八卦點擊越高,評論越高,“鬼知道”收到的積分就越多。“鬼知道”賺得盆滿缽滿,天工齋打出去的那隻廣告也獲得極高的曝光度,簡直是皆大歡喜。


    可在這熱火朝天的八卦氛圍中,有一個人,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


    【燭照真人:小編,出來!貧道當初明明爆的是真料,你們硬要說貧道爆了一個假料,還給貧道開了十萬積分的罰單。你們快出來賠償貧道的十萬積分,還要精神損失費、時間損失費、心情損失費……反正不管,貧道要五十萬積分,你們快給貧道賠錢!!!】


    【鬼知道:燭照前輩,這不都是誤會麽。】


    【燭照真人:貧道要五十萬積分,貧道要積分,不要誤會,要賠錢!要道歉!】


    【鬼知道:燭照前輩,五十萬也未免太多了吧。這樣,那十萬積分的罰款我們就不算了,再給你賠個一萬積分,咱們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鬼知道:積分已經打過去了,燭照前輩,確認一下喲。】


    燭照真人:“!!!”


    【燭照真人:爾等小輩,欺人太甚!貧道委屈了整整四個月,背了整整四個月的債,爾等居然想用這區區一萬積分收買貧道?癡心妄想!貧道要五十萬積分,如果不給,貧道這就殺到你們總部,你們給不給!】


    “鬼知道”的小編又勸了一會兒:【一萬積分很多了,燭照前輩。而且當初你確實爆了假料啊,你說奚鬼王是葉閻王的未婚妻,可你還說他是個姑娘。這不是假料?差不多可以了,燭照前輩,別耍小性子了,一萬積分很多了喲。】


    燭照真人氣得臉都綠了,嚷嚷著要殺進“鬼知道”總部。


    兩方又說了一會兒,突然――


    【鬼知道:喲嗬,燭照前輩,真想殺進咱們“鬼知道”的總部?】


    【燭照真人:不給積分,貧道就去!】


    【鬼知道:那你來啊。】


    【燭照真人:……】


    【鬼知道:你倒是來啊,不來是小狗,快來快來。天機門的天師各個不擅長打架,你又不是葉閻王,來唄,快來,我們等著你殺進來喲~不來是小狗汪汪汪~】


    燭照真人這次真的委屈到哭出來:“你們欺人太甚!!!”


    “鬼知道”的小編那是無所畏懼。


    他們“鬼知道”能做到那麽大,經常爆料許多大師前輩的八卦,怎麽可能是白手起家,人家背後有靠山!別說一個燭照真人了,就是十個燭照真人,以天機門天師那細皮嫩肉、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模樣,“鬼知道”總部門口的保安一個能打十個。


    燭照真人有氣沒處撒,再去找“鬼知道”理論,流氓如“鬼知道”又給了燭照真人一萬積分,善良地說道:【燭照前輩,別忙活了,咱們“鬼知道”就是欺軟怕硬的惡霸人設,這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就歇歇吧。】


    燭照真人氣得兩眼一閉,雙腿一蹬,真的氣暈過去了。


    這場熱烈的八卦大討論,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晨。奚嘉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突然就聞到了一陣米香。屬於米粥的最純樸的香味,一絲絲地進了他的鼻子,勾得他食指大動,睡意全消,趕忙穿了件衣服跑到廚房,在看到廚房裏的那個人時,身體猛然僵住。


    奚嘉立即說道:“葉大師,你怎麽醒了?你別動,你不是剛剛才解除封印,怎麽一醒就做飯?”


    說著,奚嘉快速地走上前,搶過葉鏡之手裏的湯勺。他將糯糯的小米粥舀到碗裏,端起碗走向餐廳,又回過身準備去拿葉鏡之早起炒好的小菜。可他剛剛轉身走到廚房門口,便看見葉鏡之端著菜,也正好看向他。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葉鏡之望著眼前頭發淩亂、明顯剛剛睡醒的年輕人,他捏緊了盤子,忐忑地低下頭。


    奚嘉沒有說話,他就也沒有說話。這氣氛讓他感到害怕,良久,好像鼓足了勇氣,葉鏡之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我什麽都沒說過,你什麽都不要擔心,像現在就好,像現在就好……現在很好。嘉嘉,我做菜給你吃……”


    奚嘉倏地愣住。


    葉鏡之見奚嘉沒有反應,以為他真的因為自己的話而感到了困擾,更是焦急。


    這是師父給他的媳婦,可是他的媳婦從沒說過要嫁給他,他昨天晚上求婚的時候,媳婦也沒答應他。要是媳婦真的不想嫁給他……沒關係,真的完全沒關係,現在就很好了,就像現在一樣,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葉鏡之記得,他七歲的時候,對門鄰居離婚了。有天他買菜回家,看到那個隻比他大了五歲的小姐姐蹲在門前哭。他很少和別人接觸,一下子很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戰戰兢兢地走到自家門口。可是那個女孩還在哭,他想了很久,緊張地從菜籃子裏拿了一顆蘋果,遞給她。姐姐不接,他隻能放在地上,然後趕緊開門準備進屋。


    可就在他開門的時候,那個小姑娘忽然大聲地哭道:“你以為大家不知道你爸媽不要你了麽?你以為你比我好?你以為我需要你可憐?你爺爺不要你了,你爸媽也不要你了,也沒有人要你!根本沒人要你!”


    後來沒過多久,那個女孩就搬走了,對麵換了戶人家。


    隻要能像現在這樣在一起,那就很好了,他真的知足了。


    葉鏡之垂著眸子,一句話不說。過了很久,他端著菜走向餐廳,想要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但當他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的手忽然被人拉住。葉鏡之錯愕地看向奚嘉,眼中藏著的忐忑和害怕還沒有完全消失。他在害怕,這個人也要離他而去。


    奚嘉抬起頭,望著那雙幽黑卻幹淨的眼睛。


    良久,他伸出雙手,微微俯身,將頭靠在了這個人寬厚溫暖的肩膀上,抱緊了他的腰身。


    “你把你自己給了我……”


    葉鏡之的身體突然僵住。


    奚嘉緊緊地抱著他,慢慢閉上了眼睛:“你這麽好,這麽這麽好,我還不了這麽貴重的禮物。葉鏡之,我把我自己也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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