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魂魔教?”灰三吃驚,“這個魔教早二十年就消聲滅跡,十四年前被正道武林摧毀了不是嗎?”


    連晉道:“說不定是魔教餘孽,灰三你去查查。”


    “哦,好。”


    連晉回頭一看,就看到宮清的臉色有些難看,奇怪:“怎麽了?”


    “沒事。”宮清拉了拉嘴角,敷衍過大大咧咧不甚在意的連晉之後隨意找了個理由走開了。


    轉過拐角,他的眉頭慢慢地堆砌起一疊皺褶。


    二十多年前,刹魂魔教因為不知名的原因突然神秘地退出武林人的視線,再無消息,宮清在很小的時候倒是見過一回消失很久的魔教的人在殺人,那時候他師傅還在,告訴他刹魂魔教的恐怖可怕,加上親眼所見,所以他印象挺深刻的。


    第一回見麵和阜遠舟交手時,他就隱隱覺得對方的武功路數似乎有些眼熟,剛才這麽一提起,宮清才猛地發現阜遠舟的招數,竟是和刹魂魔教的武功有些神似!


    隻是,堂堂一個王爺,怎麽會用魔教的武功還差點被魔教的毒藥殺了?


    再者,毒藥一枯榮是魔教教主獨有的,隨著刹魂魔教的消失而湮滅於世人眼中,偶爾一些江湖老前輩閑聊說起時也是心有餘悸,怎麽會再度出現在京城?


    ……


    “抓人!?”王琥眉頭一跳,上官即良牛高馬大,作為搭檔的他倒是文文秀秀的,哪怕穿著捕頭的衣服帶著刀劍,也像是個師爺多過武官。


    楚故將手裏的口供證據之類的又翻了一遍,皺了皺眉,點頭,“抓人。”


    上官即良一言不發地去召集人馬。


    王琥比較謹慎,“陛下那邊……”


    楚故整理著官服,“抓了再說。”牽扯到阜三爺,那位爺總是喜歡出人意料,而且先斬後奏這種事……做京城府尹這麽多年,實在是做順手了。


    王琥了然地挑眉,聳肩,出去幫上官即良的忙。


    年輕的府尹在原地又翻看了一下手裏的東西,微微蹙起眉頭。


    一個下午就破獲的案子實在是……


    ……


    傍晚,夕輝淡淡,清風悠悠。


    常安匆匆踏進禦書房,小說的向上一瞥,果然看到座上一藍一白的身影在埋頭處理公務,一個認真專注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一個幹脆就無視他的存在。


    常安輕咳一聲,行禮,道:“爺,三爺,楚大人帶著衙役去了安榮宮,說是要抓人。”


    阜遠舟不動聲色。


    阜懷堯聞言,微微抬眸,淡淡問道;“哦?抓什麽人?”


    “下毒的主謀和殺人的凶手。”常安道。


    “去安榮宮抓凶手?”琥珀色的瞳仁動了動,天儀帝像是有些吃驚的樣子,語氣裏帶了些許疑問,想了想,道:“擺駕安榮宮。”


    擺駕?


    跟了十幾年,常安自然聽得出他的態度,躬首應了“是”,才退出去準備龍輦。


    等龍輦準備好,夕陽已是融了半邊化在了雲裏,深深淺淺的褚色在風裏一圈一圈暈染開來,層層疊疊,鋪陳在十殿九闕裏,壯麗異常。


    阜懷堯駐足看了片刻,才上了龍輦,寒星般的眸子落在不遠處準備隨行在側的藍衣俊美男子身上,隨意道:“遠舟,上來。”


    不僅是常安和眾宮人,連阜遠舟也怔了一怔。


    龍輦是帝王的象征,就像龍椅一樣,通常是隻有帝王能坐的,現下……


    阜懷堯似乎毫無所察,說罷之後便用單手撐住額頭,半合了眼閉目養神,長長的睫羽霜白的麵頰被夕陽鍍上了一層絢美的沙金色,柔和了慣來冷厲的輪廓。


    看出兄長是真的不甚在意,阜遠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抬腳上前,落座在他身旁,靜靜看他的臉。


    紗緯畫著優美的弧度悠悠垂下,沒人看到在紗帳背後,他專注地看著那白衣霜雪的男子,眼底幽幽暗暗,像是藏盡了無數相思,激烈又動人,饒是鐵石心腸,恐怕都會化成了水。


    安榮宮。


    禦駕未停,遠遠就能聽見一陣吵鬧聲,依稀能看到幾個叫囂得趾高氣揚的太監宮女被捆個結實,由衙役看管著。


    女子聲音尖利無比:“楚故!你敢!”


    殿門前,禁衛軍操戈,衙役林立,宮人噤聲,華美錦衣的女子被衙役們圍了起來,鐐銬枷鎖伺機而動,一派抓拿犯人的架勢。


    絳紅官服長袍綬帶,年輕的文官鎮定自若,“證據確鑿,還請娘娘跟本府走一趟了。”


    “……什麽證據,真是信口雌黃!”華妃眼裏掠過一抹慌張,隨即又揚起更高的聲調,“讓本娘娘跟你走,你算什麽東西?!”


    “在下從一品京城府尹楚故。”楚故回答,好似規規矩矩。


    “你……放肆!”嬌蠻嫵媚的宮妃鐵青了一張臉,“以下犯上,你眼裏還有沒有皇上了!?!”


    “本府眼裏自然是有陛下,可這和請娘娘走一趟府尹府也無甚關係吧?而且本府執的是王法,所謂天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本府不過是依法而為罷了。”楚故無辜了那張俊逸的臉,“府尹府掌管全國刑案,本府身負尚方寶劍,除了陛下,自然有資格逮捕任何犯了法的人。”


    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他的神色已經端正,姿態正氣凜然。


    華妃盯著他的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光來,正待發作,忽地就見圍在外圍的禁衛軍和衙役突然紛紛跪了下來,三呼萬歲。


    宮人隨駕,威儀華美的龍輦從遠處逶迤而來,徐徐停下。


    華妃一見,本是喜出望外又有些哀怨——有天儀帝在,看楚故怎敢放肆,不過若是陛下早點來的話,楚故連安榮宮都不敢進,她堂堂一個貴妃也不至於受人牽製!——可是下一刻,她的臉色風雲突變。


    楚故也看了過去,在看到有兩個人從上麵下來後,眉毛一揚——喲,兩位爺已經這麽相親相愛了(絕對純潔滴相親相愛……)?


    龍輦停住,先出來的是那個腰持銀劍的俊美男子,容顏蕭疏氣度豐峻身形頎拔,外袍層層織繡,湛藍如海,一簇烏金束發攏了半數長發,餘發沿著輪廓筆直垂下,如絲如瀑,五官更突顯銳利,一個眼神望過來,詭譎的威壓像是陰雲撲麵而去,目光所過之處,看得眾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隻一刹那,他就收回視線,斂去所有威勢,回身,伸出手,將輦駕中的另一人扶了下來。


    那是個同樣年輕的男子,顏容冷厲,狹目華雍,淚痣嫣紅,周身都是欺雪賽霜的冰冷味道,白色的蟒靴踏在光滑的地麵,步履穩健,垂在鬢邊的翡玉流穗尾梢墜著的小串碎珠微微晃動,掠過無波無紋的眼角,發出細微的響動。


    黃昏的餘暉被宮殿的飛簷一角遮擋了去,風悠悠而動,吹起這人霜白繡銀的錦袍,衣袂上下翻飛,衣服上十二層繡成的五爪真龍像是活過來一樣,在暮色裏張牙舞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人叩拜裏,阜遠舟雖是站著的,卻悄然後退一步,落在天子右手後方,一個絕對親密……絕對臣子的位置。


    常安和楚故都不著痕跡地暗瞥了一眼。


    “起來吧。”阜懷堯淡淡道,抬腳走向殿門,眸眼輕掃。


    斂袂而拜的女子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渾身一僵,刻意美好的姿態都幾乎維持不住。


    阜遠舟默默隨身在側,好似不經意地抬了抬袖子,在鼻子前麵揮了一下,像是要揮散什麽怪味,眼裏也閃過一抹疑惑。


    圍著的衙役散開一條道,讓他們走近。


    阜懷堯望向那個絳紅官服的男子,聲線清冷,“今日皇宮實在雞犬不寧,不過朕聽說,楚卿你找到罪魁禍首了?”


    “回稟陛下,臣的確已經找到了。”楚故拱手道。


    “哦?”


    “恕臣鬥膽,”楚故說著謙卑的話,眼神倒是沉穩得很,無懼無怖,婉轉道:“臣正想請華妃娘娘到府尹府走一趟。”


    華妃頓時沉不住氣了,嗔道:“陛下,妾身在安榮宮安分守己,日日翹首盼陛下親臨,閑暇時候也是做做刺繡彈琴賦詩,楚大人無緣無故擅闖後宮,擾了妾身的安榮宮,還要汙蔑妾身下毒暗害三王爺,這、這根本就是六月奇冤,陛下,您要為妾身做主啊!”說著說著,就用手帕擦擦微紅落淚的眼角,環佩響動,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她一臉委屈地想要靠近天儀帝。


    剛走了兩步,就憑空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攔住她的去路,華妃一驚,這才發覺有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和天儀帝之間,像是鬼魅一樣穿隙而來。


    “華妃娘娘,為了避嫌,我還是勸你稍微離皇兄遠一點的好。”麵容俊極無匹的男子笑得溫溫潤潤,好看得仿佛能勾走人的魂,偏生說出來的話可不怎麽客氣,“有個萬一,你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華妃怒火一熾,又猛地顧及到阜懷堯在場,不敢發作,生生掩下一口惡氣,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順一些,“三王爺,妾身手無縛雞之力,你實在過慮了。”腳下倒果真是不再動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阜遠舟表麵仍是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心下倒是冷笑連連——這個女人,關鍵時刻做戲的功底倒是不差。


    阜懷堯在身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緊張。


    別說四周禁衛軍影衛衙役一大堆,就是以阜遠舟的能耐,在他眼皮子底下能讓自己出什麽事?


    甚至不用眼神交流,阜遠舟就能明白兄長的意思,當下乖巧地退了一步,不過沒放鬆,站在他身側的位置,可進可退。


    此等默契,叫華妃嫉妒得險些就要從眼裏瞪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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