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山西雁追趕薛昆、李霸,打算要把二賊拿住。那二賊分路一跑,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徐良也就無心追趕兩個賊子。就聽見前邊喊叫之聲,是韓天錦的聲音,自己也就奔樹林而來。到了林中,見天錦撒棍,心裏暗暗怨恨二哥,兩下動手,焉有撒手扔兵器的道理?前邊就是有個死人,有許多樹木阻擋,也教你打不著哇。徐良一反眼,忽然計上心來。看見旁邊有一棵大樹,隨即躥上樹去,料著韓天錦必跑,東方明必追,要從樹下一過,就可以結果他的性命。果然不出所料,先把韓天錦讓將過去,他在樹上叫聲:“大哥別追了。”東方明不知是誰,必然抬頭朝樹上看,徐良二指尖一點,颼的一聲,正中咽喉,東方明噗咚一聲摔倒在地。徐良高聲喊叫:“二哥別走了!去撿棍罷。”徐良下了樹,與韓天錦見禮。霹靂鬼說:“虧了三弟呀!要不是你,我準得死在這小子手裏。”徐良說:“從此以後與人交手,可別撒手扔棍了。”


    韓天錦說:“再也不敢了,這原來不是個招兒。”過去把自己的鐵棍撿來。徐良也會冤他,說:“你把這小子扛回去,見了智叔父,也是你一件功勞。”韓天錦答應,真就把東方明用肩頭扛上,棍交與徐良替他拿著,直奔太歲坊來了。將至門首,早有艾虎迎將出來。說:“二哥扛的是什麽人?”天錦說:“我知道他是誰呀?”徐良在旁說:“這就是太歲爺。”艾虎說:“我師傅盡等著你們弟兄二人到此,好一路前往。”隨說著,弟兄三人進來見了智化。韓天錦扔下東方明,過來與智化磕頭。智化把他攙起,說:“賢侄,你扛個死人來何用?”韓天錦說:“侄男追出他去,一棍將他打倒,沒想他就死了。”智爺瞧了瞧東方明,就是項下有些血跡,別處並無棍傷,又見徐良在旁,嘻嘻直笑,智爺就知道是徐良結果他的性命,卻叫天錦承名。智爺說:“天氣不早了,我們急速就回去罷。”正在說話之間,忽見由後邊跑出幾個人來,細看全是婦女。有東方明的姨奶奶,也有婆子,也有丫鬟,跪在地下,求施活命之恩。智爺一擺手,盡饒他們逃生去了。智爺一回頭不見艾虎,複又問徐良:“艾虎上哪裏去了?”山西雁也是搖頭說:“不知。”正要尋找,見艾虎由正北跑來,喘籲籲說:“走罷走罷,火起來了。”大眾一看,何嚐不是烈焰飛騰。智爺問:“艾虎,這是你辦的事情嗎?”艾虎說:“不錯。我看這裏有好幾條人命,放起一把火來,倒省許多的事情。”智爺道:“好是好,隻怕連累街坊鄰舍。”智爺過去,把自己那口刀找來,徐良又把前邊屋子點著,然後爺兒幾個出來,直奔五道廟。走著路,智爺把腰間包袱解下來,遞與徐良。山西雁一見他的包袱,說:“智叔父冤苦了我了。我隻打量是狐仙與我鬧著玩呢,原來是你老人家拿去。”智爺說:“不是我拿去的。我問問你,你丟了這個包袱,你說什麽來著?”徐良照前言語,學說了一回。智爺說:“好,你可惹出禍來了。”


    徐良問:“到底是什麽人拿去哪?”智爺說:“可也不是外人,你明天好好與弟婦賠不是罷,就是弟婦拿去的。她叫我囑咐你,從此以後,說話留神,倘若再要如此,小心巴掌可就要上臉了。”徐良一聞此言,羞得麵紅過耳,說:“老西可真不是人啦。滿口胡說亂道,我可怎麽對得起我弟婦!”艾虎在旁微微一笑,說:“哥哥何必如此,豈不聞不知者不作罪。”徐良說:“實在太下不去了。咳!這是怎麽說的哪。”連智化也勸解。大家就到了五道廟,先去叫門,施俊把門開了。見著施俊,艾虎與他行禮,說了始未根由。施俊與大眾道勞,就用不著靴帽藍衫了,仍然還是徐良背著施俊,出離了五道廟,大眾分手。艾虎同著秋葵、韓天錦回他們的德勝店,山西雁同智化回他們的高升店。韓天錦與秋葵由店中進去。艾虎由後牆進去。至裏麵,艾虎見了嫂嫂,給金氏道驚。秋葵、韓天錦至裏麵,金氏與他們道勞。金氏與蘭娘兒早就換了衣服。艾虎也就更換白晝服色,等到天交五鼓起身。


    再說智爺同著徐良,背著施俊,叫開了店門,到了裏麵,點上燈燭,算清了賬目,給了酒錢。五鼓起身,仍然叫徐良背著施俊,出離店門,直奔德勝店而來。徐良說:“智叔父,讓我兄弟在地下走幾步罷,我就不上那店中去了。”智爺問:“因何故?”徐良說:“我得罪了弟婦,我若到那店中,不能見不著的,若要見麵,她說我幾句,我有何言對答?”智爺說:“全有你老兄弟一麵承當。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死心眼,連我還說了一句錯話哪。況且她不該拿你的包袱,她就先有不是處,包管不能有一言半語羞辱你。”徐良隻得點頭。到了店門首,徐良把施俊放下說:“我到那邊告告便。”智爺這裏就叫門,裏邊問找誰?智爺說找姓艾的、姓韓的。


    不多一時,見店門一開,艾虎與韓天錦出來,見了智爺與施俊說:“我三哥哪裏去了?”智爺說:“在那邊告便哪。”智爺把艾虎叫到跟前,低聲告訴艾虎一回,說:“少刻你三哥進去,千萬囑咐你妻子,別叫她說你三哥,你還不知道,徐良他那臉麵太薄哪。”艾虎道:“師傅隻管放心,我早已囑咐明白了,絕不能有什麽說的。”智爺說:“很好,原當如此。”等了半天工夫,始終不見徐良回來,打發艾虎找了半天,蹤跡全無。智爺說:“不好了,徐良跑啦。”艾虎問:“就為這個事情跑的嗎?”智爺說:“可不是就為這個事,還有什麽事情哪?”艾虎說:“他實在想不開了。”隻得艾虎背施俊進去,仍用青紗遮麵。大家進來,正在女眷都要上車之時,到了裏麵,也都見了一見。施俊也就上了車輛,智化、艾虎、韓天錦,都在地下行走,叫店家開了店門,錢都已開付清楚。車輛趕出來,直奔正西,遠遠聽見人聲喊嚷,原來是許多人都往太歲坊救火呢!直走到天光大亮,到了一個鎮店,找了一座店房,進去打尖,打臉水烹茶,預備酒飯。


    艾虎就與智爺說:“師傅,我三哥此去,必定上南陽府去了。”智爺說:“不錯,一者為的是冠袍帶履,二則為拿白菊花,三來他知道團城子裏麵有一口魚腸劍,他打算要把此物得到手中,方稱他的心意。借著這一點因由,他奔南陽府去了。”艾虎說:“他這一走,總算由我身上起。師傅,你老人家辛苦辛苦,送他們娘兒們上一趟臥虎溝罷,我追下我三哥去。我也找找白菊花的下落,倘若把他拿住,豈不是奇功一件。”智化說:“你要去,可也使得,無奈我也有事在身。”艾虎說:“你老人家事情太忙,我去追上我三哥,把這一點小事說開,省得日後弟兄見麵,彼此全不得勁。”智爺說:“既是這樣,你就去罷。”可巧被韓天錦聽見了。韓天錦說:“老兄弟要去,咱們兩個人一同前往。”艾虎說:“不能,你到處闖禍。”韓天錦說:“我絕不闖禍,有人打我不還手,罵我不還口,這還能夠闖禍麽?”艾虎說:“別瞧此時說得好聽,出去走上路就不由你了。”韓天錦一定要去,說:“你不帶我去,我就一頭撞死。”智爺說:“他這麽說著,你就同他去就是了。”艾虎說:“你一定要去,可別拿著鐵棍。”韓天錦說:“我就不拿我的鐵棍。”


    把話說好,吃完了早飯,會了飯賬,大家商量施俊的事情怎麽辦才好。


    智爺出了一個主意:暫且叫他夫妻上臥虎溝躲避。到了臥虎溝,再往京中寄信,打聽佳蕙的下落,必是在嶽老將軍那裏住著呢。開封府的狀不知告了沒有。若要告了狀,必有府諭,若要沒告,就不便再告了。等著把這個知縣撤了時節,冷淡冷淡,再回家去。施俊說:“此計甚妙。”就依了智爺這個主意。艾虎同著韓天錦先就起身去了。


    智爺看著施俊、侄媳們上了車輛,也就起身。正要出店,忽見從外麵來了三騎馬。智爺一看,原來是鐵臂熊沙龍、孟凱、焦赤。三人見著智爺,全都拋鐙離鞍,下了坐騎。智爺過去一一見禮。沙老員外說:“別走哪,等著我們吃完了飯再走。”甘媽媽也過來見老員外,蘭娘兒、二位沙氏、金氏全都過來見了沙、焦、孟三位行禮。老員外一見金氏滿麵血痕,問說:“你們夫妻也在此處,是什麽緣故?”智爺擺手搖頭說:“悄言!”到了屋中,夥計複又打臉水烹茶,夥計出去,智爺才把施俊夫妻的事情說了一回。老員外一聽,隻氣得渾身亂抖,罵道:“好賊徒惡霸,反了哇,反了!”


    智爺低聲說:“此處離太歲坊不甚遠,此仇已報,你老人家不可聲張此事了。”要把施俊帶至臥虎溝與京都探信的話。又學說了一回,又問:“你們三位因何來到此處?”沙龍說:“皆因你侄女她們上固始縣來時,我就不放心,他們走後,終朝每日心驚肉跳,我總料著,怕她們路上惹禍,故此我才約會焦、孟二位賢弟趕下來了。若要不是這裏打尖,我們還會不在一處呢!”智爺說:“你們吃飯罷,吃完了飯,咱們好一路前往。”又把店中夥計叫將進來,叫他們備酒,飽餐一頓,又會了飯帳,然後大家上車。沙龍三位乘跨坐騎,保護車輛,直奔臥虎溝而來。行未半裏之遙,再找智化時,蹤跡不見。老員外與焦、孟二位說:“智賢弟這叫滿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由他去罷。”行至天晚,老員外要早早住店,皆因是有女眷,晚間行路不便。天氣正當日落光景,路北有座大店,車輛馬匹俱都入店,女眷住了五間上房。沙、焦、孟、施俊住了西跨院,皆因前院東西配房俱都有人住了。夥計也是打臉水烹茶。老員外吩咐看酒,要了上等肴饌一桌,將酒擺齊,四位酒過三巡,施俊說:“不好,我心內發慌。”連老員外四人,“噗咚、噗咚”,俱都摔倒在地,人事不醒。要問什麽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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