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下,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耐煩起來,甩開他,“你老實告拆我,你隻當我是個洞,可憐我年紀大了找不到暖床的才跟我上床,你對我根本沒興趣。說啊!你他媽的給我說啊!”


    要他親口說出來,我才會覺得解脫般地疼痛,幹脆爛到底,然後我才能重新活過。


    但柯洛沒吭聲,隻用烏黑的眼睛看著我。我討厭他那種讓人心軟的眼神,討厭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年輕,他對那個人的癡情,他那點施舍的溫柔。


    “lee叔,我……”


    他的人和聲音,都被我“碰”的一聲鎖在門外。


    柯洛帶來的晚飯還在桌上擺著,我把它們丟進垃圾桶。打開冰箱,裏麵卻是空的,連罐啤酒都沒有。但也無所謂,我不酗酒。


    我這樣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要保持清醒,我不會讓自己露出醉醺醺的醜態。


    沒有什麽東西值得讓我那樣失態。


    我想著柯洛,他的乖巧,他的懂事,笑起來那種了然又包容的體貼。


    其實也許他從來都沒騙過我,畢竟他連一句“喜歡”也沒對我說過。


    他從來沒有愛過我,但那種溫柔,又怎麽忘得掉。


    我隻是抽煙,一根接一根地,天亮的時候手指都已經發黃。


    口幹舌燥,腦子卻清醒。沒法睡了,我穿上外套,帶了錢包和車鑰匙,開門出去。


    出門差點絆了一下。淩晨的公寓很是安靜,柯洛坐在門口,抱著膝蓋,棄犬一樣已經睡著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無聲地關上門,從他身邊走過。


    他似乎很懂得怎麽抓住人心,但我這回不心軟。


    他終究是別人家的忠犬,我隻是養熟了他而已,他心裏很分明,永遠不會認我是主人。我何必作踐自己。


    我兩天沒去上班,假也沒請。全然的曠職。


    回到公司,看樣子一切似乎照常,卡還能用,也沒人通知我已經被辭退了,我便照舊進了辦公室。


    柯洛在他自己位子上坐著,正打電話,我們的眼睛對上,他“啪”地就放下話筒,站起來。


    “lee叔,你這兩天哪裏去了?”


    “旅行。”我答得若無其事,邊往裏麵自己的隔間走。


    “為什麽連手機都關了?”


    “沒電。”


    “是嗎……”他看著我臉上的黑眼圈,“你好像很累?”


    我哈了一聲:“是啊,我有點腎虛。”


    柯洛猛地不說話了,抿住嘴唇。


    我看了看整潔的桌麵,“這兩天積了什麽工作嗎?還是我已經被解雇了?”


    柯洛露出意外的表情,“沒有,都做完了。”


    看我在桌子後麵坐下,打開電腦,一副照常上班的模樣,他鬆了口氣似的:“lee叔,要喝茶嗎?”


    我笑了笑。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其實我沒想過要辭職。甩手離開當然是最解氣的,但賭氣對我來說有什麽意義呢?我很現實。


    我又不是怨婦,我能鬧些什麽?光禿禿的仇恨有什麽用,不能讓我延年益壽,連讓我換輛好車也做不到。何況人微言輕,憑現在的我,要去扳倒陸家人,那隻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我隻想過好日子。比起小說裏那些以損人為終極目標的莫名其妙的反派,我還是覺得利己更實際一些。


    適當地做做手腳,販賣一些消息,對陸風來說,損失並不算大,但對我來說,收獲很不小。


    我隻是打算用陸風的“托付”為自己籌點養老金,爭取早日退休罷了。


    童善說得好聽,但我離開陸氏,他未必會對我這麽求賢若渴,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留在這個職位上,替他做事不是更好。


    我現在需要很多的錢。要過得逍遙快活,沒有錢、權怎麽行,什麽我都得靠買。


    之前會指望那些不切實際的什麽幸福什麽安穩,大概是我大腦短路吧。


    錢確實來得很快,比領薪水要好得多了。我壞事早就做得多了,不差這一回。以才易財,沒什麽心虛的,非常心安理得。


    但財源廣進沒多久,就卡住了。童善之前從別人手上買下一整條線,據說是對方要收手不做,急著洗幹淨,才會把那麽賺錢的生意讓出來。


    貨源,買家,人脈都一並賣給童善接手,一切都是現成的,童善隻要坐在家裏數錢就好。


    哪知道剛做成幾筆生意,正接了一筆大的,s城的海港就突然被謝家接手。一點風聲都沒有,誰也沒料到會有這個變故。


    謝家不比原來曹方那夥人,對這交易根本不可能放行,無論童善怎麽明示暗示,都不予合作。大量的貨囤在手裏,黃金也會變成燙手山芋。


    事到臨頭,已經退不了了,嘴裏的肉怎麽讓人吐出來,何況這損失也讓人吃不消。


    焦頭爛額了幾天,每耽擱一天那都是大筆的銀子。我原本指望運一次下來可以少奮鬥幾年,這下上班也不得不敷衍了事,幸好柯洛沒說什麽。


    其實跟我在一間辦公室裏坐著,我的心不在焉,他多少也有所察覺,隻是從不多嘴。我也樂得省心。


    但再見到童善的時候,他居然眉開眼笑的,跟上次連說“壞事了”的時候那一臉牙疼樣簡直判若兩人。


    “童爺,”拿他錢財,我對他的稱呼也變得客氣,“我剛跟曹先生打了電話,他說……”


    “不用操心了,”童善笑咪咪地,擺了擺手,“這事沒問題了。”


    我有些驚奇,“解決了?”


    童善還兀自樂嗬嗬地,“真是送上門來的啊。”


    “呃?”


    “今天謝家有人過來t城,送到槍口上來了。剛好,我就扣下了。”童善笑得好比彌勒佛,“謝家管事的那位現在揪著心呢,我說什麽他會不答應?”


    真是絕處逢生,我也意外。雖然綁架這種事,我覺得有點賤格,但管不了那麽多了,反正我本來就是壞人,別鬧出人命就好。


    兩人坐著,放鬆地剪雪茄來抽,一洗這幾日的晦氣。童善從懷裏掏出小盒子來,我忙笑笑,不動聲色地避開眼神。毒品我還是沒膽子沾。


    看他一副愜意的模樣,我有點不舒服。毒鬼跟賭鬼是我最嫌惡的兩種人,弄得傾家蕩產,賣妻賣子……


    太陽穴跳了一下,我突然有些怪異的感覺,瞬間想到什麽。


    “童爺,謝家來的那個人……”


    “嗯?”


    “是不是叫舒念?”


    童善和氣地看著我,“你知道的不少嘛。”


    我識相地笑笑,“謝炎跟他那個助理有點不清不楚,我也是恰巧知道。”


    童善懶懶“唔”了一聲,重新閉上眼。


    “童爺,”我憋不住,還是叫了他一聲,“要是放心,讓我去看著他吧。那些人辦事粗糙,碰壞了他哪裏,我們都不好交代。”


    到了地方,我就有點後悔自己幹嘛要主動要求做這種三流的低等差事。


    關人的是廢棄的舊倉庫,我討厭這種荒涼的寒酸味道,但不得不進去。為了小心起見,還得往臉上戴個可笑的猙獰麵具,唱戲似的。


    門打開的聲音很響,裏麵那人瑟縮了一下。


    他雙手被反綁,連腳也捆著,眼睛蒙住了,嘴巴還塞著東西。真是被囚禁到牙齒。


    原本看守得快打瞌睡的小混混被我叫出去了,門也重新落下。我靜靜站著看了他一會兒,有種微妙的解恨感。他也有令天。


    看得出來他很害怕。我走過去的時候惡作劇地故意加大腳步聲,但不說話。


    那人看不見,隻聽得見聲音,努力想辨認我的位置,驚恐萬狀。我在他麵前蹲下來,慢條斯理解開他腳上的繩子。還來不及嚇他,他就猛然踢了我一腳。


    我猝不及防下巴挨了一下,還真有些眼冒金星。


    在我惱羞成怒地揉著下巴的時候,他已經掙紮著站起來,跑了兩步。


    我倒也不急。盡管跑好了,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果然他一會兒就茫然了,蒙著眼,方向感幾乎完全散失,但還是踉踉蹌蹌地掙紮。


    我這才注意到他右腿有點跛,平時走路還好,跑起來就分外明顯。


    就這樣一個瘸子,臉上還有疤。我卻輸給他。


    後腦的血管又開始突突跳,我兩步上前,抓小雞一般拎住他,把他狠狠摁在地上。


    舒念在我手下拚命掙紮,弄得衣服淩亂。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把就將他的褲子扯了下來。


    笑死人了,我怎麽可能對這種老男人有興趣,但我倒是想知道他有什麽好。


    他究竟,是比我強在哪裏?


    男人嘴裏含糊地發出聲音,掙紮得很厲害。說實在的,我一點性趣也沒,我享受的就是他這種狼狽和恐懼。所以我放慢速度,抓著他的腳踝,慢慢把他褲子往下剝。


    右腿上居然還有輔助器,真掃興。不知道柯洛對著這個還怎麽能硬得起來。


    他左邊小腿也不完美。上麵有燙傷的疤,鮮明的兩塊,對稱的古怪形狀。


    是什麽東西,才能留下這樣的疤。


    我頓時停了手,就著按緊的姿勢,盯著他,突然有點頭暈。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八歲了,隻是太瘦小,看起來六歲都不到。我常常要燒火做飯,這方麵我是很能幹的。台上的大鍋裏稀粥在咕嚕咕嚕響,我坐在小凳子上往裏麵一點點加稻草和幹花生藤。


    花生藤上總有那麽幾個沒摘幹淨的幹癟小花生,在火裏燒著燒著就發出爆裂的聲音。把它們夾出來,就可以剝著吃,雖然都是被蟲蛀了的,也有點香味。


    弟弟搖搖晃晃走過來,看了半晌,也要伸手過來拿。


    “不行,走開,這個是我的。”反正他也沒幾個牙,根本咬不開,白白浪費糧食。


    “走開走開。”我拿燒火的鉗子,一張一合地嚇唬他。


    弟弟咿咿呀呀地,不明白我在說什麽似的,隻張大眼睛看著我。


    我力氣沒控製好,燒火鉗真的夾在他小腿上。皮肉灼傷的味道跟青煙一起冒出來,在他放聲大哭之前我就已經嚇傻了。


    從那以後有什麽吃的我都盡量省著給他。我為了幾個花生用燒火鉗燙傷了三歲的弟弟,讓他疼得哭了十幾天,腿上嚇人的兩塊疤。我也覺得我欠了他的,要用很多來還。


    耳邊是自己怦怦的、雷鳴般的心跳聲,好像響在耳膜上.我腦子突然有點脹,手上猛然揪緊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你是誰?”


    男人的遮眼布被我扯下,嘴裏裏的束西也被我粗魯地掏出來。我的麵具一定很凶狠,他嚇得呆了一下。


    “你是誰!”


    沒等他作出反應,兜裏的手機就響了。我知道事情不對,這是他們在示意我趕快離開。但舒念還在我手裏,那張和我相似的臉就在我眼前。血都往頭上衝,我很不甘心,青筋都暴起來了,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忍不住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說啊!”


    說了我就可以走了。為什麽不回答我!


    告訴我,長得像根本說明不了什麽,那些疤也隻是巧合。我唯一的親人,他早就死了。


    我粗暴地搖晃他,手上的力氣已經失去控製,簡直快把他掐死了。


    頭頂上有奇怪的聲音,抬頭看去,殘舊的倉庫頂上有塊鐵皮搖晃不定,在我看它的瞬間,那一點點連的地方終於斷了。


    我不知道怎麽想的,也可能什麽都沒想,本能粗魯地把男人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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