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古代信息傳播需要一定時間,大約過了五六日,便開始有人上門找鄭蘋了,人數還漸漸變多,鄭蘋每日都在和老相識敘舊。


    很多孩子當年分別的時候,年紀並不大,直接或者間接看到消息後,他們心中又新奇又激動。雖說多年不見,當年的事情記得不多,然而見麵後大家還是會哭得稀裏嘩啦。


    雲雁回所幸組織了一次聚會,將目前找上來的人都約到一家酒樓。


    見麵之後的場景確實感人,提及往事,眾人無不潸然淚下。


    李澤雲跟在旁邊記錄,也著實跟著哭了幾場。


    雲雁回看到李澤雲老哭,都麻木了,從懷裏摸出來帕子,遞給他擦眼淚。沒辦法,李澤雲自己那條早就擦得不能用了。


    “嗚嗚……”李澤雲擦了眼淚,說道,“先生,這幾日我回去,我娘子都奇怪了,為什麽我的眼睛都是腫的。”


    李澤雲的妻子一開始都不敢問,還以為他工作上受什麽委屈了呢,怕問出來傷他自尊心。


    “哈哈,看了你報道的人哭得和你也是一樣一樣的啊。”雲雁回笑道。


    李澤雲這幾日刊登了三篇關於此事的報道,還有一篇是關於尋找米糕的後續報道。


    這個主編本來沒叫他做,可是他那日實在大受感觸,回去後刷刷寫了一篇報道出來,情真意切,遞上去後,主編當即排版,決定用上去。


    主編覺得,他們《東京日報》作為大宋第一也是唯一的官方媒體,不止要站在高處反映社會現象,也應該著眼於這些小細節,這同樣展現了大宋民風。


    結果是,這篇報道登出來的確大受歡迎,叫許多人感觸頗深,賺了不少眼淚。雲雁回從李澤雲處得知了反響,起初有些驚訝,隨即也明白過來。


    這個時代的人局限於生活水平,更為“多愁善感”,因為他們的交往與現代人不同,他們的離別更與現代人不同。


    所以,文中描寫的那種“思念”,每個人都感同身受,有過類似的體驗,這個題材就很接地氣了。


    再加上《東京日報》發揮的神奇作用,大家看到,通過一張刊登在報紙上的消息,聯係起兩個數十年未曾謀麵,甚至當年也不過是顧客與攤販關係的人,實現一個微不足道卻又難以實現的願望……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一場美妙的奇跡。


    薄薄的紙張,卻可以朝著天下發聲,承載起人心中的願景與幸福,可以說,這非但是一個令人感動的小故事,更是一場無比成功的營銷,充分體現了《東京日報》的影響力,再度拔高其地位。


    好多人看到了報道後,對這個故事感興趣,他們有的人去探望範氏老人,有的還向他請教如何製作能夠讓人銘記那麽久的米糕。


    緊接著,慈幼莊尋人的後續報道也出來了,失散多年的夥伴久別重逢,這就更為吸引人了。那麽久沒見麵的大家,竟然因為一條啟事而重聚了。


    ——聽說還有人早已搬去外地,雖然不看報紙,但是當地有人是忠實讀者,看到後向其他人提起此事,便叫他知道了。雖然此人未能親到,但是捎了信到啟事留的地址呢。


    先時還在觀望的人,紛紛找上《東京日報》,希望出資刊登各類啟事。


    他們都有想要找的人、物,有的人如同鄭蘋一樣,想尋找多年前失散的朋友,有的人像傅雲灃一般,對某樣已不在的食物念念不忘,還有的人甚至登出線索,聲稱多年前丟過一個孩子,身上某處有某樣的胎記,萬一這個孩子能看到呢?


    李澤雲因為那幾篇報道,名氣漸長,好多人還說,最喜歡他寫的米糕新聞。他娘子看到新聞後也哭了一場是,隨即才反應過來她丈夫為什麽每天紅著眼睛回來。


    李澤雲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先生,我們主編說,考慮開一個專欄,專門報道那些比較有意思的尋人尋物後續。”


    “這是個好事呀,他是不是叫你來主筆?”雲雁回笑著道。


    “您猜到了?是的啊,”李澤雲又想哭又想笑,“我在怕呢,您說,我日後要是老做這些,眼睛還能不能好了。”


    “那我再給你指點一個方向吧。”雲雁回一本正經地說。


    李澤雲撓撓頭,“什麽方向啊?”


    雲雁回:“聽說你新聞見報後,很多人跑去找範老,有學藝的,也有高價想求嚐一嚐那米糕的。我也看了一下報道,我覺得除了其中承載感情加成之外,也是因為你將那米糕描寫了一番,寫得還不錯……”


    李澤雲隱隱覺得自己摸到了什麽,“您是說……”


    雲雁回:“你不如申請去做美食專欄,這尋情專欄雖然短時間內會是大熱,說到底還是美食長盛不衰,還記得我那天告訴你,美食才是最動人的事物嗎?”


    “……”李澤雲麻木地說,“我以為您是說笑的。”


    雲雁回不滿地道:“我怎會拿吃的開玩笑呢!”


    李澤雲苦哈哈地道:“先生,您為什麽要把什麽都和吃的搭上關係呀。”


    雲雁回掐他脖子,“怎麽,你不想寫啊?”


    李澤雲痛苦地道:“先生,我還是想寫寫能夠被人記住,影響力更大的報道……”


    這個也是可以理解的,李澤雲這個年紀,有理想呢,他也是和雲雁回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雖說可能會掉很多眼淚,但是怎麽看也是這個尋情的專欄更加有內涵。


    可想而知,做美食關注者也會很多,但是李澤雲覺得自己可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他是寫這個的記者……


    雲雁回撒手,哼道:“看來,你我不是同路人。”


    李澤雲叫苦:“誰能和您是同路人啊……我可就一雙腿,走不來那麽多路。”


    “……看在你這個馬屁拍得還不錯的份上,我就不說你了。”雲雁回搓了搓手,“但是我還是覺得很可惜啊,你寫美食是很有潛力的,可惜了!”


    《東京日報》的影響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還有很多潛力沒有開發出來。雲雁回遺憾李澤雲不肯跟他幹大事,又想成事,於是,在心裏盤算另找個寫手。


    想想看,可能《東京日報》大部分記者都和李澤雲是一樣的想法,還不如另找個人,當做興趣來玩一玩,也好叫他們看看,什麽才叫做永恒的熱題材。


    “什麽?!你是雙宜?變了好多呀!”有人的驚叫聲吸引了雲雁回的注意力,他轉頭一看,卻是那邊有個小夥伴驚訝地看著雙宜。


    雙宜挽著沈括的胳膊,矜持地點頭。


    那人:“真是……好久不見,我是喜妹啊,你還記得嗎?那時候咱們都中意三郎,老是吵架。”


    雙宜:“……”


    沈括:“……”


    雙宜打了個哈哈,“小孩兒都喜歡跟著大孩子玩兒嘛,你有孩子了吧?幾歲了?”雙宜把話題轉移開,那個喜妹果然開心地開始和她聊自己的孩子,雙宜怕不夠保險,又把沈括推向雲雁回。


    沈括不情不願地走到雲雁回旁邊,悶悶地說:“你怎麽沒有和我說過這事?”


    雲雁回笑死了,覺得沈括怎麽和趙允初似的,“那時候雙宜才多大?不就是小孩子喜歡在一起玩玩鬧鬧,喜妹說得也太誇張了。”


    小孩子也有喜好,願意和受歡迎的孩子一起玩兒,這種喜歡是很純潔的呀,就像趙幼悟喜歡和小老虎一塊兒玩。


    沈括鬱卒,雲雁回說的也是,和小孩子計較,反而顯得他很小氣,不過喜妹的話聽起來的確叫人不舒服嘛。


    雲雁回想到沈括文筆也是很好的,又有生活情趣,於是邀請他寫美食評論,吹了個天花亂墜。


    “……雖說沒法給咱們開專欄,但是咱們可以做文藝版塊的一股清流,投美食雜文在那兒,我負責策劃,你來主筆,一起去吃……”


    沈括擺手,“不去,忙著呢。”


    雲雁回要問忙啥,他就說:“軍器監忙,忙完我還要陪雙宜……”沈括略微羞澀地小聲說,“雙宜身子已經調養好了。”


    雲雁回一聽這意思就知道了,這是準備要孩子了啊。


    沈括這麽說,雲雁回就不好意思拉人家入夥了,他還等著做舅舅呢,於是搭著沈括的肩膀道:“既然是這樣,那你多努力,爭取明年能當爹,你家是醫藥傳家,我放心你!”


    沈括笑著點頭,忽而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問道:“逐風,你年紀也不小了……”


    雲雁回都得到仁宗的許可了,心中就更不著急了,“先立業再成家。”


    這理由對於一個工作狂來說似乎非常充分,然而沈括總覺得有一絲不對,他因是前兩年才來京,所以看雲雁回和趙允初有點古怪。


    不過這種猜測,沈括怎好說出口,雙宜那邊他都不敢提。


    這會兒,沈括也不便,隻是心中疑惑越來越重。


    雲雁回知道沈括和雙宜在備孕,越想越高興,覺得明年抱孩子應該不是問題,決定要提前準備些孕婦用品和嬰幼兒用品。


    ……


    這麵的聚會結束後,已是下午時分,眾人皆宣泄了一番情緒,相約了日後再行往來,彼此告別。


    李澤雲回去寫稿子,雙宜夫婦和鄭蘋夫婦各自返家,雲雁回則要去一趟開封府。


    半年時間快到了,但是慈幼局那邊雲雁回一時不想離開,也離不開,於是決定續兩個月時間,將那頭事情忙完再回來。


    因此,雲雁回便要到開封府去辦個手續,反正家中住得近,也隻是順腳的事情。


    雲雁回在府中把手續辦完後,便去趙允初的書房,趙允初正在看卷宗,看到雲雁回來了,笑著說:“今日聚會如何?”


    “哭作一團。”雲雁回輕鬆地道,“不過都是笑著哭的。”


    兩人互相交流了一下今日發生的事,雲雁回說起李澤雲追求理想去了,不肯和他搭夥幹大事,沈括和雙宜要備孕,也不肯。


    趙允初這邊每日府務繁忙,而且他的文筆對於描寫美食來說太幹了,否則早就請命了,這會兒安慰雲雁回:“肯定能找到人的,多好的主意啊!”


    趙允初心中又把雲雁回吹了千百遍,多好,和三五好友一起品嚐美食,再寫下雜文投到報紙上,好叫城中老饕都知道,多有生活情趣啊!


    這件事,一個人幹就沒意思了,至少雲雁回的喜好是如此,一個人品嚐固然不會變難吃,但是如果有個誌趣相投的朋友一起,那就更有意思了。


    雲雁回:“嗯,我也覺得,大不了我再等幾年,蘇胖子也長大了吧……”


    趙允初聽到他含含糊糊的後半句,好奇道:“什麽胖子?”


    “沒什麽。”這時候,雲雁回忽然聽到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老王,早上的魚湯薑少了,我隻喝了半碗,太腥了!”白玉堂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老王是食堂的廚子,他解釋道:“五爺!今日薑不夠了,就少放了一點點,真的就一點點,你這也嚐出來了?”


    雲雁回把窗子推開,就看到白玉堂坐在屋頂,正在和下麵路過的廚子嚴肅強調:“我說了多少次,一定要仔細仔細再仔細,沒有薑,怎麽不早點準備好?”


    雲雁回大汗,“我不在的時候,他開始管廚房了嗎?”


    他說著,卻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去看趙允初。


    趙允初猶豫道:“這好嗎?白玉堂的嘴巴……很毒的。”


    雲雁回:“高標準。”


    趙允初又問:“那他會寫東西嗎?”


    雲雁回:“反正他寫過詩,文化是有的。”


    趙允初:“……那,他能同意嗎?”


    雲雁回和趙允初對視了一會兒,轉頭大喊:“白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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