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崢看著進入審訊室後就格外緊張的白蘭蘭,微微蹙起了眉。


    “有什麽要交代的麽?”他開門見山道,“比如你曾經對警方撒的謊,不解釋一下嗎?”


    審訊室的燈光很亮,強光照在白蘭蘭的臉上,就更襯得她的唇毫無血色。


    “我沒撒謊,”她諾諾道,“沒有。”


    坐在沈崢身旁的秦千嵐拿出一個資料袋:“那晚你沒回家吧,最少是沒按時回家。”


    “在徐辛死亡的時間段,從學校到你家路上的監控器,沒有一個曾拍到過你的身影。”秦千嵐笑了笑,“你可別跟我說你會隱身。”


    秦千嵐雖然長相溫柔,但她周身的氣場十分強大,而一般來說,氣場強大的女人往往比氣場強大的男人更能讓人感覺到壓力。


    白蘭蘭在這壓力下咬了咬唇:“學校大門的監控應該有拍到我離開的畫麵。”


    “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秦千嵐拖長了語調,像是被說服了似的,但隨後她話鋒一轉,“所以你是故意出現在學校監控前了?”


    “出現在學校門前和回家前一段路的監控中,隨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我該誇你反偵察能力不錯嗎?”


    秦千嵐把玩著手中的u盤:“以為工作量太大所以警方不會全都看完?小姑娘,你還是太天真。”


    雖然特案組平時鬆散了點,但真正辦案的時候沒人會偷懶,為了案子一幀一幀去看監控錄像更是常有的事,這也是特案組破案率極高的原因之一。


    “為什麽這麽做呢?”秦千嵐突兀地放柔了聲音,“是為了偽造不在場證明嗎?”


    白蘭蘭慌張地向四周望了望,卻發現這裏除了白晃晃的燈光就隻剩下了冰冷的牆壁和玻璃。


    簡陋而寂靜。


    “在找什麽?”一直沉默的沈崢開口,“顧芷清?”


    四處張望的白蘭蘭僵了一下:“沒有。”


    沈崢也不理會對方明顯是謊言的話:“說吧,那天晚上你們都做了什麽?”


    “學校製服和體育器材室的跳繩都不是能隨便拿到的東西,而你和顧芷清恰好是班長和生活委員,接觸到這些東西應該不難吧?”


    白蘭蘭似乎意識到了她正處於一個越說越錯的境況,於是她閉上了嘴,低下頭不再去看沈崢和秦千嵐的眼睛。


    見白蘭蘭打定主意拒絕開口,秦千嵐將手裏的u盤放在桌上,磕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你當然有權保持沉默,一直到48小時的留置盤查時間結束。”


    “但你知道嗎?你旁邊的審訊室裏坐著的就是顧芷清,而審訊她的是我們局裏最好的心理醫生。”


    “沒人能在他麵前藏住秘密。”


    秦千嵐定定地看向白蘭蘭:“你也應該見過他吧?那雙眼睛很有魔力吧?你覺得顧芷清能扛得住嗎?”


    “坦白從寬啊小姑娘,萬一對麵先招了把罪名都推到你身上,那你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沈崢偏頭看了看正一臉嚴肅嚇唬白蘭蘭的秦千嵐,他不得不承認,對方在審訊時挑撥離間的能力絕對不輸於裴醫生。


    長得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樣兒,切開完全就是黑的。


    不過看在對方把自家舟舟誇了一頓的份兒上,沈崢決定讓秦千嵐繼續問下去。


    “再說了,我也不覺得你像能殺人的孩子,”秦千嵐拿出了資料袋中的文件,“可現在嫌疑人就隻有你、顧芷清和呂兆博了。”


    “你的呂老師已經拿出了經得起推敲的不在場證明,可你卻沒有,警察不找你找誰呢?”


    秦千嵐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一次隻能讓你在警局呆上48小時,但你也架不住隔三差五就被傳訊吧?”


    白蘭蘭還是沒有說話,秦千嵐也不在意,她自顧自道:“我也認識育德中學的學生,學業壓力挺大的吧?你就不擔心這事兒影響到你的成績?”


    “我聽說你挺在乎成績的?”秦千嵐看著白蘭蘭的資料道,“而且你也不想讓家長知道你被卷入殺人案中了吧?”


    “成績”和“家長”這兩個詞一說出來,白蘭蘭立刻握緊了拳頭,秦千嵐心下了然,果然,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家長和成績才是最大的殺器。


    “我沒有家長,他們除了寄錢也不會管我。”白蘭蘭梗著脖子開口,但她眼裏的動搖卻無法隱藏。


    審訊室裏陷入了令人難堪的沉默,沈崢和秦千嵐就像沒聽到白蘭蘭的話一樣,沒有人對她的家長做出任何評價。


    白蘭蘭最終還是沒頂住兩人施加給她的壓力:“我說,但你們可以替我保密嗎?”


    “我聽說警方有義務為舉報人保密的,”她小聲問道,“對吧?”


    在沒確定事實真相前,秦千嵐可不敢給對方什麽保證,所以她打了個太極:“我們盡量。”


    沈崢卻覺得白蘭蘭很有趣:他發現這個女生很矛盾,盡管每次對方都表現出不想成為告密者的樣子,但事實上這兩次她都扮演了告密者的角色。


    而且並非是在她走投無路的情況下。


    難道這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口嫌體正直?


    ——如果安歆瑤在這裏的話,她一定會糾正沈隊偏題八萬裏的想法,大聲地告訴他這叫做“又當又立”。


    明明要做壞事,還偏偏要給自己立個好人設,白蘭蘭年紀雖小,活得卻足夠圓滑。


    “是芷清,”白蘭蘭的聲音有些抖,“雖然我不知道她具體幹了什麽,但我知道徐辛的死和她脫不了關係。”


    “周三的體育課,是我陪她去的體育器材室,她當時拿了一根我們體育課根本用不上的跳繩說是老師要用,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白蘭蘭用雙手捂住了臉:“就因為這樣,在看到那副場麵後我才會那麽慌張,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是芷清做的。”


    看到這一幕,沈崢卻沒有任何憐惜的情緒出現,沈大組長的同情心似乎與對方的年齡成反比。


    沈崢並沒有忘記他一開始就想知道的那個問題:“你那晚做了什麽?按照時間線一件一件說出來。”


    白蘭蘭將捂在臉上的手放了下來,露出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那天晚上我和芷清是值日生,所以放學後我們留在班級一起值日,但嚴老師說要找芷清談話,於是我們就讓其他同學先走了,最後的清掃由我們來做。”


    “等我們打掃完時間已經快九點了,就在我和芷清離開班級的時候,我們在走廊上遇見了徐辛。”


    “當時他背著書包還拎著一個黑色的袋子,看起來狀態特別不好,所以我勸他早點回家。”


    “狀態不好?”秦千嵐問了一句,“詳細說說。”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白蘭蘭思索了一會後才回答道,“就是徐辛給我一種陰鬱的感覺,好像下一刻他就會拿刀去捅人一樣。”


    “這和平時的他太不一樣了,我怕他出什麽事才叫他回家的,但他並沒有聽我的,還問芷清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他們約定好的事。”


    沈崢道:“顧芷清?她和徐辛的關係很好?”


    “應該是吧,”白蘭蘭回答的有些含糊,可等她看到秦千嵐再次皺起的眉毛後,她立刻慌了神,急忙辯解道,“我是真的不太清楚。”


    “雖然我和芷清的關係很好,和徐辛的關係也還算過得去,但他們的事我真的不了解,我隻知道他們兩個表麵上水火不容的,私下裏關係卻還不錯。”


    “至於原因我是真的不知道,芷清她心思重,也不是什麽事都會和我說的。”


    秦千嵐也有些驚訝,雖然她知道她審起犯人來絕對稱得上嚴肅刻薄,但能把一個小姑娘嚇成這樣,她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不過對方願意開口就是好事,秦千嵐繼續問道:“然後呢?你為什麽要繞開監控器,之後又去了哪裏?”


    “是芷清讓我這麽做的,”白蘭蘭道,“我離開學校沒多久芷清就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問我在哪裏,她說她出了點意外,問我能不能到學校後門去接她。”


    育德中學開啟夜間錄像的監控器隻有正門的那一個,而育德中學的後門則相對偏僻且沒有監控,如果顧芷清真的是凶手,那麽她選擇這裏見麵也算在常理之中。


    且現有的監控錄像裏的確出現過白蘭蘭接電話的畫麵,至於對方的消失則發生在接過這個電話的十分鍾後。


    倒是對的上,秦千嵐點點頭,示意白蘭蘭接著說。


    “我當時還以為她出什麽事了,所以就想立刻跑回學校,但我沒想到芷清她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


    “她告訴我先不要動,還告訴我了那條路上監控器的位置,簡單地教了我怎麽走入監控死角後再轉回學校。”


    秦千嵐卻覺得這話的可信度不高:“沒有一句解釋,這麽奇怪的事她叫你做你就做?你未免也太聽話了吧?”


    “我和芷清是好朋友,”白蘭蘭提高了音量,有一點激動地強調道,“而且芷清平時就喜歡嚐試推理小說中的各種技巧,我以為這次她又心血來潮想玩什麽偵探遊戲,所以我就按著她說的做了。”


    “就因為顧芷清可能想玩一個遊戲,你就在大晚上的避開監控獨自返回學校,”秦千嵐似笑非笑,“我是該說你心大呢,還是該為你們的友誼鼓掌呢?”


    白蘭蘭抖了抖:“我說的是實話,真的。”


    “之後我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兒,所以我就按照芷清之前教我的路線原路返回,避開監控回了家。”


    沈崢並不想參與關於“友情”的討論,他摸了摸下巴:“不對勁兒?你見到顧芷清了?”


    “沒有,我什麽都沒看見。”


    白蘭蘭將一直揣在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


    “除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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