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於燃強吻了嗎?”


    周末複習期間, 楚眠已經第四次被同學發qq問這個問題。


    他左手舉著手機敷衍回複, 右手把這些八卦心旺盛的名字記在了本子上。


    “幸好王總平時講課要到處轉悠,我趁她走到我旁邊的時候, 悄悄站起來把紙飛機拔了!”崔荷在五人的小群裏把自己“虎口拔牙”的經曆細致描述了一遍,得到於燃等人的紛紛叫好。


    【丟哥一針靈】:我覺得王總當時應該發現了,但她急著講課, 懶得理你們。


    【鯨歌.】:跟我沒關係!是於燃扔的。反正他已經出去罰站了, 老師罵他也沒用。


    【丟哥一針靈】:他在外麵都不老實, 不是還強吻楚眠來著。


    【misaki】:欸欸欸欸?


    楚眠無奈地看著聊天記錄,發了一個省略號過去。他等著於燃能主動出來解釋一下,結果對方好像消失了,半晌都沒再參與討論。


    楚眠隻好私聊他,過幾分鍾,於燃回複道:“我在構思作文。”


    “你的那種作文風格應該不需要提前構思了吧。”


    於燃頗為謙虛:“哎呀, 做人不能仰仗著自己有才華, 就不努力了呀!”


    楚眠無言以對, 有時候他還挺佩服於燃這種雷打不動的強大自信, 別人考試得絞盡腦汁寫出正確答案, 而於燃考試則是異想天開, 讓自己的思路淩駕在一切答案範圍之上。


    尤其是文科, 前幾天楚眠抽時間給他講了地理,當他們詳細地梳理完三頁筆記……一個嶄新的地球就在於燃腦海裏緩緩誕生了。


    連續三天的期中考試結束後, 成駿中學就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校園藝術節。


    於燃知道方昭要登台唱歌, 作為好兄弟當然要去撐場麵, 他先去十元店批發了一堆拍手器分給同班同學,又去玩具店買了幾個可以噴出泡泡的水槍,連哨子都戴上了,就等著方昭登場時活躍大禮堂的氣氛。


    前麵已經出場了兩三個學生,於燃猛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應援道具:“壞了,楚眠你看,他們唱歌唱到一半都有人登台獻花,跟他媽明星演唱會似的。”


    楚眠下午昏昏欲睡,懶洋洋地附和:“你不是也能吹泡泡。”


    “這跟獻花怎麽比,唱到一半要是有粉絲登台才顯得人氣高啊。”於燃麵色凝重,深思熟慮過後決定自己也要去給方昭送花,“不行,我現在就出去給他整點兒。”


    楚眠已經閉上眼睡著了,對於燃溜走的舉動全然不知。片刻後,他直接被耳邊於燃的叫喊驚醒了:“哇,這位選手也太帥了吧,還沒開始唱我就感覺到了他的天籟之音!”


    楚眠揉著眼睛直起身體坐好,發現方昭剛登台,於是他拿起一台泡泡水槍,跟於燃一起往台上噴。


    為了讓方昭表演時的氣氛達到熱烈頂峰,於燃雙手不留餘力地揮舞塑料拍手器,連掉下兩片零件都渾然不覺。前奏還沒響起,他就先一步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很多人認出於燃是上次跳課間操的同學,便又被他逗笑。


    方昭演唱的曲子是蔡依林的《倒帶》,他平常說話的聲線就很幹淨透亮,現在氣沉丹田唱歌更是中氣十足,開口幾秒就成了眾人關注焦點。


    副歌結束進入伴奏,於燃離開席位,準備上台獻花了。


    楚眠不知道他剛才怎麽找到機會買花束的,好奇地轉頭看去,卻赫然發現於燃從地上提起一盆吊蘭,衝向了舞台。


    方昭看他從觀眾席迎麵跑來也猝不及防,於燃上台後,把從保安室借來的盆栽塞進方昭懷裏,然後化身為一個見到偶像後情緒激動的粉絲,捂著胸口大聲感歎:“啊!你唱得太好了!我從小就聽你的歌長大,全家都特別喜歡你!”


    說完,他還不忘遮住臉假哭。


    台下哄堂大笑,方昭抱著一盆吊蘭,唱到後半段差點忘詞。


    他這一首歌唱完,反而是於燃累得不行,氣喘籲籲地往楚眠身上一靠,雙臂無力下垂。


    不過他剛才的誇張表演的確有效地活躍了氣氛,伴奏到結尾時,整個禮堂的師生都很配合地熱烈鼓掌,不僅因為方昭本身實力出眾,大家還是為了給於燃這位“粉絲”捧場。


    文藝匯演結束後,同學們各回各班,方昭一路上受到不少誇讚,連音樂老師都說他是適合唱歌的料。


    於燃跟他勾肩搭背,勸道:“你幹脆去考中央音樂學院吧,到時候咱們畢業了都去北京,多好啊。”


    “你以為這種學校這麽好考啊?那都得是從小就練的,我隻是純愛好。”方昭笑了笑,“而且就算我想,我爸媽也肯定不同意啊,還是得正經高考。”


    於燃對音樂方麵不了解,但他會百分百相信方昭:“沒事,大不了你以後參加《中國好聲音》,然後跟楊坤一樣一年開三十二場演唱會,我場場都去。”


    哪怕是這樣開玩笑似的幻想未來,方昭心情也能豁然開朗,笑道:“那到時候,你都能帶你老婆孩子來了。”


    楚眠在旁邊本來沒細聽他們的談話,但當方昭提到“老婆孩子”這倆詞時,他不由自主地回過神兒來,開始注意他們的聊天內容。


    不過他們接下來的話題也沒再圍繞“老婆孩子”展開,剛才似乎隻是隨口一說。


    楚眠望著於燃的側臉,心裏忽然生出強烈的違和感。


    就像是軍訓期間,他實在不能把“戀愛”這個詞和於燃掛上鉤一樣,現在也想象不出於燃會跟“結婚生子”之類的人生大事產生聯係,這與於燃的性格非常不貼切。


    在楚眠看來,於燃就算成年後也應該是個無知的大人,是那種二十五歲之前不懂討女生歡心,二十五歲之後天天氣跑相親對象的蠢貨。


    怎麽可能順利結婚生子啊。


    楚眠甚至有種錯覺——於燃這輩子都長不大了。


    不是心智停止生長,而是好像連外表都能一輩子十五歲似的……這才是他印象裏“正常”的於燃。


    .


    又一周的緊湊課程過去後,就到了期中考試成績公布的日子。


    由於這次考試要全區排名,成績發表晚了一天,同學們得知分數的當天傍晚就是家長會。


    大課間時,王老師經過一班,順便把試卷發下去。她站在門口,看見於燃後大聲問:“於燃,我考試之前不是給了你幾個作文模板?你倒是背下來往上套啊?”


    於燃怯聲答:“我套了啊,不是您說讓我再自己改改,修飾一下嘛……”


    “你那是‘修飾’嗎?你直接給它整容了!”王老師扶了扶眼鏡,“還有你閱讀題都答的什麽啊?行了,我今天就不說你了,晚上我直接跟你家長談。”


    她沉重地說完,匆匆走了。


    語文試卷下發後,楚眠發現班裏有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往於燃這邊走,似乎又想取笑他的作文。楚眠隻好起身,率先把卷子拿到了手。


    這次的作文要求是除詩歌外體裁自選,題目半命名:那一次,我真的____。


    很多同學寫“那一次,我真的流淚了”“我真的後悔”“我真的幸福”,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編出一個又一個或感人或溫暖的故事。


    楚眠做好心理準備,慢慢掀開了於燃的作文紙——


    《那一次,我真的瘋了》


    楚眠深呼吸,又慢慢合上了於燃的作文紙。


    “有好東西怎麽不一起看?”崔荷走過來一把摁住楚眠胳膊,奪過那頁作文紙,“來,讓我拜讀一下於燃的最新大作。謔,二十六分,這四舍五入不就是滿分了嗎?厲害呀於燃!”


    她立即豎起大拇指,然後抑揚頓挫地念出內容:“‘英國著名科學家哥爾多·羅傑曾說過,親情是把雙刃劍,會在你不經意間給你溫暖,也會在你沒有察覺的時候,把你逼向深淵……’”


    話音剛落,於燃就情不自禁地為自己鼓掌,“說得真好,都押韻了。”


    崔荷悄悄翻了個白眼,繼續聲情並茂朗讀:“‘在我小的時候,曾遇到這樣一件怪事,至今想來還百思不得其解。那天放學,我纏著媽媽去菜市場給我買了三隻小雞,它們像鴨子一樣黃,又淘氣又可愛,讓我怦然心動。回家後,我跟弟弟一起用紙板給小雞們搭了個小窩,讓它們在裏麵又唱又跳。’”


    “‘可是很快,媽媽就對小雞們產生了不滿,因為它們到了半夜也嘰嘰喳喳說話,比樓下那幾個愛打牌的老娘們兒還吵,媽媽每晚都要去衛生間罵一頓小雞,威脅它們要是再說話,就宰了你們燉湯喝!嚇得小雞們再也不敢晚上聊天了。’”


    “‘那時候,我家日子過得很拮據,經常吃了下頓沒上頓,一個星期才能吃上一次肉。所以聽到媽媽那樣威脅小雞時,我懷疑她會真的殺了它們,因為媽媽平時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婦女。’”


    崔荷頓了頓,同情地看了一眼於燃,關切問道:“你家那時候真的那麽困難啊?”


    於燃搖搖頭,反問:“這篇作文裏隻有一句話是真的,你們猜是哪句?”


    楚眠思索道:“雞像鴨子一樣黃。”


    “錯!”於燃否定,“是‘我媽是個心狠手辣的婦女’!”


    “……”崔荷接著讀下去,“‘果然,某天早上醒來,三隻小雞真的離奇死亡!我蹲在它們屍體旁邊嚎啕大哭,可媽媽卻無動於衷,撈起它們來,直接拿去廚房燉湯了。’”


    “‘我不喝!我憤怒地大喊著,屋裏肉香四溢,我肚子也餓了,但想到小雞就這麽被媽媽殘忍殺害,我根本沒有胃口,奪門而出,哭著在街上奔跑。突然,大雨瓢潑,仿佛是老天爺在為小雞落淚,我大吼著,跪在地上,漸漸失去了意識……’”


    “‘我再醒來時,已經神誌不清。當時的記憶我忘掉了,後來聽媽媽說,我那時隻會學雞叫,還不停地用嘴啄人,可怕得很!像瘋了一樣。’”


    “‘但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那就是我當晚做了個夢,是小雞托給我的。奇怪的是,它們明明在嘰嘰喳喳,我卻能聽懂它們在說什麽。夢醒後,我按照它們的指示,去掀開弟弟的枕頭,果然——下麵全是鵝黃色的雞毛!’”


    “‘怎麽回事?為什麽你這裏有小雞的毛?我質問弟弟,他卻支支吾吾答不上話。這時,我發現他嘴角黃黃的,於是用力扳開了他的嘴,驚訝發現是一張血盆大口!’”


    “‘我聞了聞,發現這居然是雞血的味道!‘你……你居然!’我震驚地看著弟弟,不敢相信雞原來是被他活活咬死的。因為他已經很久沒吃肉了,那天聽媽媽威脅小雞們不聽話就燉湯喝,或許激發了殺雞的念頭。我對弟弟非常失望,直接氣得暈倒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聽媽媽說,這三天以來我不會說人話了,仿佛是一隻雞,不停地啄弟弟,還扯他的頭發。直到他哭著跪下來道歉,我才放過了他。我聽完媽媽的話,心裏久久不能平靜,想起了之前小雞給我托夢的事,看來它們這次是附在了我身上報仇了吧!’”


    崔荷念著念著,忽然疲憊地歎氣:“操,當你弟弟也太慘了,短短幾個月他就被你揪光兩次頭發。”


    這篇作文的結尾,於燃還不忘總結升華一下:“很多人都說動物是通靈性的,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們身上的重要器官會用雞的名字,看來我們的祖先也曾經像我一樣,跟它們之間有所共鳴吧!”


    楚眠完整地聽完後,誠懇地問了一句:“於燃,你中考時理科成績應該很高吧?”


    “我操,你怎麽知道?我數學考了一百一呢!”


    楚眠嘴角噙著敷衍的笑意:“嗯,意料之中。”


    “哎,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於燃挺直背脊,意味深長地說:“果然,看一個人聰不聰明就像看他有沒有頭發一樣,這種外露的東西,藏不住的……”


    最後一節課結束後,家長會也快開始了,教學樓外停靠的自行車越來越多。


    於燃和楚眠站門口接應各自的家長,楚珩剛才在家趕稿,到學校時晚了幾分鍾,她急切地找楚眠打聽開會位置。


    於燃站在旁邊覺得應該主動打招呼,顯得禮貌。但他看楚眠的姑姑挺年輕的,叫“阿姨”不合適,隻好喊了聲“大姐好”。


    他猶豫了一下,又張嘴:“汪汪。”


    楚眠聽見他忽然學狗叫,不由得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姑姑剛才又不小心叫自己“咩咩”來著。


    ……結果於燃把這個當成溝通暗號了嗎?


    楚珩來不及跟他們多寒暄,隻衝於燃溫柔地笑了笑,然後匆忙地跑向教室。


    “大姐拜拜!”於燃揮手告別,“喵喵!”


    楚眠啞然失笑,輕輕推了一下於燃腦袋。


    當掌心觸及到少年柔軟發絲的刹那,前不久的那份錯覺在此刻逐漸清晰。恍惚間,楚眠發現自己不是誤以為於燃“不會長大”,而是隱隱希望著他幹脆“不要長大”。


    腦子笨一點也沒什麽大不了,不管是寫讓人啼笑皆非的作文,還是不用常理方式跟別人交流,至少世界簡簡單單的,至少快樂都很純粹,至少……


    至少也能讓自己跟著他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楚眠輕輕蜷起五指,稍微攥緊的時候,感覺到掌心一團熱流。


    ——還是一直當個麻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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