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類


    原文:


    二曰:知不知,上矣。過者之患,不知而自以為知。物多類然而不然,故亡國戮民無已。夫草有莘有藟,獨食之則殺人,合而食之則益壽。萬堇不殺,漆淖水淖,合兩淖則為蹇,濕之則為幹。金柔錫柔,合兩柔則為剛,燔之則為淖。或濕而幹,或燔而淖,類固不必,可推知也?小方,大方之類也;小馬,大馬之類也;小智,非大智之類也。魯人有公孫綽者,告人曰:“我能起死人。”人問其故,對曰:“我固能治偏枯,今吾倍所以為偏枯之藥,則可以起死人矣。”物固有可以為小,不可以為大,可以為半,不可以為全者也。相劍者曰:“白所以為堅也,黃所以為牣也,黃白雜則堅且牣,良劍也。”難者曰:“白所以為不牣也,黃所以為不堅也,黃白雜。則不堅且不牣也。又柔則錈,堅則折。劍折且錈,焉得為利劍?”劍之情未革,而或以為良,或以為惡,說使之也。故有以聰明聽說,則妄說者止;無以聰明聽說,則堯、桀無別矣。此忠臣之所患也,賢者之所以廢也。義,小為之則小有福,大為之則大有福。於禍則不然,小有之不若其亡也。射招者欲其中小也,射獸者欲其中大也。物固不必,安可推也?高陽應將為室家,匠對曰:“未可也。木尚生,加塗其上,必將撓。以生為室,今雖善,後將必敗。”高陽應曰:“緣子之言,則室不敗也。木益枯則勁,塗益幹則輕,以益勁任益輕,則不敗。”匠人無辭而對。受令而為之。室之始成也善,其後果敗。高陽應好小察,而不通乎大理也。驥、驁、綠耳背日而西走,至乎夕則日在其前矣。目固有不見也,智固有不知也,數固有不及也。不知其說所以然而然,聖人因而興製,不事心焉。


    譯文:


    知道自己有所不知,就可說是高明了。犯錯誤人的弊病,正在於不知卻自以為知。很多事物都是好象如此其實並不如此,很多人也是似乎很聰明其實並不聰明,所以國家被滅亡、百姓被殺戮的事情才接連不斷地發生。藥草有莘有藟,單獨服用會致死,合在一起服用卻會益壽。蠍子和紫堇都是毒藥,配在一起反倒毒不死人。漆是流體,水也是流體,漆與水相遇卻會凝固,越是潮濕就幹得越快。銅很柔軟,錫也很柔軟,二者熔合起來卻會變硬,而用火焚燒又會變成流體。有的東西弄濕反倒變得幹燥,有的東西焚燒反倒變成流體,物類本來就不是固定不變的,怎麽能夠推知呢?


    小的方形跟大的方形是同類的,小馬跟大馬是同類的,小聰明跟太聰明卻不是同類的。


    魯國有個叫公孫綽的人,告訴別人說;“我能使死人複活。”別人問他是什麽緣故,他回答說:“我本來就能治療偏癱,現在我把治療偏癱的藥加倍,就可以使死人複活了。”公孫綽並不懂得,有的事物本來就隻能在小處起作用卻不能在大處起作用,隻能對局部起作用卻不能對全局起作用。


    相劍的人說;“白色是表示劍堅硬的,黃色是表示劍柔韌的,黃白相雜,就表示既堅硬又柔韌,就是好劍。”反駁的人說;“白色是表示劍不柔韌的,黃色是表示劍不堅硬的,黃白相雜,就表示既不堅硬又不柔韌。而且柔韌就會卷刃,堅硬就會折斷,劍既易折又卷刃,怎幺能算利劍?”劍的實質沒有變化,而有的認為好,有的認為不好,這是人為的議論造成的。所以,如果能憑耳聰目明來聽取議論,那麽胡亂議論的人就得住口;不能憑耳聰目明聽取議論,就會連議論的人是堯是桀也分辨不清了。這正是忠臣對君主感到憂慮的地方,也是賢人被廢棄不用的原因。符合道義的事,小做就得小埃,大做就得犬福。災禍則不是這樣,稍有災禍也不如沒有好。射靶子的人希望射中的目標越小越好,射野獸的人則希望射中的野獸越大越好。事物本來就不是固定不變的,怎麽能夠推知呢?


    高陽應打算建造房舍,術匠答複說。“現在還不行。木料還濕,上麵再加上泥,一定會被壓彎。用濕術科蓋房子,現時雖然很好,以後一定要倒坍。”高陽應說:“照你所說,房子恰恰不會倒坍。木料越幹就會越結實有力,泥越幹就會越輕,用越來越結實的東西承擔越來越輕的東西,肯定不會倒坍。”木匠無言以對,隻好奉命而行。房子剛落成時很好,後來果然倒坍了。高陽應是喜在小處明察,卻不懂得大道理啊!


    驥、驁、綠耳等良馬背朝太陽向西奔跑,到了傍晚,太陽仍在它們的前方。眼睛本來就有看不到的東西,智慧本來就有弄不明白的道理,道術本來就有解釋不了的地方。人們不知道一些事物的所以然,但它們確實就是這樣。聖人就順應自然創製製度,不在一時不懂的地方主觀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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