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走在竹林小徑處。


    這裏是通往後山的一條必經之道。


    這會兒正是鬥法的第二天,這裏一如昨日靜謐。


    那三件法寶,別說天下的修真之士東西,連天衍宗本門弟子也瞧得眼熱,而天衍宗又沒有禁止本門弟子上場,一時之間,門中弟子十有□,都在前麵廣場上。


    時機正好。


    為了掩人耳目,兩人用了隱身術,周印循著那弟子的氣息追蹤,雲縱尾隨。


    竹林盡頭,又是一片雪槐樹,隻不過現在不是槐樹開花的時節,入目仍是翠綠,不見半點星白。


    周印忽然加快了腳步,鞋子在地上掠過,不留半點痕跡。


    雲縱緊緊綴在後頭。


    前麵不遠處站了個人,正是被周印下了追蹤蠱的男弟子。


    隻見他站在兩棵槐樹中間,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口中念念有詞,少頃,抬起一腳便要向前。


    忽然後勁被一股大力擊中,那弟子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撲倒在地,玉牌從手上掉下,落入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裏。


    周印拿著玉牌往前踏出一步,便見眼前景色倏然為之一變。


    雲縱一手提起那弟子的後領,跟著走進去。


    本是鬱鬱蔥蔥,秀木四立的景象,轉眼之間就變成陰森暗沉的屋子。


    四周鐵欄橫立,潮濕陳腐,還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分明是牢房。


    若有似無,傳來一陣陣的低泣悲鳴,聲音裏頭的絕望,淒涼,怨毒,幾乎讓每一個聽到的人恨不得掩了耳朵,掉頭就走。


    那男弟子曾經跟情人說過,這裏負責的就他一個,而且還是送飯的,因為此地屬於高度機密,想也知道,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上官函不可能派一個長老在此鎮守,那純粹是平白惹人注意,這種低階弟子,反而更安全。


    但是人少,不代表出入無忌,往往在這種地方,禁製和結界更多。


    眼前的景象,並沒有讓二人吃驚,雲縱把人丟在一邊,周印則結了法印,丟出數道符籙,試探這裏是否布下結界。


    出乎意料的是,這裏仿佛確確實實隻是一間牢房而已。


    物反其常必為妖。


    雲縱麵色冷峻,無常刀已經握在手裏,周印雖然沒有拿出蒼河劍,也每幾步,都要丟出一道符籙。


    在剛進來的開闊之後,前麵需要沿著通道一直走,而兩邊的鐵柵欄,隔開了一個個小間,狹小之極,密不透風,逼仄壓抑。


    牆壁上的油燈微微搖曳,雖然黯淡,但總算不必自己點燈。


    借著微弱的光線,兩人都看清柵欄後麵的情景。


    每個小間裏,都關著一個全身□的女人。


    那些女人披頭散發,目光渙散,身上到處都是青紫汙漬,甚至還有斑斑血跡,見了他們也不吃驚害怕,嘴裏隻發出嗬嗬嗬的笑聲或哭聲,令人不寒而栗,有些則縮在牆角,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周印他們沿著通道走到盡頭,才發現這間牢房往下竟還有三層。


    再往下一層,關的是十數隻妖獸。


    那些妖獸長相之怪異,已經不能用恐怖二字來形容,滿嘴獠牙,肌肉虯結,雙掌利爪森森,正是周印他們先前在沙漠客棧裏遇到的妖獸,隻不過體形稍小,看起來似乎還未長成。


    那些妖獸見了他們俱都張牙舞爪地要撲上來,無奈四肢被法術禁錮住,動彈不得,隻能發出一聲聲嘶吼,血紅眼珠滿含怨毒。


    慘叫和悲鳴的聲響從腳下傳來,時有時無。


    兩人此時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點什麽,卻都不作聲,隻是繼續往下一層。


    晦暗的燈火下,人與獸□的情景如同無間地獄。


    女人們被強迫著趴在地上,妖獸在背後粗喘著氣進進出出,身下的**已經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女人的兩隻胳膊不自然地往前扭曲,無法動彈,腰部卻被利爪緊緊嵌入血肉固定住,承受著身後的撞擊,久久才發出一聲近乎慘叫的呻吟,早已奄奄一息。


    誰也不會想到,在大路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而天衍宗之所以敢鋌而走險,甚至與全天下為敵,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交易的另一方作為至高無上的存在,可以給予他們足夠的利益。


    這樣的交易,自然劃算得很,回報也可能相當之大,所以天衍宗野心勃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反過來說,如果不是經曆了蓮音仙府等一係列事情,又有周辰這個變數在,縱然周印再聰明,也不可能發現這背後天大的文章。


    若是要讓天衍宗的陰謀毀於一旦,最好的辦法便是讓這一切公諸於眾。


    但問題是,這裏四處都布下了結界,單憑他們兩個人,絕無可能破除結界,把妖獸引出去,最重要的是,妖獸一旦沒了禁錮,必然會先殺死這些女人,屆時想要達到的效果便沒了。


    雲縱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關節,道:“先出去再說,不必打草驚蛇。”


    周印嗯了一聲,二人腳步不停,回到首層,提起那名昏迷了的弟子往外走。


    身上揣著玉牌,按照對方進來時的程序依樣操作,但腳步剛剛踏出牢房的那一刻,兩人的心卻都一沉。


    陣法變了!


    結界如同一道無形的牆,瞬間將二人阻擋在裏麵。


    周遭也不再是陰暗的牢房,而被困在他們剛才進來的那片槐林。


    槐者,鬼木也,性極陰,用來布置陣法殺人,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廣場上,上官函原本坐在椅子上,微笑觀戰的臉色微微一變。


    “李長老,隨本座來,蕭長老留下主持!”他沉聲道,驀地起身便走。


    李九章與蕭成君對視一眼,心知定是出了事。


    兩個金丹修士合力能夠產生什麽效果?


    隻怕連一個元嬰修士也無法硬接下來。


    但眼前這個結界,上官函卻頗費心思。


    他深知這裏的重要性,所以合三名元嬰修士之力布下這個巧奪天工的結界,進易出難,意在將擅入者困死在裏頭。更甚者,除了李九章和蕭成君之外,天衍宗的其它長老或閣主,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的存在。


    所以即便周印的蒼河劍與雲縱的無常刀合在一起,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這個結界。


    “嗬嗬,有朋自遠方來,竟是惡客。”


    前方的槐木驀地扭曲起來,上官函的身影驟現。


    麵容溫煦,眼神陰鷙。


    “不知兩位道友,何以放著鬥法不看,跑到此處閑逛,”他的視線落在周印身上,微微一笑,“難道是昨日與無忌鬥法一事,讓道友埋怨我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周印與雲縱,幾乎同時,一躍而起,蒼河劍與無常刀挾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當頭劈下。


    毫無疑問,上官函是來滅口的,而周印他們今日若還想活著出去,眼前便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


    黑霧與紅光如海潮洶湧,鋪天蓋地漫卷過去。


    上官函動也不動。


    身後的李九章忽然現身,但見袍袖微振,一卷空白竹簡懸空隔在雙方中間,便將紅光與黑霧擋住,繼而反噬!


    “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上官函冷笑一聲:“今日都留下命來!”


    雙手現出一對白若羊脂瓊玉,美如月明華屋的鉤子,順著蒼河劍與無常刀的反噬之勢,身形若鬼若魅,嫋如一縷輕煙,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飄過去,直取二人麵門!


    那頭李九章收了竹簡,躍身而起,卻是當先撲向周印。


    周印反應極快,連退數十步,果斷將蒼河劍擲向上官函,再側身一避,避開那道劍光的反噬,但這樣一來,他就無法□應付李九章。


    掌風已至,穿透了他的護身結界。


    一個隻是金丹初期,一個卻是元嬰初期,兩人的差距在此時畢現無疑。


    五髒六腑瞬間如同移位,渾身像撕裂一般,又似燃起熊熊火焰,要將整個人吞噬,周印吐出一口血,無力再抓住什麽穩住身形,身體直接從半空墜落下來。


    他的意識還很清醒,卻發現自己沒有摔在意料之中的樹上或地上,而是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還有一個熟悉而焦灼的聲音。


    “阿印!”


    88、


    當初周辰給他的手鐲,曾經說過可以用三次,先前初到天衍宗,與蕭成君鬥法時,曾經用過一次,現在還剩兩次,周印並不想輕易動用。


    然而此刻,當他避開上官函的攻擊和自己劍氣的反噬之後,已經毫無餘力,眼看蕭成君那傾盡全力的一掌,便要將他立斃於此,他心念一動,本是要動用手鐲的力量,卻不知怎的微微一晃神,心頭倏而竄過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感應,竟讓反應慢了半拍。


    高手對決,怎容片刻疏忽!隻這一瞬間,蕭成君的掌風已至,挾著元嬰修士的淩厲勁氣,蕭成君是妖獸一事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他更知道今日必要殺死二人,更因之前與周印的罅隙,他這一掌幾乎用上了十成功力,毫不留情。


    蕭成君見自己一擊不成,周印居然似乎還有餘力去抵擋,不由咬咬牙,正想再補上一掌,卻見眼前忽而金光大漲,刺得他雙目脹痛,不得不閉上眼睛,一麵抽身想要後退,立時有一股焚天熱浪迎麵而來,幾欲將他灼燒殆盡。


    此時聽得隱約有人道:“不要化形……”


    灼熱窒息的感覺陡然消失,蕭成君被熱浪掀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朦朧之中張開眼,看見周印似乎被一個白衣人攔腰抱住,飄然落地。


    周辰原是抱著變成毛團,偷偷藏在周印的房間裏,待他回房時突然蹦出來,給對方一個驚喜的打算,誰知在他腦補各種見麵時的場麵一邊吱吱笑著在被窩上滾了幾十圈,弄了滿床的印子和雞毛之後,還是沒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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