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印還想到了另一點,他那個自小就離家去修真的兄長,正是在金庭門裏。


    這種種疑點在眾人心中一掠而過,周辰手下一人道:“我等路過此地,見妖獸肆虐,而貴派也無人接應,便出手滅了一些。”


    這解釋合情合理,這是你金庭門的地盤沒錯,可難道還不準人家路過,我們路過這裏,本來想打聲招呼,結果倒好,沒見你們出來,卻見到一對妖獸,不殺了,難道等著被吃嗎?


    黃衣人苦笑:“多謝諸位,隻是我派如今有些忙亂,不宜……”


    話沒說話,後麵被他下了禁製的妖獸已經突破封印,飛撲過來。


    不待他出手,周辰輕輕揮袖,金芒從袖中掠出,將妖獸由上而下直直斬為兩半,端的是幹淨利落。


    元嬰修士原就稀罕,還是路過自己家門口的,黃衣人對周辰又多了幾分鄭重,拱手苦笑,也不相瞞:“還請閣下諸位報得大名,如今妖獸四處為患,本門尊長忙於鎮壓妖獸,待我稟明之後,開正門相迎。”


    頓了頓,又報上名字:“在下周章,這兩位,是我師妹玲瓏,師弟簡為。”


    周印眼角一抽,默不吭聲。


    周辰淡道:“不必了。”


    周章問:“那不知諸位從何處來,我也好回稟尊長。”


    周辰沒有作答,倒是周印道:“海外。”


    周章見他們並無敵意,又不熟悉這裏的情形,有心邀他們上門作客,共同對敵,聞言勸道:“既是海外而來,難怪不知道這裏的情形,最近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大批妖獸,各門派都忙著清理自己屬地的妖獸,各國又請修士們幫忙鎮壓,若再往西走,隻怕還會遇到妖物,不如留下來小住幾日。”


    他說得溫文有禮,眾人一時也想不出非走不可的詞,倒是周印總算聽不下去了。


    “一件小事在那裏反反複複唧唧歪歪半天,別人要走就走要留就留關你什麽事,幫你殺了妖獸還得留下來幫你善後?你這毛病看來是改不了,難怪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周印看著他冷冷嘲諷。


    他做事從來不會拖泥帶水,所以自小瞧見周章這副婆婆媽媽的樣子就來氣。


    周章被他罵愣了,半晌才道:“這語氣怎麽這麽熟悉呢?”


    他旁邊的玲瓏卻急了:“你是什麽人,竟敢出言辱罵我師兄!”


    話沒落音,周章大叫起來,一蹦三尺高:“寶兒!!”


    周印的臉更黑了。


    71、


    換了別人,有周章這麽一個愛護手足,知冷知熱的兄長,那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天氣冷了,他會囑咐你多添件衣服,天氣熱了,他會給你煮碗冰鎮酸梅湯。


    生病了,他會衣不解帶照顧你,平時沒事兒,他也不忘回家的時候給弟弟帶上幾塊糕點。


    後來與家人分別,踏入金庭門,在經曆了不少變故和人情冷暖之後,周章或許在行為上有所變通,但是性情卻沒變多少。


    他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但一顆心卻十分純粹,周印是同胞弟弟,父母讓周章要好好照顧他,周章也就拿出全心全意照顧他,雖然周印並不需要別人帶。


    在金庭門,他這種性情,雖然有一些人在暗地裏說他傻,卻也有更多的人喜歡他,周章待人和善,卻不真傻,隻是做人做事光明磊落,絕不摻雜一絲私心,因此這麽多年來,不僅師門尊長看重他,周圍同門也仰仗他,而他自己也資質出眾,短短幾十年間,就已經晉階金丹期高手。


    問題就在於,他跟周印,是實實在在的兩路人。


    換了前世,周印我行我素,沒親人沒朋友,更懶得去結交,隻一心修煉自己的。但是這一世就不行了,怎麽說周章也是跟他從同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雖然周印與周家人談不上有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親情,但是親人就是親人,血緣關係是抹不去的,周印覺得這些父母兄長沒什麽用,動不動就大驚小怪,可也容不得別人來欺負,就如周家村被屠村的事情,那段血仇,周印是遲早也要報的。


    所以周章對弟弟的疼愛,也間接讓周印想吐血。


    想他一代魔修宗師,何曾有個人成天在你耳邊跟蒼蠅似的念叨。


    寶兒,該吃飯拉。


    寶兒,不要挑食啊。


    寶兒,你說這魚好肥啊我們晚上燉成湯喝吧要加薑好呢還是加香菜好呢要不把魚頭分出來然後魚肉@#¥%#¥@


    最鬱悶的是,每回自己打坐入定到了緊要關頭,總有一把煞風景的聲音響起:寶兒你睡覺不能這麽睡啊姿勢不對以後要長歪的小孩子不要老盤腿……


    生生把他已經運轉到了天柱的那口氣又逼回丹田。


    如果冷冷瞪他,周章還會用無辜的眼神回望著你,渾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然後下次又依然故我,完全不知道“知情識趣”四個字怎麽寫。


    有時候周印會想,自己上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才會攤上這麽個兄長,打打不得,罵他懶得罵,說了眨眼就忘。


    好在他終於出門學藝,眼不見為淨,他幾十年來耳根子得以清靜,不用每天麵對一個二愣子。


    由此可見,麵癱的天敵就是二愣子。


    眼下這幾聲寶兒,讓周印的嘴角抽了又抽。


    他看著周章的模樣變了許多,連氣度也變得沉穩起來,還道性格也變了,果然是三歲定終生。


    偏偏周辰還來湊熱鬧,一臉不悅:“寶兒是誰?”


    這會兒在人前,需要裝模作樣,但他的潛台詞就是:你哪來的新名字,這人長得也不咋得,還比不上我一跟手指頭呢,怎麽就跟你關係匪淺了,我還不知道你小名呢!


    周章很高興,激動得熱淚盈眶,從他離家開始,當年周印五歲,到現在幾十年過去,兄弟倆才又重逢,怎能不高興不激動。


    “寶兒!……”他想握住周印的手,被周辰一爪子拍開。


    周章不以為意,反倒不好意思道:“瞧我忘了,你生□潔淨,我剛殺了妖獸,手還沾了點血跡,咱們回去再敘舊情!”


    周辰沒承想這半途哪裏冒出來一個模樣修為門第都不如自己的人跟周印熟得連小名都知道的人,心裏頓時就像打翻了一個比水缸還大的醋壇子,目光刀子似的剜著周章渾身上下的每一處,若不是顧忌著周印還在場,就要化作真刀子了。


    “師兄,這位是?”小師妹玲瓏也不笨,見二人熟稔,由怒氣轉為好奇。


    “喔,忘了介紹,這是舍弟,周印。”周章笑道。


    他的粗神經在這會兒就體現出來了,滿山子的妖獸可能還沒清剿完,他見了弟弟就忘了任務,更沒察覺旁邊周辰的眼神,隻一臉欣喜滿足驕傲的神情,活像守了多年的小媳婦終於等到丈夫歸來。


    這兩個人是兄弟?


    眾人頭上都頂了個碩大的問號。


    兩個人從頭到尾,從上到下,沒有一處相似的地方。


    周章長相是偏於棱角分明的陽剛俊朗。


    而周印,倒不是說他不陽剛,而是他麵色白皙,線條柔和,那五官不說精雕細琢,也是百裏挑一的秀麗,身上那股千年不化的寒冰氣質又將容貌的優點發揮到極致,如同青鬆覆初雪,蕭蕭肅肅,讓人眼前一亮,又半分不敢小覷。


    若說周印是哪國出來的皇族公子,也是可信的。


    但現在周章的話,周印並沒有否認,可見兩人真是同胞兄弟。


    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啊!眾人暗自感歎。


    “嗬嗬,嗬嗬,”周章旁邊的師弟幹笑,“難怪我一看到道兄就覺得親切,原來是師兄的弟弟啊!”


    眾人默,第一次聽到有人誇周印親切的。


    唯獨周章笑得開心又真心:“那是,寶兒從小就可人疼,現在越發可愛了!”


    可愛……


    想到縮小版的周印梳著雙髻對別人撒嬌要糖吃的情景,再看看此刻麵無表情的某人,眾人不約而同抽了抽嘴角:“……”


    太可怕了。


    眼見場麵趨向弱智發展,周印不得不開金口:“這裏妖獸清剿了沒?”


    說到正事,周章也斂了笑容:“我們剛殺了一批,論理應該是沒了。”


    周印道:“我們畢竟是別派的人,貿然上去拜訪不方便,你先回去稟明你的師長,再到前門處接我們。”


    因周辰身份特殊,不一定樂意去金庭門,但周印又有些事情必須與周章說,故有此語。


    周章從小習慣了聽周印的話,聞言也沒多想:“那好,我們先回去,你到前門那裏等等我。”


    說罷帶著師弟師妹,回去稟告了。


    待人一走,周辰道:“阿印,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周印知道,出來這一趟,碰到白虎的事情,關乎妖族存亡,周辰再怎麽漫不經心,作為一族之長,怎麽也得回去從長計議。


    便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周辰有點失望,滿以為就算沒有擁抱什麽的,也說一兩句道別的親熱話。


    等了一會兒,聽見周印道:“保重。”


    周辰:“……”


    他還是低估了周印不解風情的程度。


    雲縱原本坐在樹下,此時也道:“我沒興趣去金庭門,亦告辭了,有緣再見!”


    說走就走,幹脆利落,一點也沒有周辰的拖泥帶水。


    周辰暗自翻了個白眼,心道算他識相。


    “阿印——”沒了外人,周辰拉長調子,開始用哀兵策略。“我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時日無法相見,心好痛……你就沒有別的與我說了嗎?”


    那兩個手下,已知趣地避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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