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十二月癸醜,楊瓚趙榆率千人抵達鎮虜營,同先一步趕到的謝丕顧晣臣匯合,商討北上禦敵之策。


    薊州鎮守太監本該在此迎候,一同前往密雲。


    怎料,眾人抵達營堡,王公公卻是不見蹤影,遲遲沒有露麵。


    半日後,方有兩騎快馬奔入營口,騎士著黑衫戴圓帽,不是北疆邊軍,竟是東廠番子。


    兩人拉住馬韁,不及說話,先後自馬背滾落。


    “急報!”


    抓住一名邊軍,番子嘶啞道:“韃靼破開磨刀峪,攻下牆子嶺,鎮守王公公率五百人禦敵,已、已戰死峪口!”


    說話間,番子猛然一陣咳嗽,一頭栽倒。


    幾點黑紅濺在雪上,刺鼻的鐵鏽味在空氣中彌漫。


    邊軍這才發現,兩人身負重傷,背後都插著數隻短箭。圓領衫被血浸透,朔風吹過,凍得鐵板一樣。


    邊軍忙將人扶起,手指探到鼻下,發現還有氣息,當即大喊:“快稟報副總兵和監軍,請李大夫救人!”


    楊瓚等聞報,忙放下輿圖,快步走出帳外。


    大夫隨後趕至,把過兩人脈息,臉色凝重,繼而搖了搖頭。


    “大夫?”


    “見過諸位大人。”


    李大夫起身拱手,麵上凝色未消。


    “這二人傷勢如何?”


    “回大人,傷及內腑,失血太多,又中了毒,能撐到現在殊為不易。”


    眾人臉色立變。


    “小老兒有幾片老參,能留得幾息。大人如要問話,需盡快。”


    李大夫打開藥箱,吩咐徒弟端來溫水,也不令人將番子扶進帳內,當即開始施為。


    兩名番子服下溫水,口含參片。


    少頃,手指微動,麵上恢複幾分血色。旋即發出兩聲咳嗽,喉間發出嗬嗬聲,接連醒了過來。


    見兩人睜眼,楊瓚不敢耽擱,立刻開口詢問。


    “磨刀峪為何被破?王公公如何戰死?”


    粗喘兩聲,番子掙紮回道:“五日前,王公公得悉韃靼動向,知曉情況緊急,立即點營中將兵趕往峪口。”


    番子用力咬著參片,聲音沙啞,盡量將話說得清楚。


    “先時,潮河所、曹家寨接連被韃靼攻破,指揮戰死,巡撫重傷,三千邊軍不存。磨刀峪再破,則密雲危急!”


    “王公公出兵時,遣快馬飛馳懷柔,提醒當地守備警慎。此後,再未有消息傳回。”


    隨番子講述,謝丕顧晣臣的眉心越擰越緊。


    楊瓚趙榆互看一眼,頓感心驚。


    才氏兄弟帶走的幾百人,怕會正麵遇上韃靼。如是遊騎,尚能應對。假若是千人騎兵,怕會凶多吉少!


    趙榆抽出腰刀,直接在地上勾畫。


    先以方形刻出懷柔密雲,緊接著,是慕田峪、石城匣、馮家堡、白馬關、潮河所、密雲後衛、曹家寨。


    最後刀鋒一轉,直斜向下,重重刻下磨刀峪和牆子嶺。


    輿圖漸成,線條簡陋,卻更為直觀。


    看到被地堡隘口包圍的密雲懷柔,在場之人均倒吸一口涼氣。


    “這……”


    如邊軍兵備充實,糧餉不缺,幾處地堡衛所便如一柄長刀,互相支應,互為犄角,深紮草原,進可攻退可守。


    現如今,情勢逆轉,韃靼以騎兵分散擊破,各地堡營壘皆被敵所占,如一張大口,將密雲重重包圍,隨時隨地都可吞噬入腹。


    “鎮虜營兵力不足,為免韃靼聲東擊西,斷絕後路,王公公隻帶五百人,五十人持火器,急奔牆子嶺,望能抵擋兩日,候援軍到來。”


    “哪想到,竟被人以毒計暗算!”


    說到這裏,番子雙目赤紅,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那些數典忘祖的敗類!為了金銀,竟不顧百姓死活!將毒藥灑入井水,摻入稻麥,趁將兵毒發,無力抵擋之機,打開了峪口!”


    “王公公帶著少數能戰之人,拚死守在地堡,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番子再也說不下去。


    另一個番子沙啞接話,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恨意:“那些枉披著人皮的畜生,竟逼著嶺口外的百姓提火油,潑在地堡之上,以飛矢放火!”


    “百姓不從,死在韃靼刀下近三十人!”


    “堡中的弟兄先是中毒,又被煙熏,拚著最後一口力氣,衝出同韃子拚命。結果,竟被絆馬索絆倒,被馬蹄活活踏死!”


    “被抓來的百姓,一樣沒能逃脫。”


    “不是人,他們不是人啊……”


    番子痛哭,最後的話,幾乎是伴著鮮血吼出。


    楊瓚怒從心起,切齒憤盈。


    如此惡行,駭人聽聞,令人發指!


    兩名番子靠老參撐到現在,近乎油盡燈枯。發出最後悲聲,抹去眼淚,掙紮著翻過身,伏地叩首。


    “望諸位大人為鎮守正名,為枉死的五百弟兄報仇!”


    尾音落下,力氣耗盡,兩人向前栽倒,雙目緊閉,氣息全無。


    “大夫,”楊瓚啞著聲音,“可還能救?”


    老大夫搖了搖頭,道:“閻王奪命,生死不由人。”


    閻王奪命?


    楊瓚握緊雙拳,牙關緊咬。


    哪裏是鬼神之故,分明人間惡賊為禍!


    吩咐衛卒準備木棺,收斂二人屍身。


    楊瓚轉身,看向趙榆謝丕等人,道:“韃靼既下峪口,不日必至鎮虜營。如何應敵,諸位可有計較?”


    幾人麵色肅然,片刻,謝丕出言,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楊賢弟以為如何?”


    楊瓚心頭一動,顧晣臣和趙榆同時挑眉。


    “請謝兄詳解。”


    “需以輿圖對照,還要勞煩趙僉事。”


    “何言勞煩。”趙榆道,“事關機密,需入帳詳議。”


    “正是。”


    幾人重回大帳,楊瓚落後兩步,喚來一名校尉,令其領三十人,攜藥品幹糧,往懷柔送信。


    “追上才千戶,道明本官之言,賊寇手段卑劣,並有奸細助紂為虐,萬萬留意飲食水源。嚴防身份不明的商人,自稱邊民捐送糧草,也要仔細盤問,不可輕信!紮營前必遣人四處勘察。實不可為,當棄井口溪流,融雪為水。”


    “是!”


    “遇韃靼騎兵,百人迎戰;五百以上,擇情應對;千人之數,務必避其鋒芒,退入懷柔固守。點燃狼煙,援軍不日可至!”


    “是!”


    “還有,”楊瓚頓了頓,道,“當地官員,總兵官巡撫之外,不可輕信。”


    “僉憲,這?”


    校尉驚詫,此言傳出,楊禦史必會被朝中詬病。


    “照實說,無需顧忌。”楊瓚現出一絲苦笑,道,“依本官,懷柔上下都需提防。密雲後衛指揮使,即被衛中奸細所害。但事到如今,隻能賭上一賭。”


    校尉抱拳領命,點出五名番子,二十餘邊軍,帶上幹糧傷藥,離開大營,飛馳懷柔。


    目送校尉離去,楊瓚走回大帳,同謝丕等重論禦敵之策。


    當日,鎮虜營的篝火徹夜未滅。


    夜色中,營口大開,吊橋放下,十餘匹快馬魚貫奔出。


    騎士銜枚,以皮環束馬口,粗布包裹馬蹄,悄無聲息潛入黑夜之中。


    營堡內,楊瓚謝丕等身先士卒,鏟雪提水,堆雪築冰牆。


    趙榆換上袢襖,手提兩隻水桶,行走如飛,不見半點費力。謝丕顧晣臣將袍角掖進腰帶,揮舞著鐵鍬,片刻堆滿兩車,頭頂蒸騰一層熱氣。


    楊瓚擺足架勢,卻是力不從心。


    雪鏟兩鍬,水提半桶,便有些直不起腰。


    看看爆發小宇宙的謝狀元顧榜眼,再看看提著兩桶水,似練過草上飛的趙僉事,楊禦史撐著鍬柄,默然垂淚。


    個頭比不上,力氣比不上,身手更不用提。


    人和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論坑人的技術,倒能傲視群雄。


    但這值得驕傲?


    朔風卷過,幾點雪碴砸在臉上。


    楊瓚轉過頭,發現謝丕和顧晣臣都除下外袍,和邊軍一樣,光著膀子幹活。


    瞧瞧兩人,看看自己。


    捏捏胳膊,楊瓚更覺悲哀,淚水再次盈眶。


    明明是個讀書人,八塊腹肌作甚?!


    夜幕退去,旭日東升。


    火紅的光芒,撕開籠罩邊塞的灰霧。燃燒一夜的火堆陸續熄滅,騰起陣陣青煙。


    晨光中,鎮虜營大變模樣。


    外牆被積雪和堅冰包圍,銀裝素裹,仿佛一座雪堡。


    冰麵光滑如鏡,幾能映出人影。隨太陽升起,反射五彩光芒。


    城牆上,邊軍舉起一支單筒望遠鏡,方圓數裏盡收眼底。百米外挖雪的一隻兔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東西!”


    剛得此物,鎮虜營上下都萬分驚詫。


    “莫不是傳說中的千裏鏡?”


    驚訝之後,很快發現望遠鏡的好處。楊瓚發下的兩支,在邊軍中傳過幾個來回,鏡筒都磨得光滑許多。


    依謝丕之計,遣人秘密至四周村落,勸百姓避入各衛所營堡。其後封鎖水井,刻意散落下了毒藥的穀物臘肉,仿佛倉促間遺落。


    朝廷有令,邊鎮嚴禁伐木,卻不禁止漁獵。


    北疆邊民多會拉弓射箭。論身手,十個裏有五六個比得上獵戶。家中藏著幾隻野物,算不上出奇。


    如果韃靼不備,吃下有毒的糧食臘肉,無論是人是馬,照樣放倒。


    “馬吃了,頂多沒力氣,吐幾口白沫,不會立刻致命。人吃了,痛得腸子打結,沒解藥,打落神仙也救不回來。”


    李大夫配藥時,楊瓚等在帳中旁觀。尤其趙榆,對李大夫的藥方相當有興趣。


    說者不覺如何,依舊雲淡風輕,換上一身道袍,堪謂仙風道骨。


    聽者卻是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果然,得罪誰也莫要得罪大夫。尤其是醫術好,常年在邊鎮行走的大夫。


    “雪堡”建成,隻需每天潑水,增厚冰層。


    諸事安排妥當,鎮虜營將兵開始日夜操練,嚴密防備。


    僅有的一門火炮被推上城頭,射程如何暫且不論,單看銅鑄的炮身,三人合抱的炮口,就足夠駭人。


    到鎮虜營之後,穀大用變得異常沉默,不似在朱厚照跟前討好,每日裏早起晚睡,帶五十人組成的火銃隊,與邊軍一同操練。


    太宗皇帝發明排槍法,被運用到極致。


    五十人分成三隊,射擊乃至填裝火藥的速度,都快得驚人。


    楊瓚看過一次,絲毫不懷疑,如果有足夠的邊軍支持,這支火銃隊,百分百會成為韃靼騎兵的噩夢。


    “可惜。”


    無奈的捏了捏額心,楊瓚不由得歎氣。


    營州衛調來的騎兵步卒,戰鬥力雖然不弱,論戰場經驗,仍差久戰的邊軍一截。遇上韃靼,一對一,沒有半成把握。


    按照鎮虜營千戶之言,三個打一個,才有幾分勝算。


    謝丕和顧晣臣調來的人多,三分之一是貼戶,熱血有,戰鬥力更加堪憂。


    “練,往死了練!”


    伯府護衛找上營中千戶,主動擔負練兵之責。


    “不求力敵,隻求遇上韃靼不會被嚇住,能幾個纏住一個,不致臨陣脫逃。”


    這不是長他人誌氣。


    冷兵器對戰,膽量極為重要。


    新兵上陣,先喪膽氣,一個轉身逃跑,能帶走十個甚至百個。遇到韃靼騎兵,掉頭逃跑,簡直是伸出脖子給對方砍。


    督戰隊固然嚴酷,不近人情。但於戰時,著實必要。


    看著邊軍操練,楊瓚雙手攏在袖中,連打兩個噴嚏。


    幾人商議的結果,守城為上。


    事到如今,貿然北上,完全是給韃靼送菜,堅決不可行。


    拚盡全力,拖住韃靼腳步,等京衛抵達,裏外夾擊,不能大勝,也能讓彼此陷入拉鋸。


    雙方僵持,占據地利人和,優勢的天平自會向明軍傾斜。


    邊鎮之地,如孫同知自私,確非個例。如才指揮使般憂國憂民,實則更多。隻要時間充裕,朝廷決心抗敵,楊瓚相信,薊州之危定然可解。


    孫同知心胸狹隘,有一點卻看得極準。


    韃靼叩邊,貌似聲勢極大,實則後力不足。畢竟,草原上不是鐵板一塊。韃靼內部聲音不同,身後還有虎視眈眈的瓦剌。稍有不慎,兀良哈都會撲上去咬一口。


    於瓦剌來說,揍趴韃靼,方能尋回早年風光,再次稱霸草原。


    兀良哈純粹為了利益。


    獻上韃靼首領人頭,說不定,明朝天子一高興,會在遼東多開互市,開放市貨,部落生活定然更加美好。


    可見,明朝邊境不穩,韃靼未必好到哪裏去。同樣被群狼環伺。稍現弱勢,即會被惡狼撲上,咬下一口血肉。


    知曉本次帶兵的不是小王子,而是別部首領,楊瓚更加確信,隻要能撐到援軍抵達,勝利必將握在自己手中。


    又打一個噴嚏,楊瓚揉揉鼻子。


    想法確實有些樂觀,但情況已經這樣,往壞處想,無疑會動搖軍心。還不如樂觀點,總能懷抱希望。


    “楊賢弟。”


    思量間,身後傳來聲音。


    楊瓚回頭,發現謝丕顧晣臣都是一身皮甲,一人持彎弓,另一人持長劍,正往校場走去。


    “兩位兄長這是?”


    “練習,切磋。”


    謝丕遞出彎弓,道:“楊賢弟可要試一試?”


    “好。”


    輸人不輸陣。


    楊瓚握住弓身,單手拉住弓弦。


    深吸起氣,用力。


    弓弦紋絲不動。


    不信邪,再吸氣,再用力。


    繼續紋絲不動。


    臉色憋得通紅,半寸都沒有拉開。


    楊瓚無奈,遞回彎弓,道:“小弟實不擅長,氣力不濟,兄長見笑。”


    “無礙。”謝丕擺手,輕鬆拉開弓弦,看得楊瓚眼角直抽。


    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顧晣臣笑道:“賢弟試試用劍。”


    “這個……不必了吧?”


    “要試。”顧晣臣未出聲,謝丕道,“你我同為監軍,遇韃靼攻營,必上城頭督戰,豈可半點身手也無。”


    “哦。”


    楊瓚點點頭,雙手接過長劍,頓如千斤壓腕。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


    握住長劍,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看向顧晣臣。


    他沒記錯,對方應該是單手持劍?


    見楊瓚力有不支,顧晣臣到底厚道,單手握住劍身,輕鬆提起。


    “是為兄考慮不周,賢弟莫怪。”


    楊瓚眼角嘴角一起抽。


    有沒有這麽打擊人的?


    誰敢和他說顧榜眼厚道,絕對咬死!


    “賢弟為何流淚,可有哪裏不妥?”


    楊瓚滿麵悲憤,咬牙轉頭。


    他不和八塊腹肌的文官說話!


    正德元年,十二月辛亥,韃靼連破磨刀峪、牆子嶺,奔襲南下,密雲告急。


    同月乙卯,千名韃靼騎兵過黍穀山,襲山下屯村,搶得穀物肉食,在村外紮營。夜間,數十人腹痛如絞,近百戰馬口吐白沫,四肢發軟,站立不起。


    夜不收報回消息,鎮虜營立即派出一支騎兵,趁韃靼不備,發動突然襲擊。


    雖未大勝,也斬首十餘級,更激怒領兵萬戶,放棄最初計劃,不攻密雲,也不打懷柔,緊追騎兵之後,直奔鎮虜營。


    停在鎮虜營前,麵對瓷碗倒扣似的雪堡,萬戶當即傻眼。


    “這如何打?”


    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此時後退,必會被對方再次偷襲。


    萬戶下了狠心,故技重施,找來隊中幾名商人,令其家人攜火油先衝。


    商人愕然。


    “萬戶,在下不明。”


    “有何不明?”


    韃靼萬戶嗤笑,既然攻破峪口,這些商人再沒多大用處。


    從最開始,他就看不起這些人。


    吃著主人的飯,卻行背主之事,在草原上,必綁上老鼠尾巴,被馬鞭抽死!


    “萬戶,”商人沉下臉,道,“明年的糧食茶葉,絲綢鐵器,萬戶不想要了?別部額勒知道後,萬戶如何應對?”


    “你威脅我?”


    “在下不敢。”商人道,“狗皇帝抓我親族,仇恨不共戴天!我一心相助大額勒,萬戶還請斟酌。”


    “斟酌?”萬戶解開皮囊,仰頭灌一口馬奶酒,“當我傻的?你全族被抓,被朝廷下海補文書通緝,還能在明朝行商?”


    早沒用處,留他一命,就該謝天謝地。


    和他講條件,口出威脅,當真是活膩歪了。


    商人臉色微變。


    “讓跟著你的去,要麽你去,選一個。”


    抹幹酒漬,萬戶抽出匕首,隨手一擲,削斷商人發髻。


    匕首紮入木柱,商人臉色發白,滾倒在地,雙腿發抖。


    帳中的韃靼壯漢則仰頭大笑,拍著膝蓋,喝幾口馬奶酒,指著商人,好似看猴戲一般。


    “萬戶刀法精準!”


    鐵青著臉,商人走出大帳。


    身後傳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回望一眼,眸光陰鷙。


    幾名家人圍攏上前,知曉韃靼的打算,都是麵若死灰。


    “與虎謀皮,同豺狼為伍,數典忘祖,背棄家國,何能善終!”


    年歲最大的老人苦勸道:“家主,不可一錯再錯啊!”


    一錯再錯?


    商人用力閉眼,再睜開,滿麵冷然。


    “七叔,我已沒有回頭路。明日,你同九哥先走一步。”


    話落,不顧眾人難看的臉色,轉身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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