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下午搬家消耗了大量的體力,身子實在疲乏,原本以為自己會失眠的王小溪硬是帶著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在李瀾風溫柔低沉的歌聲中睡了過去。


    許是因為屋子裏溫度偏高,王小溪睡著沒多一會兒就把被給蹬了,蹬完緊接一個翻身,像隻抱著鬆塔不撒手的小鬆鼠一樣將棉被團吧團吧摟在懷裏,把後背與四肢盡數暴露在外後便睡死過去了。


    李瀾風忍笑扯了扯王小溪懷中的被,見扯不動,便輕手輕腳地把自己的被子蓋了一半在王小溪身上,又用一隻手臂小心翼翼地環過王小溪的腰,再緩緩朝王小溪貼近,最終悄悄地、慢慢地將王小溪整個攏入自己懷中,嗅著王小溪細軟黑發間的洗發水香氣,幸福又躁動地閉上眼睛。


    趁小毒蘑菇睡著了,采蘑菇的小少年偷偷把小毒蘑菇挖出來揣進懷裏親近著,雖說明天還要把小毒蘑菇原封不動地栽回去,但這也足夠采蘑菇的小少年滿意了。


    一夜平靜度過。


    第二天是周五,李瀾風和王小溪都是一整天的課,兩人起床後在樓下的早點鋪子簡單吃了些東西就分頭去上課了。王小溪一去到教室就被腦洞奇大的室友們逮住涮了一通,張曄逗哏李一辰捧哏劉寢室長負責一臉凝重地點頭稱是渲染氣氛,三人分工合作效率奇高。王小溪起初還舌戰群雄奮力狡辯,然而猛虎敵不過群狼,兩節大課下來王小溪硬是被室友們涮得毫無還嘴之力,心底原本就已冒頭的小小疑慮茁壯成長,變成了普通程度的疑惑,並有朝超級疑惑進化的跡象。


    王小溪度過了渾渾噩噩的一天,想東想西就是沒想正事,直到最後一節大課下課接到王大海電話才想起來待會兒哥哥就要來看自己了。


    王大海雄渾厚重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小溪,下課了吧?中南路這邊有點兒堵車,哥還有十分鍾到,你周末是回家還是住校?”


    “哥。”聽見王大海的聲音,王小溪莫名感覺到一股做錯事的心虛,結巴了一下,“我……我這周末也住校。”


    “行,那哥把水果零食給你送寢室去。”王大海道。


    “呃,那個……”租房的事瞞得了一周,卻未必瞞得了一學期,王小溪先是緊張兮兮地權衡了片刻,隨即猛然發覺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不對啊……我又不是背著家裏和女生同居,我慌什麽啊?王小溪想著,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道:“哥,我昨天在學校對麵和同學一起租了個房子,我不是一直嫌寢室住宿條件不好麽,昨天碰巧看見合適的就租了。”


    他不敢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王大海,王大海雖是個寵弟狂魔但性格剛正不阿,如果知道王小溪居然裝女生玩弄別人感情,那就算再舍不得也肯定要把王小溪狠狠教訓一通,王小溪不打算自討苦吃。


    王大海語聲略帶責備:“你租房怎麽也不跟哥說一聲呢?不聲不響地就租了?”


    王小溪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啊哥,我忘了。”


    王大海:“不是,你事先說一聲哥好給你轉房租啊。”


    本來正準備挨嘮叨的王小溪:“……”


    王大海:“多錢一個月?是押一付三不?哥待會兒先給你轉四個月的。”


    “不用那麽多,我們合租的,我之前存的生活費夠用了。”王小溪麵紅耳赤地扯著謊,不敢告訴王大海房租全是李瀾風掏的。


    “哥還是先給你轉四個月的。”王大海的語聲中透著一股看破一切的憨厚,“你那麽能買衣服,你上哪存錢去?”


    王小溪鼻子微微發酸:“哥你真是我親哥。”


    王大海笑笑:“把你那同學也叫上,送完東西哥帶你們吃飯去。”


    王小溪一窘:“他也一起啊?不了吧。”


    “叫上叫上,都一起住了吃飯還不帶人家一個?哥開車先掛了。”王大海不容抗拒地掛斷了電話。


    完全沒料到事情會是這樣展開的王小溪隻好硬著頭皮給李瀾風發微信,告訴他晚上他哥請客吃飯並一再強調如果李瀾風不想去的話完全可以不去,然而李瀾風的回應異常熱情,不僅迅速答應下來還飛快發來一列附近飯店的評價排名讓王小溪參考,積極得仿佛已經八百年沒吃過飯。


    晚上和我哥吃飯他怎麽積極成那樣啊,和同學家裏人一起吃飯不該覺得別扭麽……王小溪手足無措地揣好手機,腦漿又開始升溫。


    不、不可能有別的,王小溪猛力甩頭製止自己的想象並鎮定腹誹,李瀾風就是八百年沒吃了!


    王大海把車停在學校對麵的小區大門口,已提前等在那裏的李瀾風和王小溪上了車,給王大海指路。


    “哥!”李瀾風一上車就立刻親切地叫了一聲,自我介紹道,“我是小溪同學。”


    “同學你好,你好。”王大海笑出一口白牙,衝著李瀾風連連點頭。他自己輟學早,沒什麽文化,所以麵對弟弟這些有文化的同學們總是自帶三分禮讓,“小溪麻煩你照顧了。”


    兩人互相客套了一番,李瀾風滿臉寫著老實厚道,一口一聲哥叫得殷勤又謙遜,王大海受寵若驚,對李瀾風印象極佳,王小溪托著下巴轉臉望窗外,豎著耳朵聽他們兩個說話,內心莫名慌張。


    王大海把這周份的水果零食日用品送上樓,在出租屋裏參觀了一圈,李啾啾活潑地飛到王大海肩膀上,親熱地啄啄王大海的耳朵:“啾啾啾!”


    啾啾認識這個巨大的叔叔!


    王大海撥了撥李啾啾的呆毛,誇讚道:“房子不錯,是比住寢室強多了……這一張床能睡開嗎?”


    王小溪心虛如驚弓之鳥,被這個問題驚得一顫,正想開口回答就被李瀾風搶了先:“能,我買折疊床了還沒到貨,我昨天打的地鋪,哥你放心吧,我肯定照顧好小溪。”


    王小溪默默盯他一眼,王大海則連連擺手:“別別別,睡地上多涼啊,你們一起睡。”


    聽沒,你哥讓我們一起睡。李瀾風唇角一翹,朝王小溪投去曖昧的一瞥,王小溪抹了把發燙的臉,抬眼望天。


    放好東西參觀完房子,王大海載著周身上下洋溢著新婚小夫夫氣息的兩人去學校附近的一家店吃烤肉。


    三人落座,李瀾風殷勤地用熱水涮起了餐具,邊涮邊道:“很多南方人吃飯前習慣這麽涮一涮,挺衛生的。”


    “涮涮挺好,飯店不一定給好好洗。”王大海附和著,從李瀾風手下搶過自己的餐具,“同學,我自己來。”


    李瀾風笑笑,沒攔。


    “我也自己來。”王小溪見狀,也伸手拿自己的餐具。


    李瀾風卻輕輕撥開王小溪的手,柔聲道:“水燙,我來。”


    王小溪咻地縮回手,隻覺被李瀾風碰到的地方仿佛比被熱水碰到還要燙似的。


    目睹了一切的王大海:“……”


    我皮厚禁燙,我弟皮薄不禁燙,這麽做沒毛病。


    洗好餐具,各式烤品陸續上桌,李瀾風用烤肉夾將一份秘製牛肉上灑的小碎蔥花盡數撥到盤沿處,道:“我記得小溪不吃蔥。”


    原本正打算幫弟弟撥蔥花的王大海一愣,忙道:“對,他不吃蔥和洋蔥,不吃青椒,不吃香菜……”


    王大海話還沒說完,李瀾風已眼疾手快地從一份烤肉汁蘸料中挑出了幾片香菜葉子放在垃圾碟裏,唇角噙著笑,用貌似責備實乃寵溺的語氣道:“嗯,挑食,胡蘿卜也不吃。”


    前段時間每天互相陪課李瀾風是沒少和王小溪一起去食堂,對王小溪的口味已有所了解。


    原本正打算幫弟弟挑香菜的王大海又是一愣,王小溪則大逆不道地在桌子下踹了李瀾風一腳。


    李瀾風無辜地睜大眼睛:“你踹我幹什麽?”


    王小溪痛苦扶額:“……沒有,不小心的。”


    ……對啊,我踹他幹什麽?我閑著沒事兒慌什麽!


    烤盤燒熱了,王大海下烤品,李瀾風拿著烤夾翻動,烤好的肉源源不斷地自動進入王小溪的餐盤,王小溪吃現成的都吃不過來,全程幾乎沒有主動伸筷子夾東西。


    “你別光烤啊,你快吃,夾子給我我烤會兒。”王小溪喝光一杯可樂,試圖去搶烤夾,李瀾風右手一抬,把烤夾舉到王小溪夠不著的地方,同時左手抄起可樂瓶飛快給王小溪的杯子滿上,含笑道,“你負責吃就行了,我就愛烤東西。”


    寵弟狂魔王大海目瞪口呆地看著李瀾風這一套寵愛連招,竟有種甘拜下風之感。


    “別鬧,夾子給我。”王小溪在桌下狂踹李瀾風的腿。


    別在我哥麵前把氣氛搞得這麽奇怪啊!


    李瀾風被踹得無法,用左腿把王小溪的右腿壓在沙發椅邊沿上,王小溪一怔,又出一左腿對抗,李瀾風便也把右腿加入戰團,兩人在桌下暗暗較著勁,四條腿麻花似的互相別在一起,李瀾風憋著笑,王小溪滿臉通紅,王大海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完全不知道桌下發生了什麽。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王小溪力量拚不過李瀾風,隻好氣鼓鼓地收回腿,李瀾風悠然自得地繼續伺候王小溪吃飯,王小溪緊張不已,吃飯的後半程一直在賊溜溜地觀察王大海的表情,所幸王大海是個粗線條,沒往什麽奇怪的方向想,隻覺得這位李同學真是人太好,另外就是平日裏照顧弟弟的活兒全讓李瀾風搶了去,這一點也讓王大海有種淡淡的失落與惆悵。


    顯然,天生喜歡照顧人的王大海先生需要一個新的寵愛對象了。


    打仗一般的晚飯吃完了,王大海把兩人送回出租房便驅車離去。


    此時王小溪心裏的普通疑惑已在一頓飯的時間內迅速進化為超級疑惑,剛一走進屋子,王小溪便忍不住回身質問李瀾風道:“你今天晚上什麽情況?”


    李瀾風關門上鎖,卻沒往屋裏走,像怕王小溪逃跑似的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什麽什麽情況?”


    “你在我哥麵前跟我……那樣。”王小溪觀察李瀾風神情,見他似乎是憋著壞,便瞪圓了眼睛警告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回事兒。”


    李瀾風低笑:“我怎麽回事兒?”


    “你就是,”王小溪深深喘了口氣,“你就是想在我哥麵前故意那樣,讓我哥懷疑我,好給我找麻煩,對不對?”


    李瀾風沒答,緩緩上前一步,忽然將左手繞到後麵按住王小溪的後腦勺,王小溪正疑惑著李瀾風此舉意義何在,身子便忽然被推了一下,整個人輕輕撞在玄關的牆上,腦袋枕著李瀾風的手。


    王小溪本能地掙紮了一下,肩膀觸到牆上的電燈開關,隨著啪的一聲響,整個屋子沉入黑暗。可幾秒過後,王小溪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便能借著清霜般的月光看見對麵李瀾風的模樣了,他離他很近,還用右手撐著牆,是一個標準的所謂壁咚的姿勢。


    “你說這話……”李瀾風的聲音在王小溪耳邊響起,“你自己信嗎?”


    王小溪本能地察覺到就要發生什麽了,心跳得胸腔發痛,隻覺得空氣驟然變得稀薄,怎麽喘氣都不夠用了。


    “那你,為什麽?”王小溪小聲問。


    李瀾風又往前傾了少許,與王小溪額頭相抵,鼻尖貼鼻尖,嘴唇與嘴唇間隻隔著二、三厘米的距離,他一開口,溫潤的吐息便掃過王小溪的唇畔。


    “我喜歡上你了。”他說。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在王小溪耳中產生了一萬道炸雷轟隆隆劈下的效果,王小溪感覺耳朵裏好像灌滿了聲音,但仔細一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再仔細一聽卻發現原來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聲聲入耳,響徹鼓膜,讓他連站都站不穩。


    “你……”王小溪勉強定了定神,顫聲道,“那個,你是不是還把我當女生呢?”


    一瞬間,王小溪甚至萌生了再給李瀾風看看diao的衝動!


    “沒有。”李瀾風笑了起來,端平的肩笑得微微發抖,“我又不傻。”頓了頓,李瀾風維持著這個曖昧得仿佛隨時會親在一起的姿勢,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喜歡你,喜歡你這個人,對我來說你的性別或許是個變量,但我喜歡你的感覺是常量,不會變了。你裝女生我喜歡,你男生的樣子我更喜歡……這就是李瀾風喜歡王小溪第一定律,我講得夠清楚嗎?”


    仿佛突然回到了高中物理課堂的王小溪忙不迭道:“夠、夠清楚……那你,是雙性戀?”


    李瀾風溫柔地嗯了一聲,問:“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我一直覺得我是直男啊……”王小溪慫得拚命往後縮,眼見自己這句話出口後李瀾風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了,忙老老實實補充說明道,“但是我現在不是特別確定了!我、我可能有點兒彎,但是你讓我想想,我還沒想明白,都是你最近總撩我,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彎了多少了……”


    李瀾風輕笑:“你找個量角器量量?”


    王小溪慌得口不擇言,昏頭漲腦地附和道:“嗯,我量量,你……總得給我點兒時間吧,性取向這麽大的事,我還不得好好考慮考慮。”


    李瀾風這表白雖說不太成功,可看著王小溪這副明擺著慌亂害羞的模樣,李瀾風心裏半點兒挫敗喪氣也無,甚至還隱約產生了一種表白已經成功的甜蜜錯覺,輕聲安撫王小溪道:“好,我給你時間考慮。”


    仍然與李瀾風額頭相抵的王小溪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問:“那我們能先不貼這麽近嗎?”


    “不能,話沒說完。”李瀾風道。


    王小溪:“那你說。”


    李瀾風收起按著牆的手,轉而撫在王小溪滾燙紅熱的臉上,問了個貌似不相關的問題:“你知道平行時空理論嗎?”


    王小溪秒答:“基本知道。”


    李瀾風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道:“這個理論認為,世界上存在著許多與我們所在的時空平行而互不幹擾的時空,這些平行時空裏包含了世界上所有的可能性,有的時空裏或許沒有人類,有的時空裏或許我沒有出生過,有的時空裏或許地球已經毀滅,有的時空裏你今天早晨吃煎蛋,有的時空裏你今天早晨吃包子……”說到這裏,李瀾風原本嚴肅的語氣一轉,重又變得輕柔起來,“可能,在有的時空裏,我們是青梅竹馬,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


    王小溪的心髒重重一跳,眼睛緩緩睜大了。


    “可能,在有的時空裏,我不是通過這麽氣人的方式遇到你的。”李瀾風繼續說著,“也可能,在有的時空裏,我今天和你告白你就答應我了,也可能,在有的時空裏,你現在會親我一下。”


    王小溪紅著臉眨巴眨巴眼,沒動。


    李瀾風一笑,笑得很好看。


    “也可能,在有的時空裏,我現在會親你一下。”


    李瀾風緩緩說著,微微偏過頭,用一隻蝴蝶落在草葉上的力度吻住王小溪的嘴唇。


    那就是這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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