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靜坐,這真是……趙靖宜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此事了,隻能沉著臉色喚來章毅吩咐道:“宮門口定要加強監督,記住不要讓人衝撞了這群書生,也不許其鬧事,熬不住了自行離開便罷,若是大聲喧嘩煽動者,直接拿下。”


    “是。”


    “這段時日京城防衛不可鬆懈,西街讀書人多的地方定要看住了。”


    “末將明白。”章毅領命而去。


    趙靖宜也是皇室,雖對皇子之間對壘拿春闈作伐實在不屑,不過書生們靜坐於皇宮強逼皇帝的舉動也是頗為不讚同,擊鼓鳴冤是應當,但如此行為卻是過了。若是每次不順其意,便如今日這般效仿,今後朝廷還有何威嚴?


    是不是都要看這群書生的臉色行事了?


    當晚林曦與趙靖宜走在林徑路上,談起此事,林曦忍不住反駁道:“這有什麽,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鳴冤無人理會,非得采取非常手段才能上達聖聽的話,為何不用?綜其緣由不過是朝廷法度不夠健全,官員無能罷了。”


    想起前世西方國家動不動就□□抗議,這個陣勢已經算溫和的了,不過是非暴力不合作而已。


    趙靖宜看了林曦一眼,沒有做聲。


    似乎那晚之後,林曦對他的態度正發生變化。從前見到他都是有禮疏離還帶著害怕,敢怒不敢言,後來他表明心意之後,便是直接禮貌地疏遠非得將關係撇幹淨不可,到如今會順口反駁了。


    這應該算是個好的趨勢吧。


    “皇上已經下令徹查,隻是抹不下麵子依舊未廣而宣布罷了。隻是最終誰輸誰贏不得知,然這次的成績是不會再算數了,或者重考,或者取消。”


    這事與睿王府關係不大,若不是因為林曦,趙靖宜也不會太關注,這個林曦也明白。


    雖說不在意,但是裴軒畢竟不隻是一個普通的相熟之人,要做到熟視無睹,林曦也不能。


    想到此,林曦淡淡一笑,“也好,想做官也並非那麽容易,讀書之前做人要緊,腳踏實了才能往前走,沒有挫折,人不會懂得滿足的。”


    這話從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口中說出來,總覺得一些怪異,趙靖宜看著神色淡然的林曦,心上微微有些疼痛。


    “回去吧,夜深露重。”


    伸手攬住林曦的肩膀,感覺到少年的單薄,心疼更甚。


    林曦這回沒有側身避讓,隻是不經意抬頭望了趙靖宜一眼,而這一眼,就看到趙靖宜那滿目的憐愛之意。


    頓時林曦感到壓力叢生。


    從還不是不從,這可如何是好。


    他能感覺到心正在慢慢偏離,忍不住握緊拳頭,或許他該離開王府再考慮一下。


    靜坐第一日,


    眾書生跪坐於膝上,坐姿端正,麵目肅容。


    然半天下來,未有吃食,未有如廁之後有人便忍不住了。


    可周圍禁軍及巡防營官兵正安靜地看著,嚴防死守任何人進來,自然無人送吃食,隻能艱難地忍著。


    靜坐第二日


    餓了一天,也沒喝水,那端肅的表情再也堅持不下去,有的已經東倒西歪了,但大多還堅持著。


    眾人隻看到若有人離開,禁軍巡防營官兵不會阻攔,然而要進來卻是不能了,任書生破口大罵也不放行。


    有人看不過去,起身前去理論,卻一同被帶走後,於是靜坐宮門的書生心中便頓生惶恐,萌生離意,隻是見同鄉同窗好友依舊在,便也拉不下麵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離開。


    有心說話,卻立刻引來了官兵的注視,便也訕訕地住了嘴。


    靜坐第三日


    眉來眼去,眼神交流的比較多了,嗡嗡嗡的響聲也多了起來。


    有人終於堅持不住暈倒在地,立刻被巡防營抬了出去,送於避暑之處。


    有一便有二,昏倒或者裝暈的人便多了起來,走了一批後,終於隻剩下最頑強的人依舊在此處。


    其中赫然便有夏書生和展書生。


    到了第四日,


    憑著意誌都難以堅持的人終於等來了宮門打開,一個太監雙手高舉著明黃聖旨走來,打開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徹查春闈舞弊一案,不得姑息,欽此。”


    至此,早已強弩之末的書生們紛紛倒地,再也沒有精力再鬧了。


    “啪——”一個耳光落在魏三公子的臉上,魏國公指著魏謙抖著手指哆嗦地最終隻說出了兩個字“逆子!”


    魏謙捂住腮幫子,看著憤怒的老爹,訥訥地低頭閃躲。


    “爹……”


    “別叫我!”魏國公大吼了一聲,目光瞧了瞧四周,看到花瓶裏插得雞毛撣子,立刻大步抄起來就劈向魏謙。


    “你個禍家的玩意兒,我怎麽生了你這個東西!文武不成,盡給老子惹事,連禁足都不安分,還不如打死了事,早知道就該一生下來掐死!省得你連累家人!我真是作孽啊!”


    魏國公越罵越氣憤,手上越發使勁,魏謙起初還不敢多,後來疼了便忍不住後退避讓,這讓魏國公越發生氣,“你還敢躲,你還有臉躲!混賬東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爹,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這次魏國公真的是氣恨了,下手越發沉重,突然臉上挨了一下,魏謙頓時哀叫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掉下來。


    魏謙是幼子,本就偏疼,這一聲喊,讓魏國公心頓時一揪,但一想到這混賬東西惹的禍,更是氣打不一出來。


    下人看得麵麵相覷,有機靈的早已經去搬了救兵,請了老夫人和夫人,又有管家和媽媽們齊齊上陣,勸老公爺罷手。


    正在這混亂之時,聽到一聲稟報:“老爺,梁王殿下來了。”


    魏國公頓時握緊了雞毛撣子,抬手就朝著魏謙的門麵打去。


    梁王陰沉著臉色進來,驚得兩旁下人紛紛推開,他大步進了屋內,正好看到魏謙的臉上被魏國公打得血紅一條,看起來麵部猙獰嚇人,頓時一怔。


    “嶽父大人這是做什麽?”


    語氣雖冷,但臉色已經不是那麽可怕了。


    魏國公心裏微微一鬆,但臉上越發憤怒,指著魏謙破口大罵:“惹了禍事,連累王爺,這種狗東西留在還能做什麽!我恨不得打死了事!”


    魏謙捂著臉,默默不作聲,臉上那清晰的幾道紅印,看起來好不可憐。


    本來上門問罪的梁王頓時也不好發作了,畢竟是妻舅,又還需要魏國公的助力,隻好默默忍下,隻是神色森然地盯著魏謙問道:“你何時買的題,又找何人做的文章?前因後果,給本王一一說清楚。”


    麵對梁王姐夫那風雨欲來的臉色,還有一旁怒瞪著眼一臉焦慮的魏國公,魏謙訥訥了幾聲,終於老老實實地回答。


    自從被趙靖宜送回來禁足,魏國公就盯著他抄律法,好不容易抄地差點斷手完了上交後還依舊出不去,魏謙煩躁地想掀桌子。


    正好春闈前不久,平日的狐朋狗友趁著魏國公不在來找他,於是魏謙便哭著喊著讓祖母和母親心軟放了他們進來。


    這幾人正是那日被趙靖宜一同拎走的幾個,不敢對睿王爺有絲毫不滿,便將怨氣都放在夏書生等人身上。談到近日裏這些書生不是作詩吟對子,就是茶園開茶會,一個個文采斐然,引了一群追隨者,都說高中有望雲雲,看得他們牙癢癢。


    這些雖勉強中了舉,但肚裏有多少墨水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高中的機會渺茫。


    魏謙一想到死對頭蕭玉衡地再次嘲笑聲,頓時心裏不平起來。


    “這時,王雲起說他能有辦法弄到考題,這會兒大家都在押題,混在裏麵提前找人做一篇,誰也看不出來的。”魏謙縮著腦袋嗡聲說。


    魏國公聽到這裏就忍不住抬起手來,又生生忍住了,怒罵道:“你頭上長得是豬腦子嗎!不想著用功讀書,就知道這些邪門歪道,簡直是……簡直是……老子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東西!”


    梁王眼裏發冷,“繼續說。”


    “哦,我本來也不相信的,就問他真假,王雲起拍著胸脯保證,他說那人也是這批考官裏的,因為最近缺錢才準備鋌而走險,最多賣給三個人,開口就要五百兩。我唬了一跳,五百兩可不少,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王雲起就說蕭家大郎放出話來我魏謙這回還得坐冷板凳,我就頭腦一熱答應了……啊——爹,疼,疼啊!”


    魏國公聽到這裏就聽不下去,抄起雞毛撣子就是一頓胖揍,人年紀就大,打得氣喘籲籲,隻聽到魏謙哭爹喊娘。


    梁王冷冷地看著,心道若是能打死也算了事。


    同是妻舅,怎麽差別就這麽大,這個時刻他無比羨慕有個蕭玉衡這樣妻舅的趙靖宜。


    既然打不死,他也懶得再看了,趙靖宜好不容易名正言順地幫自己將這禍家秧子拘起來,沒想到還是惹出亂子。


    魏謙榜上有名,還是二甲靠前,比會員榜眼更加惹眼,簡直走哪兒都是他梁王的標簽。


    遠處傳來魏家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喝止聲,還有國公夫人的心痛呼喊聲,梁王看著這亂糟糟的一家,幹脆一甩袖子,走了。


    到了門口,正看見刑部尚書*帶著刑部官差等在此處,同時還有大理寺員外郎及都察院都禦使一旁陪同。


    見到梁王,皆紛紛行禮,刑部尚書笑嗬嗬道:“梁王殿下原來也在此,我等奉聖上旨意,三司會省春闈舞弊一案,正要尋魏公子問話,還請殿下行個方便。”


    說著恭恭敬敬地行禮。


    梁王心情正差,麵對刑部尚書也是皮笑肉不笑一聲,“鄭大人真有意思,你刑部拿人還需要本王的同意不成?父皇的旨意,本王遵守都來不及呢。人就在裏麵,剛遭了老公爺的一頓打,估摸著不抬著走不了。”


    說著便昂首離開了。


    刑部尚書是淑妃一表三千裏的表親,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人,不過是因了同一個姓氏倒是起來了。


    梁王走了一步,又回頭說:“本王這小舅子雖不學無術,但大奸大惡之事是想不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東西引誘他,這種人,更是可惡吧?”


    刑部尚書恭敬地再次行禮,“我等自會秉公守法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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