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爺, 這裏發生的騷亂應該不會被報道出去吧?”


    帶著笑意輕聲發問, 在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之後, 季嵐川雙指並攏拂過左眼, 垂眸看向那個扒住自己腳踝的小鬼。


    對方是個四五歲模樣的男童,長相倒不怎麽難看, 就是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嘔, 他仰頭看向季嵐川, 沒有眼白的瞳仁頗有些駭人。


    養小鬼, 顧名思義就是以術法困住夭折孩童的魂魄、用主人精血飼養驅使他們做事, 而這些孩童的魂魄一旦被拘,就再也無法正常地踏入輪回。


    如此有損陰德的邪術, 正統天師都不屑去做,見男童的脖頸被一根墜著桃木的紅線束縛, 季嵐川就清楚對方是一隻有主的厲鬼。


    心念電轉,黑發青年勢如疾風,一把便拽住了那垂在男童身後、不知通往何處的線頭, 厲鬼本身沒有什麽重量, 發覺自己被人拎起,那男童立即哇呀呀地亂叫起來。


    “閉嘴。”


    指尖驚雷閃爍, 季嵐川沒好氣地低喝出聲,天知道落在外人眼中,他此刻的舉動會顯得多不正常。


    轉頭見秦征正擔心地看向自己, 季嵐川猶豫一下,還是替對方短暫地開了天眼, 雖說陰陽二界本該涇渭分明互不牽扯,但有他和功德金光護著,事情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差錯。


    因為被青年用手觸碰,那本是虛像的紅線也有了實體,黑瞳小鬼拚命在空氣中劃動著四肢掙紮,樣子看上去很是滑稽和可笑。


    除開天師和八字輕者,這鬼童的存在便隻有飼養者才能看到,故意將右手抬高,季嵐川果然看到那高瘦男人正滿臉驚恐地望向自己。


    好歹都是見過世麵的大人物,在經過短暫的驚慌之後,除開臉頰被吊燈碎片劃傷的某位女士,大部分賓客都重新恢複了鎮定,在這種時候,季嵐川那古怪的舉動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手臂未動,可青年手中的紅線卻不合常理地前後搖擺,眼見著那小鬼掙動的幅度越來越弱,高瘦男人終於繃不住開口:“放開它!”


    “就知道是你,”全然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季嵐川並不在意旁人探究的目光,瞥了眼對方氣血兩虧的臉色,他語氣淡然道,“以血飼鬼折陽壽,那位大師沒有告訴你嗎?”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被飼養的小鬼多為橫死,怨念極大絕非善類,養鬼人長期以精血供奉,體虛神弱,稍不留神就會遭到對方反噬,哪怕一時順風順水得償所願,往後的日子也必定橫禍臨門早衰離世。


    這種飲鴆止渴的法門,也隻有亡命之徒和不明真相的傻子才會用。


    “你、你少胡說。”見青年一口叫破自己飼養小鬼的方式,那高瘦男人雖還在反駁,氣勢卻不再像剛剛那樣囂張。


    有秦三爺坐鎮,誰也不敢打擾這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但看那高瘦男人閃躲的眼神,明顯就是被青年踩到了痛腳。


    “付姓,三十六歲,已婚無子,”一步步地逼近對方,季嵐川漫不經心地推算,“經濟問題導致夫妻感情不睦,近三月來生意卻蒸蒸日上,這位先生,您瞧我說的對嗎?”


    還沒等高瘦男人說話,會場內就有知情者發出低低的驚呼,對方名叫付宏達,身家情況確實和青年說得一模一樣。


    “隨便打聽就能知道的事情,說對了又能怎樣,”忌憚地看了眼秦征,依賴鬼童轉運的付宏達強撐道,“三爺勢大,卻也不該任由情人搶走我的東西不放。”


    搶東西?搶什麽東西?就是那根平平無奇的紅線嗎?


    聽完付宏達的說辭,所有人都覺得對方是腦子進水才會敢和秦征頂撞,可季嵐川卻知道,若是沒了鬼童,對方的財運必定一落千丈。


    還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


    連佛都不渡作死之人,更何況是季嵐川這個沒有信仰的真神棍,本想就此把這髒東西還給對方,誰料那鬼童眸中紅光一閃,竟發了瘋似的咬向秦征。


    可它卻沒能成功。


    一隻如羊脂玉般白皙修長的左手將它攔住,淡淡的金光似紗似霧地籠罩其上,間或還夾雜著深紫色的雷電弧光。


    “桀桀,小娃娃還有些真本事。”


    受到背後之人的力量加持,那鬼童忽地從季嵐川手中掙脫,嘴裏吐出蒼老的男性聲線,拍賣會場的眾人麵麵相覷,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怎麽回事,這聲音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腥臭的味道向四周蔓延,鬼童尖銳的利爪夾雜著陰風向季嵐川撲去、引得會場內的夫人小姐們都不自覺地緊了緊衣服。


    “聒噪。”


    不耐地皺眉,季嵐川並指為劍,分毫不差地引雷劈斷紅線,一身再西式不過的淺色禮服,卻偏偏被他穿出了些廣袖寬袍的颯遝。


    用金光網住那脫離束縛的小鬼,青年準頭十足地將它向付宏達懷中一丟:“還你的。”


    被幕後操縱者催化的鬼童青麵獠牙,早已暴露出夭折時悲慘的死相,付宏達手忙腳亂地接住,又在對方咬向自己脖頸時拚命地將它丟出。


    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若是能這麽容易擺脫糾纏,養小鬼也不會被列為道法中的邪術,無論付宏達如何抵觸畏懼,那鬼童都像膏藥一般手腳並用地纏在他身上。


    “秦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見付宏達瘋子似的在地上打滾,本就看兩人不順眼的宋岩章騰地起身,“好好的一場拍賣會,你卻任由自己的小情人在這裏裝神弄鬼。”


    輕抬眼簾,秦征目光淡然地掃過在場賓客:“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山嶽一般重重壓在眾人心上,無論這場鬧劇是真是假,他們都沒有資格去置啄秦三爺的做法。


    “秦征。”被對方如此不留情麵地嗆聲,宋岩章麵上穩重,實則手指都被秦征氣得發抖,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挽回宋氏名聲的機會,誰成想又被眼前這兩人聯手搞砸。


    付宏達的事情一出,無論媒體報道與否,宋家都不會再是這場拍賣會的主角。


    匆匆忙忙將現場的狼藉收拾幹淨,訓練有素的主持人再次出言活躍氣氛,被斷定精神不正常的付宏達由保安“請”出會場,季嵐川坐回男人身邊,小聲地道了句歉:“對不起。”


    被那陰邪的術法刺激,他今晚的行事著實不夠謹慎,若非有秦征護著,方才的那出鬧劇肯定不能妥善收場。


    “我在這裏,你合該更有些底氣,”偏頭看向青年,秦征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付宏達的反應,本就從側麵證明了你的說辭。”


    喜怒不形於色,縱然嘴上不說,但在場眾人心裏最少信了五分。


    握緊手中斷裂的紅線,季嵐川的眉頭卻仍舊沒有放鬆,盡管他已經引雷將鬼童背後之人打傷,可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秦征的體質。


    男人的命格貴不可言,難保不會引起某些宵小的窺伺。


    經過這麽一鬧,秦征也無意再參加之後的晚宴,早就安排好人以高價拍下玉墜,拍賣會一散場,他便打算帶著小兔子回家。


    同樣想念張媽做的晚飯,季嵐川對男人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可他才剛一起身,就感到自己的腳踝一陣劇痛。


    “嘶……”


    倒吸一口涼氣,季嵐川不受控製地向後跌去,秦征見狀,立刻眼疾手快地將人扶住:“怎麽了?”


    “左腳很疼。”


    青年的語氣還算平靜,可秦征卻能聽出對方聲線中暗藏的顫抖,將人扶回座位上坐好,他毫不猶豫地在青年麵前單膝跪下。


    “三爺?”


    瞳孔微縮,季嵐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手,慌忙去拉半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沒事的、您快起來……”


    幹淨的褲腳被工整地卷起,看著青年腳腕處高高腫起的五條指印,秦征心疼又生氣地反問:“這也叫‘沒事’?”


    說不出話,季嵐川也沒想到那小鬼手上竟還帶著屍毒,潛伏許久一朝爆發,對方的屍骨定然經受過特殊的煉製。


    “真的沒事,回去畫張符燒灰入水洗洗就好。”怕男人擔心,季嵐川強忍疼痛撐起一張笑臉,他體質純淨,最受不住這種醃臢的髒汙。


    動作一頓,秦征避開青年亮晶晶的水眸:“真難看。”


    早就摸清對方嘴硬心軟的屬性,季嵐川也不生氣,隻是彎著嘴角衝男人張開雙手:“要抱。”


    ——不給對方找點事做,這人還不知道要在自己麵前跪到什麽時候。


    “淨會撒嬌。”


    完全無法抵禦青年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秦征起身,稍一用力便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假裝感受不到其他人震驚的注視,季嵐川幹脆將自己埋進男人懷裏裝死,反正他戲路多,臨場演個恃寵而驕的小金絲雀也沒什麽。


    然而,還沒等兩人走出會場,蹲守在門外的付宏達便推開保安衝了進來。


    “大師!我錯了大師!求您大人大量救救我吧!”


    聽到對方撲通一聲在自己和秦征麵前跪下,季嵐川無語地從男人懷中探出頭來——


    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怎麽一個兩個都要衝他下跪?


    作者有話要說:


    季嵐川:眾愛卿平身。


    秦征:單膝,求婚,懂?


    生理期劇痛,坐不直,大腦痛成漿糊,更晚了很抱歉,欠下的二更明天補。


    日常比心,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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