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一身氣勢、也收起寶鏡後,明蒼岫的精神放鬆下來,被吞噬的魂魄融合回來時帶來的記憶再也壓抑不住,潮水般湧入識海。奔湧的記憶和激烈的情感直扣心門,他承受不住,當下坐倒在地,陷入定中。


    隨著記憶融合,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本體怎麽會被奪舍——就是為了這個十年一度的點靈大賽。


    點靈這項技藝乃是這座小世界獨有,因為這座小千世界與其他世界不同,靈脈之處生的不是外麵世界那種寶石般剔透的靈石,而是一種裹在玉璧裏的靈珠。這些靈珠裏滿含著水一樣的靈液,見風就化作靈氣飄散,除了天地生成、裹著它們的靈璧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收得住這靈氣。


    小的靈璧可以直接打破使用,可是那些蘊含著更豐厚靈氣的靈璧,這麽使用就顯得太浪費了。


    這個世界的修士長久的摸索中,終於尋出了一樣完美地利用靈氣的辦法——就是將靈璧打磨成當中嵌珠的玉璧一般形狀,靈珠上方隻留一層薄如蛋殼的玉殼,裹住裏麵濃厚的靈氣。再於大塊玉璧上環著珠子刻下鎖靈陣紋,在與陣紋起首相接之處用凝成針狀的靈氣刺破一個和引靈槽同樣粗細的小孔,將靈氣引入鎖靈陣。


    如此一來,若是不用的時候,這靈珠中的靈氣會被鎖靈陣鎖住,不會流失;到了該用的時候,隻消靈力輕輕一引便能將珠中的靈氣引入體內。


    而在璧上刻紋絡、破靈珠的手法,便被稱作“解靈璧”。靈玉本身就是浸潤在靈脈之中的,玉石內含著粗糙紊亂的靈氣,刻陣時這些靈力就會影響下刀的力道和方位。


    但陣紋刻壞了還可以重刻,但最後點靈眼時出了差池,整塊靈璧就毀了。


    靈眼點得好的,珠內靈氣可以蘊藏萬年不散,使用起來也圓轉隨心。若點得靈眼小或是歪了,靈氣引出來便不順暢,可能影響修行;而若點靈時凝出的靈錐稍有不穩,出口沒能精確地對準封靈陣的陣口,珠內的靈氣就會蒸騰化散空中。


    因此,越是高階玉璧,對點靈師的修為要求就越高,金丹以上的真人才有可能解出地級靈璧,而天級靈璧,至少也要丹成六轉。


    可是為了這次點靈大會,他在金丹五轉,剛剛換去凡骨,尚未重生血肉時就已試著解天級靈璧了。


    仗著他天賦過人,又自幼苦練,解靈璧時一步步中規中矩地小心完成,到後來也能順利完成了,成品沒有什麽失誤的地方。可是畢竟修為略遜,刻引靈陣時並不像從前那樣順暢,點靈眼時也常要琢磨許久才敢下手,解出來的玉璧總少一分靈性。他覺得這是因為自己的境界略低,手還不夠穩,於是服下丹藥,閉關衝擊金丹六轉,聖胎之境。


    鬆風正是在他閉關的時出手暗算了他。


    因為鬆風修為低,人平常也顯得老實,弱不禁風的,明蒼岫一向憐惜他,把他留在自己的院子裏灑掃整理。就是他天資不佳,年紀漸長修為不見長,也沒打算把他放出去另換機靈人來。


    是以鬆風才能趁灑掃的機會在他院子裏藏下召引魔頭之物,在他衝關最關鍵、最經不得打攏的時候勾來天魔,無聲無息地困住了他的魂魄。


    幸好鬆風學到的奪舍手法並不高明,隻要他的魂魄一散,這副肉身也要跟著死亡,所以鬆風才沒直接吞噬他的真魂,而是將魂魄煉入己身,憑自己的魂力和魔法壓製。而在被壓製期間,因為他的真靈遠比鬆風強大,所以有多時候是能清醒過來的,隻是無法奪回被控的身體,隻能眼看著這人用他的身子做出無數毀敗他名聲的事。


    他看到了鬆風點靈失敗,糟踐了無數靈璧之後發現自己的本事與明家宗子的頭銜不稱,為怕有人看出真相,故意引魔入體,毀了他雙手經脈。


    他看到鬆風在將這消息傳布江湖,以至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個廢人,明家上下也覺得他沒有能力再掌家,各房人心浮動。


    他看到徐寄塵聽到他手傷之後親自到明家照顧他,裝著他的樣子鬆風躺在床上,才躺了幾天就露出本性,扒著徐寄塵投懷送報,還說什麽“願為絲蘿,得托喬木”。


    徐寄塵怒然離開,鬆風就頂著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邊跑邊喊著許多不知恥的話,還在明家大門外平地摔了一跤。


    再之後,同為解石世家,一向與明家有嫌隙的陸家少主陸登找上門來挑釁,鬆風竟然頂著他的殼子被人說得嗚嗚咽咽地哭了……


    哭了……


    還被陸登捏了臉,嘲笑像女人一樣。


    他當場一口黑血噴了出來,忍不住後悔自己之前沒答應晏寒江,買張塑容丹從頭來過。


    幸好旁邊的有負責憑的客服看著,看他情況不對連忙塞了粒清心寧神的丹藥進去。


    丹藥入喉,明蒼岫的氣血平緩多了,又吐了口血,忍著惡心接著往下看。這之後,鬆風被叔伯、長老甚至堂兄弟們質問為什麽在對手麵前那麽軟弱,丟了明家的麵子。他無法回答,又嫌家人責怪他,惱羞成怒地叫人套了車出去散心。


    這一路上他不知道招惹了多少禍端,虧得還頂著明家宗子這張皮,闖了禍要麽有人看在明家麵子上忍了,要麽有人看在明家麵子上出手解決了,而鬆風自己……就隻會哭。別人幫他做點什麽,他就大哥大哥地叫上,主動貼上去給人占便宜,簡直連風塵女子也沒有這麽軟的骨頭。


    直到他到了青湖遊玩,“天真爛漫地”引來了溫真人圍觀,然後兩人一個圖人依靠一個圖明家靈璧,你來我往地遊了遊湖、吃了吃飯、摸了摸“他的”身子之後竟就這麽勾搭上了!


    鬆風竟還把溫靖真人當成了靠山,大肆在對方麵前貶低明家,把這一家人能賣的*都賣了出去。幸好他之前就是個灑掃小童,之後又忙著裝病、勾搭人、嘔氣,並沒碰著多少明家核心的東西,不然靈脈、藏室在哪兒,他都敢告訴一個才認識的人。


    可他雖然不知道這些*,卻還用著明蒼岫的身子,溫真人見問不出有用的東西,便哄著他簽了血契,憑真正的明家未來家主身份把明家弄到了手。現在這血契還沒效力,但有一天他繼承家主之位,明家就要應誓而成溫家了!


    有了溫靖撐腰,鬆風的底氣更足了,滿天下亂跑,也不管是哪一家屬地。直到在另一位九轉金丹傅真人門下碰了璧,幾乎惹下殺身之禍,他才知道厲害,重回了明家。


    一個不會點靈,沒有腦子,隻知道拈酸吃醋、欺壓旁枝、淩虐下人的人,在明家這種憑能力上位的地方怎麽過得下去?


    沒過多久,他就被逼出了家門,找到溫真人賤賣了明家,又跟那些所謂的“大哥”們到處逍遙,直到被徐寄塵找上門來,騙到了渾塵藥別業驅邪。


    再之後,這兩位負責的客服和客服家屬就過來了,帶著他的身體來到這座山莊,還把溫真人困在了空中。


    記憶完整融合,明蒼岫終於從深定中蘇醒過來,對邵宗嚴和晏寒江苦笑了一下:“多謝兩位道友照顧,剛才我融合記憶,看到了許多……嗯,說不出口的東西。要不邵道友喂我靈丹,怕是我當時就氣出心魔障了。”


    邵宗嚴客客氣氣地答道:“道友何必見外?你是我們遊戲的顧客,我這個做客服的為你做什麽都是該當的。”


    “……那怎麽行!受人滴水之恩也當湧泉相報,何況兩位救的是我的性命呢?現今我也隻拿得出來些靈璧,來日我丹成九轉,考進文華宗,有能力報答兩位道友之後,隻要二位一句話,無論何事都義不容辭。隻是……在我能報恩之前,還要厚顏請晏道友再幫我一個忙。”


    明蒼岫的耳垂微微泛紅,低著頭向他們行了一禮:“鬆風用我的身體簽了血契,將明家獻予溫靖溫真人,不撕掉血契,那麽除非我或他死去,明家始終都會套著這個枷鎖。此事憑我的能力卻不那麽容易解決,隻有請晏道友幫忙震懾溫真人,迫他放棄血契了。”


    晏寒江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朝空中一招手,那幾條龍就帶著溫真人落了下來,同時被困的金丹修士卻是仍在空中,不得他允許就落不下來。


    溫靖落地之後,看著言笑晏晏站在一起的明蒼岫三人,眼中露出一絲恨意,強自維持著風輕雲淡的態度說道:“好有心計的明少宗主,原來之前你對我裝瘋賣傻、虛與委蛇,就是為了把這兩人帶進寄塵山莊。”


    “不不,之前那個是真傻!”邵道長連忙開口維護客戶的名譽:“那是一個魔修奪了明蒼岫的舍,我們客戶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人,不信我把那個魔修的魂體給你看。”


    他極自然地伸手拿過鏡子,指力一催,那個躺在手術台上的小人兒便被推得站了起來。看到溫真人望過來,小人兒立刻哭喊道:“溫真人救我!溫真人,我才是真正的明蒼岫,他們才是假的!他們都是來害你的,我才是把明家獻給你的明蒼岫,我怎麽可能害你啊!”


    明蒼岫正容看著溫真人說道:“真人覺得孰真孰假?覺得我身為明家宗子,受家族養育數十年,能因為一時與兄弟鬥氣,便將整個家族獻與外人嗎?那人簽的血契明某不敢認、不能認、不會認。請真人將那份血契交與我,我願意另簽血契,保證在飛升之前為真人提供一樣比靈璧更有價值的東西。”


    溫真人冷笑道:“小輩狂妄,以為區區幾句話就能騙過我?什麽奪舍,那個鏡子分明就是你們等的法寶吧,以法寶之力造出幻象,然後假裝被人奪舍,理直氣壯地把血契要回去?嗬嗬,你明家的靈璧都在我手上,如今我可一言而決之,我憑什麽要放棄到手的財勢,再等你拿出什麽虛無縹緲的寶貝?”


    邵道長皺著眉說:“這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之前他和鬆風還商量了,聽說我們要等千蜃閣送來技術支持,就跑去劫我們的傳送陣光呢。要不是晏兄是元嬰真人,攔住了他,我們這回救援就失敗了。”


    “原來如此。”明蒼岫歎了一聲:“既然如此……”


    他將手裏的鏡子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照向溫靖。兩人都是金丹修為,五轉與九轉在這座小千世界看來差距極大,放到觸摸大道也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的大千世界,其差別即可忽略不計。


    何況明蒼岫是在遊戲裏修到合道境界才許畢業的,修為雖然降了,眼光還在,下手穩準狠,當即便收了溫靖一縷分魂到鏡中,然後收起鏡子,拱手道:“真人如今願意交換了麽?”


    溫靖怒道:“你是魔修!你這樣謀害老夫,來日天下諸真須饒不得你!”


    明蒼岫神色沉靜,淡淡道:“溫真人當真看不出當時我身子被人占了?若看不出來,怎麽會誘騙鬆風簽血契將明家獻給你?你當初既有此行,便該知道有朝一日我回來了,定要討回這份公道。溫真人,你馬上就要飛升的人了,又沒有後輩子弟,貪圖這些世俗之物又有何用?”


    怎麽沒有!他要飛升上界,以後要維持著現在這樣的身份和生活,最不能缺的就是靈璧。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看上之前那個放蕩又無知的明蒼岫,親自出麵給他撐腰,幫他奪得少家主的位置。


    可是現在這個明蒼岫抬手就能勾魂,卻比那個心狠手辣多了!


    那縷分魂進入鏡中,就像進入了另一重世界,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分魂見識到的一切,就算對方不下手煉魂,那個仿若上界的世界也快要迷了他的心,讓他把分魂認作主魂,那個真實又繁雜的世界認作真的了。


    一旦把持不住心神,他這主魂說不定就要被迷入鏡中了!


    溫靖咬咬牙道:“說什麽被奪舍,你才是魔修!罷了,你有人撐腰,我今天暫低一頭,但願你以後長長久久裝下去,別露了餡兒……”


    他將手一揮,扔出血契,明蒼岫拿回來和記憶裏對比一下,又逼出精血相引。確認了是真的之後,他便伸手握住,默運靈力,一道丹火從上麵燃起,將這道血契燒成飛灰。


    之後他一抹鏡麵,斷了分魂傳回的信息,誠懇地勸道:“前輩還是盡快飛升吧。這座世界外還有諸天萬界,我輩還丹修士在這世上看來便是頂尖的高人了,可大千世界裏還有元嬰、陽神、大乘、返虛、合道等咱們想都想不到的境界。那裏的天才人物十幾歲就能築基,百餘歲就能成丹,我等久在下界,隻想著享受凡俗富貴,卻不知這是把大好修行時光和壽元都浪費了。”


    溫靖叫他一說,想起分魂曾見過的那般繁華景象,心神不禁為之動搖,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明蒼岫當場取出一枚靈璧,用藏在法寶囊中許久沒動用過的靈刀飛快刻下,廖廖幾筆便刻了一行文字,隻是其字體甚怪,看不出是什麽意思。


    文字一成,那枚普通玉璧便閃現一道靈光,竟化作了法器!溫靖瞠目結舌地看著靈璧,伸手就想去拿回來。


    那隻大手遮天般蓋過來,明蒼岫動也不動,抬手將靈璧照得溫靖,璧上文字化作一幕仿若圓光幻視的場景占滿了這座院子,其中的人拉著溫靖推到下麵。他就像被控了魂一般恭恭敬敬地站下了,朝明蒼岫低頭行禮。


    晏寒江低聲解釋道:“那句話刻的是‘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後德讓。’這是文華宗的手段,他們不學理科,而是文字中凝結的大道偉力強壓著人遵循文中的天理人道,比較適合這些不接觸現代知識的人。”


    邵道長羨慕不已,恨不能自己也改學文華宗的知識,不用做題計算。明蒼岫也是心有戚戚地說:“我36級轉職時本來想看看別的門派是學的什麽,結果到各派轉了一圈,竟然一樣也聽不懂,想當散修人家還嫌我‘顏值不夠’,說是得有尖下巴的才要。”


    說起尖下巴,邵道長便想起了尖下巴的清景道長,連忙問道:“我們離開之前,能否請道友幫我們去傳送陣那兒打個評價?若我做得不差,還請道友手鬆一些……”


    明蒼岫雖沒玩過旅遊版,卻也十分配合,笑道:“自當從命。”


    他收起法力,將那枚化成法器的玉璧交給了回過神來的溫真人,勸道:“這才是大千世界的手段,你我坐井觀天太久,我如今開了眼界,不忍真人這樣曾在修界懲凶扶弱、人人敬仰的前輩為了些許小利忘了大道,還請你早做抉擇吧。”


    溫靖握著玉簡,忽然朝他施了一禮:“明道友之言甚是,我之前差點自誤,多謝道友點醒。今日起我便閉關修行,過去種種,還請道友為我遮掩一二。”


    他一揮手,三人就被送出山莊,整個寄柳山莊也沉寂下去,化作了一片與凡物毫無區別的舊宅院。晏寒江將那些還在空中飄著的修士扔進莊裏,幾道靈光在莊內閃了閃,隨之同歸於寂。


    邵道長覺著這位客戶心忒善,也太信任人了,不免替他憂心:“萬一那位真人隻是一時動搖,日後又改了主意呢?他要是出來攪風攪雨、說你壞話,別人信他不信你怎麽辦?”


    客戶垂眸歎道:“溫真人品性貪婪,好用小心機,不見大智慧。他拿了我的玉璧,必定不會扔掉,而會在別人身上試用,隻要這東西在他身上,就會發揮潛移默化之效;若真的用了,更會被文字同化,人品慢慢也會變好的。


    “更何況……我也不信任他,所以那道分魂我沒送回去。”


    這裏到底不能和大世界相比,人心浮動,名利紛擾,他在文華宗那些清靜安寧的仙家日子結束了。


    他頗為惆悵地輕歎了一聲,對著遠方凝望了一會兒,神色漸漸沉毅,對客服和家屬說:“咱們走吧,請兩位先隨我去明家,讓我好好答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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