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字的檢討,還不許抄襲、不許下人代寫,逼得年近七旬的趙老莊主吃不香睡不著,大把大把地掉頭發。。しw0。膝下兒女也憂心不已,燉湯煨藥給他補身子,還買來上百斤的文選、字典,好讓老父借鑒著湊字數。


    至於還在徐家養傷的趙明軒,就連消息都還沒來得及傳過來,隻能當一當兄姊口中“老父受辱還在外遊蕩”的不孝子了。


    那位送進廟裏的姨娘更讓人操心。她出家之前不識字,出家之後也沒學,老管家不得已去向晏寒江求情,允許她口述檢查,家裏的帳房代筆。


    不管他們怎麽折騰,心裏服不服,三日之後,厚厚兩摞檢查都按時按量送到了邵宗嚴手上。


    《老子》五千言,《莊子》內篇一萬七千餘言,他手裏拿著的兩篇檢查加起來比一份道家典籍還要厚了。邵道長抱著這摞沉重的字紙,洗幹淨手,一頁頁仔細翻閱。看著看著,點在紙麵上的指尖慢慢停住,人仍是坐在那裏,神思卻已經散了,半晌也沒翻一頁。


    晏寒江遛過去看了一眼,指尖落的地方也沒什麽稀奇,不過是把前麵幾頁寫的顛倒順序、換了些形容詞重說一遍,沒有什麽會刺激到人的地方。邵宗嚴怎麽忽然愣起神來了?


    他走到書桌對麵,伸手托起邵宗嚴的下巴,本想問他在想什麽,卻見到那雙多情的眼裏蓄著一層薄薄的淚光,神色空茫。


    “怎麽了?”他抬起手輕柔地合上了那雙眼,含在眼眶中的淚珠順著眼角流下來,濡濕了他的手掌。


    邵宗嚴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平平靜靜地說:“他說我沒有錯,不是我勾引了那位夫人……他說他當時就看出我沒有逾矩行為,隻是生氣愛妾移情別戀,遷怒於我。就連碧塵山莊後來派人追殺我的事,也不是因為他真有多恨我,而是因為有人挑頭這麽做,碧塵山莊身為江湖正道要與他們共同進退。”


    “我沒勾引過他的側室夫人,我沒有虧欠他,我沒有錯。”


    這麽多年,這麽多人都在說是他貪花好色,到處誘惑良家婦女。他這副不像良家道士的模樣,離山之後一次又一次被人追求、被“捉奸”的經曆,世人加諸他頭上的罪名,猶如重重枷鎖,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他自己也接受了那些罪名,心中自卑又自責,覺著虧欠那些人,完全不敢反抗他們的追殺和傷害。到了後來,他幾乎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就像隻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便要逃走,逃避那些人,也逃避自己的罪孽……


    原來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勾人,身上桃花運重,他就真的有罪。


    現在有終於“受害者”說錯不在他。雖然是在晏寒江武力威脅下得來的,可是這份檢查,這份道歉對他實在是太重要了。


    他放鬆了緊繃的肌肉,身子前傾,倒進眼前這個並不溫暖卻讓人可以安心依靠的胸膛。


    晏寒江自然接得住他,扛得起他。他伸手將人摟進懷裏,一下下撫著他的背,溫聲道:“你沒有錯,是他們的錯,他們都會認錯的,你不用再難受了。”


    不管是不是出於本心都無所謂,他隻要所有傷害過邵宗嚴的人公開道歉,要讓這個小千世界裏再沒有人敢——不論當麵還是背後——說邵宗嚴一句不是。


    他半蹲下去,順著邵宗嚴濡濕的眼角烙下一串輕吻,手指順著腰線滑到係得緊緊的腰帶結上,靈活地解開帶子,讓束得嚴嚴實實的衣擺一層層散開。細韌的腰身呈現在他視線中,肌肉繃得輪廓分明,因為寒冷或是緊張微微顫抖著。


    他的手順著衣擺探進去,仰頭看著邵宗嚴,說:“別怕。”


    邵宗嚴一手攏住胸前衣襟,另一隻手按著他那隻太過靠下的手,壓低聲音說:“外麵有人,會看見的。”


    “不會的,我用法術設了界域,從外麵看不見裏麵,人也闖不進來。”晏寒江又一揮手,敞開的窗子自動關閉,房裏陡然暗了下來,暴露在空中的皮膚不再白得刺眼,其上因為被碰觸泛起的血色也顯得模糊難辨。


    邵宗嚴腦中閃過許多動作畫麵,緊緊按住腰間那隻兩手,緊張地、乞求似的問道:“你還是就蹭蹭,不進去嗎?”


    “不,不會。”晏寒江搖了搖頭,把他的腿搭在椅子上,身子伏得更低,聲音也壓抑得格外低沉沙啞:“你可是主動送進我懷裏的,我這回恐怕沒辦法放過你了。”


    濡濕的聲音響起,邵宗嚴猛地抽回手來堵住嘴,身體僵硬地貼在椅背上,隻肯泄露出一點壓抑的呼吸聲。


    “叫出聲來,我想聽。”晏寒江拉開他的手,交換了一個帶著腥膻味道的吻,然後啄幹他臉頰和眼角的淚珠,抵著他的額頭淺笑:“這樣就哭了可不行,我還沒開始欺負你呢。”


    “嗯……”


    邵宗嚴眼中仿佛含著一層朦朧的,眨不幹淨的水霧,怎麽也看不清那張近得貼到他臉上的臉龐。他索性閉上眼,將嘴唇貼上去慢慢滑動,代替雙眼感知對方的模樣,手伸過去繞在晏寒江頸後,用喑啞顫抖的聲音叫著:“晏兄,晏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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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下檢查之後,兩人就無聲無息地從碧塵山莊消失,滿心忐忑等著他們挑刺的莊主等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誰知這口氣還沒鬆幾天,周圍幾個門派就都遣人來問他們:碧塵山莊遭遇了什麽?為何莊主要親手寫一封省思己過,向妖道邵宗嚴道歉的檢查,還簽字畫押到處分發?


    到處分發?


    周圍每個宗派、每個武林世家中都收到了一份?


    不可能!他分明隻寫了一份!


    趙莊主感覺自己心快跳出腔子了,一口氣喘不上來,捂著胸口就往後倒。老管家連忙遞上護心丹,代莊主接過一封檢討書。本打算指出其是偽造的,結果一看之下,他也開始心跳過速。


    字跡一模一樣!簽名一模一樣!印章一模一樣!就連紙張的紋路和格子也一模一樣,隻是紙更白、更厚、更光滑!


    老莊主這份檢討書幾乎是集全莊上下心血而成,每一個字、每一處墨點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從頭到尾看下來居然毫無區別。就算他們能找到擅仿字跡的人,可是又怎能在這麽短時間裏抄寫出這麽多份?


    送來的還有那位姨娘的檢討,管家便將當時代寫的帳房叫來,讓他認認是不是自己的字,結果也是完全一致。姨娘這份後麵還印著她的指紋,叫姨娘來按手印對比了一下,竟也真能對上。


    這下子無論是送檢討來的人還是莊子裏的人都震驚了。打上碧塵山莊,逼得老莊主寫下萬言檢討已是不易,短短一天工夫就變出了好幾份甚至更多一模一樣的檢討,這真是人力所能及嗎?


    現在的問題不隻是趙莊主他們寫了這檢討,丟了人,而是需要搞清陪伴邵宗嚴身邊的到底是怎樣一位人物。那個原本任由他們喊打喊殺,根本不敢反抗的假道士,現在有了這麽位強者撐腰,又將怎麽對付曾經追殺他的人?


    趙莊主滿麵通紅地看著檢討,顫巍巍地說道:“或許他隻要討個公道罷。那人一掌就打碎了我半座書房,卻毫無傷人之意,對仆人下手都極有分寸,並不像噬殺之人。”


    蒿峰派來送信的弟子卻道:“這封信或許隻是個起頭,他想通過這封信羞辱碧塵山莊,炫耀自己的本事。再接下來找到別人卻未必隻要一封檢討書了。咱們不可心懷僥幸、坐以待斃,還是多聯絡些正道門派,準備應付這個大魔頭和那個自甘為人孌寵的妖道吧。”


    另一名來送信的弟子卻問道:“他們會不會是按著這兩封信雕板印出來的,所以才這麽紋絲不錯?”


    “那怎麽可能!老莊主光是寫這信就寫了三天,而咱們各派收著信時,那信才寫出來不到一天呢。再好的工匠也刻不了那麽快。”


    眾人很快就把這個想法扔到腦後,殊不知這才是最接近事實的——他們倆後來拿著檢查回了趟宗正小世界,在傳送陣旁邊的複印店裏印了幾百份彩色複印文本,還因為印量大打了折。


    不過這群人有一點沒說錯,晏寒江派發這個就是為了立威,為了勾起那些追殺過、驅逐過邵宗嚴的人心中的不安。


    若要他們自己上門去找這些人,一來是挨家找人太麻煩,二來邵宗嚴心軟,怕是會跟他少說幾戶。而這封檢討書一旦送到各處,那些曾欺淩過邵宗嚴的人必定會有所行動,最好是能聯合在一起圍殺他們,這樣他就可以不費力氣一網打盡了。


    或許這樣還會有漏網的,不過等解決了大頭兒之後,剩下的就容易順藤摸瓜抓出來了。


    他乘風步雲,送起檢查的速度比快遞派件還快,偌大帝國,各處門派、家族幾乎是同步收到這東西的。當這兩份檢查在湖各派引起一片恐慌和八卦時,晏寒江卻以家屬之姿伴在邵宗嚴身邊,敲開了鄔城一座掛著“孝廉方正”匾額的宅院大門。


    門子出來時看到他們衣衫鮮明,容貌出眾,態度也十分客氣,拱手問道:“兩位如何稱呼,來我府上找哪位主人?”


    邵宗嚴拱了拱手,斯文地說:“在下姓樂,單名一個邵字,是貴府夫人的遠房族弟,前些日子到這邊來赴考,因考前事忙,沒能來拜見姐姐、姐夫,回鄉之前特來拜會。”


    那門子當場呆住了,臉色有些難看,當場問道:“你是樂夫人的族弟?”


    “是。”他這一猶豫,邵宗嚴心裏便生警兆,連忙掏出一塊紋銀塞到他手裏,問道:“家父在渠郡為官,我從南邊回鄉一趟殊為不易,家中父母也十分記掛姐姐,還望小哥替我通稟。”


    門房捏了捏手裏的銀子,叫他等著,自己轉身回了房裏。


    晏寒江在後麵看得不耐煩,冷然道:“如此麻煩,還不如直接去後宅,你們姐弟見麵了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邵宗嚴搖了搖頭,低聲道:“樂師姐年長一些,跟我本來也不太熟,後來嫁的又是讀書人,就徹底脫離門派沒再回去過。我隻知她今年大約二十七八,名字裏有個嫣字,嫁到了鄔郡王氏的主家。不過貿然見麵,還真不敢確定互相能認出來。”


    兩人在門外站了許久才等來人,那門子臉上略帶了幾分討好,笑道:“舅爺請進。夫人聽說舅爺過來,十分驚喜,正在梳妝呢。我們老爺上衙門了,不能相陪,請舅爺到堂上稍坐,夫人一會兒就來。”


    兩人在廳裏又等了許久,那位樂夫人才從堂後慢悠悠地過來。


    一見麵,邵宗嚴卻是狠狠吃了一驚——記憶中武功不弱的師姐是躺在軟屜上給人架過來的。臉上擦了不知多少粉,還是從白裏透出暗黃的色調,稍稍一動便有虛汗滾滾而落,分明是幾近油盡燈枯的模樣。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走到軟藤屜前幾步外又停了下來,顧盼左右,擰著眉輕輕問道:“五姐別來無恙?小邵來看你了。”


    樂師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枯槁的臉上泛起一絲淺笑,歎道:“你都長這麽大了。”又費力地扭頭吩咐丫鬟:“去給舅爺倒茶、拿點心,真是一點眼力價都沒有……”


    丫鬟一雙眼紮進邵宗嚴懷裏,拔都拔不出來,根本沒聽到樂嫣說什麽。樂嫣又要催促,卻忽然咳嗽起來,一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那丫鬟才被咳醒,福了福身道:“我這就去給公子備茶點。”


    邵宗嚴怒道:“備什麽茶點,夫人的藥呢?”


    丫鬟愣了一下,咬著唇好不委屈地說:“夫人的藥是珍珠煎的,又不該我管。”


    整座大廳忽然一暗,那名丫鬟和送樂嫣來的幾個仆人都軟倒在地上,晏寒江自椅子上起身,負手走向邵宗嚴:“你們姐弟可以說話了,不會有人知道。”


    邵道長哪兒還顧得上說話,摸遍救生包翻出一粒鍛體丹,不管有用沒用先給師姐塞了進去,握著她的脈門輸入靈力,自責地說:“都是我帶累了師姐。也不知幾位師兄是否也受我連累了……”


    樂師姐臉上似乎返生了幾分光華,握著他的手笑道:“這怎麽怪你?我離山之後就沒再提過自己的師門,你不是也從未提過?玄煉宗都已經沒了,誰還連累得到誰……我落到這樣子根本就與你無關,是我自己選了這條路,這戶人家罷了。”


    “那我帶你離開。”他緊握著樂嫣的手,激動地說:“我有工資,我可以幫你買一份《元泱蒼華》網遊,把你送到其他世界。師姐,我現在是神仙了,我能讓你們過好日子……”


    樂嫣擺了擺手,笑道:“你是神仙了?真是出息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咱們宗門最出息的一個,氣運滔天,像座山峰般覆壓一世……嗯,師父當時撿你回來,也是想借你的氣運重興咱們玄煉宗,可惜他老人家去得早,咱們幾個也散了……”


    “我可以——”邵宗嚴緊握著她的手,想告訴她自己願意尋回流散各處的師兄們,重建玄煉宗,讓她回去過從前那樣逍遙自在的日子。


    師姐卻笑歎道:“我不像你那麽有天份,什麽都能一上手就學會,在宗門這麽多年,我就隻學會了算命。小邵,這就是我的命,我從學會之後給自己算過無數次,無論怎麽算都是壯年橫死,而且死後無人收葬。隻有嫁給王琰,我才能安穩地死在床上。”


    她的神情很安詳,像是早已接受甚至期待這樣的結局:“我命輕運重,這份厚重的氣運早晚會反噬到身上;而王琰命重運輕,我嫁他後可以將自己的氣運轉嫁到他身上,反噬輕些,死得也會好看些。”


    這都是命。


    當年她被師父撿回去便是因為這份強橫的氣運,邵宗嚴也是一樣。她說:“你別怪師父存著利用之心,你的氣運也是唯我獨尊之類,會壓製身邊之人,注定沒有親人的。小時候你命途坎坷,不過現在已經過了那道坎,該是一飛衝天的時候了,不用管我們這些人。”


    玄煉宗要是個正經宗門,當初就不會被人趕出京城,淪落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小山窩裏。天幸這些年大家都低調做人,不然就憑煉的那些藥,學的那些雙修功法,敢出去露頭,早就讓正道人士一窩端了。


    他們這些兄弟姐妹,也就隻有大師兄想不開,一心還想回到京城重振師門,可是怎麽可能成功?當今又不是舊朝那些滿腦子愛妃的荒淫君主,他們門派除了煉假藥就是房中術,別的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


    掌門當年連黃庭都背不全。


    樂嫣一點不客氣地扒幹淨了玄煉宗的臉皮,按著師弟的手說:“走吧,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師姐也不用你管,我這輩子的理想就是死在床上,有個人收屍,你要好好地。”


    自己好好活著就夠了。


    邵宗嚴滿麵淚痕,握著她的手連聲道:“怎會如此,怎能如此……晏兄,你救救我師姐!”


    晏寒江目蘊寒光,定定看了樂嫣一會兒,緩緩道:“果然是氣運太重,自身無法承受,所以到中年災劫橫生,稍稍一動就有橫死之劫。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法可解。”


    “怎麽解?要什麽東西?”邵宗嚴睜大眼看著他,屏息等待他說出答案。


    晏寒江忽然拉他站起來,指尖蘊著一團靈氣抹到他眼皮上,然後讓他再看向樂嫣。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顏色,唯餘一片黑白,他師姐坐在軟屜上,身上縛著一層層明亮晃眼的淡金絲線,順著絲線看下去,卻似乎都連向深遠莫名的恐怖之地。


    他想順著線條看遠一些,腦中卻轉來一陣刺痛,晏寒江清涼的手指按在他眼皮上,低聲道:“別看,你神識不夠。那些線就是你師姐的氣運,後麵連接著這些氣運帶來的因果命數。如果你將她的氣運全數斬斷,或許她日後不會再有太順遂的日子,可也不會再落到那樣的結局了。”


    “我怎麽斬?”邵宗嚴下意識問了一聲,腦中隨即靈光閃動,從包裏取出了斬運刀:“這個也能斬斷氣運?”


    “與其說斬,不如說是靠你強橫的氣運碾壓,奪取她的氣運。”晏寒江指尖捏著雪白的刀身,淡淡瞥了樂嫣一眼:“你是想死在床上,還是賭一個沒有‘命中注定’的未來?”


    樂嫣先不管這個,反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遍,凝重地問道:“之前光顧著師弟,忘了問閣下,你和小邵是什麽關係?”


    晏寒江神色微暖,嘴角挑了起來。邵宗嚴含著幾分羞澀低下了頭,卻是毫不遲疑地答道:“師姐,我們已經是道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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