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魚並不是清水煮魚湯。


    在花費很長時間習慣了簡體字和從左到右的閱讀順序之後,邵道長終於從調料包背後學到了正確的水煮魚做法。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在修仙這一領域,他隻是個連門都還沒跨過的學渣,可論起做菜來,他們玄煉宗專注煉丹煉藥數百年,藥膳方麵也都是數一數二的。什麽甘草菊花魚、杞子魚米、瓜薑魚絲都是把刀工練到極至的精致菜肴,這個水煮魚隻不過是要片成蝴蝶片,他閉著眼也能做出來。


    兩條江團都做了肯定吃不了,剩下了也可惜,他便把其中一條大的倒到靠牆邊那個水箱裏,小的先照頭一刀砸暈了,拎到廚房收拾。晏寒江隔空指點他廚具的用法,他試著打著煤氣,坐上一小鍋蔥薑水,看著水開的速度和水泡估算了火力大小,轉身就把這鍋水倒到了魚身上。


    江團和鯰魚差不多,身上有粘液,得燙一下刮去這層粘液才好吃。


    之後的開膛剔骨就都是他從小練出來的全套手藝,切出來的魚片薄得透明,大小均勻,每一片當中都隻連著那麽一絲魚皮,卻又絕沒有斷掉的。切好的魚片抓上調料包裏的醃肉粉入味,剁下來的魚頭尾和肥厚的魚鰾他也沒舍得扔,洗淨了擱點油兩麵煎了煎,碼上蔥結薑片,拿小砂鍋慢慢熬了一鍋奶湯。


    燉好湯,蒸上飯,剩下的就是煮魚了。


    這種家庭簡易版水煮魚的功夫都在片魚上,炒料反倒簡單了。按著包裝袋上的步驟先把豆芽、豆皮和生菜之類焯一焯碼在盆底,然後炒料、放水、煮魚,出鍋後再放上幹辣椒、青麻椒,滋啦啦地澆上半勺滾油,一大盆香辣水煮魚便大功告成。


    晏寒江這個形態雖然沒法聞到味道,但一聽到那熟悉的滾油響,一直歪歪斜斜倚在水草上的身子就湧出了一股力量,硬是擺脫了隻能平躺的狀態,能靠自身之力在水裏立直了!


    等到紹宗嚴端著盆從廚房出來,就看到窗下水箱裏,一條草魚筆筆直地浮在水裏,窄窄的魚臉正對著他,左右兩邊露出來的眼睛泛著閃亮的藍光。


    這當然都是魚缸玻璃偏色,晏仙長的眼珠清清透透的,什麽光都沒放。


    他把魚擱到桌子上,拿小碟撿出幾塊魚片晾著,走到水箱旁問道:“晏兄,我是把魚片拿下去,還是把你撈……移到桌子那邊?這魚肉油多,我怕缸裏沾了油,你住著不舒服。”


    晏寒江搖了搖身子,晃悠悠晃悠悠地朝水麵遊來,艱難又緩慢。邵道長實在看不過眼,擼起袖子就去撈他,然而掌心托起那顫微微涼絲絲的身子時,他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抽手,轉身就走。


    手臂帶起的波浪把草魚衝得打了個轉,好容易穩住了,便看到邵宗嚴拿著個小瓷瓶子回來,從瓶子裏倒出一枚雪白的丹丸:“這是我剛入職時江苑兄送的靈丹,說是能補身子的,我也沒舍得吃,你試試有沒有用。”


    晏寒江連頭帶身子一起搖,道:“那顆丹藥是專門培靈固體的玉霄扶靈丹,不是傷藥。你剛入道途,身體嬌嫩,吃這藥能固形益氣,我這雷擊傷吃著卻沒用,你別浪費了好藥。”


    固體益氣……這不是正好嗎?晏寒江的魚鱗都劈下來了,沒掉水裏之前身上都是烤魚味的,這要還不對症,還有什麽藥對症!邵宗嚴姆指一撚,便把那粒藥丸撚成碎末灑進了魚缸,笑道:“都已經泡了養魚的水,不能入口了,晏兄還是別跟我客氣了吧?”


    晏寒江想客氣也客氣不成了。這藥入水即化,藥液如有靈性般直奔著小草魚而去,化作一層薄膜從頭包到尾,滋潤那些掉鱗的、翻皮的、烤焦了的地方。


    過不多久藥力便融入皮肉,受傷的地方到底也沒什麽變化,該掉鱗的掉鱗,該焦黑的焦黑。但靈藥畢竟是靈藥,吃了之後草魚頓時就精神了,遊起來也不再一搖三晃,尾巴一擺身子就直衝到了水麵上,口鼻整個露出水麵,背鱗精精神神地抖開,尾巴一掃一掃地,好像要躍出水麵似的。


    邵宗嚴看他有精神了,便去廚房拿了碗筷,還特地挑了個大碗,準備把他撈上桌吃飯——萬一油滴到水裏,洗碗時就順便把魚洗了,幹幹淨淨地住在水箱裏多舒服。


    可他就去廚房拿碗筷這麽一會兒工夫,再回來水箱裏就變了天了。


    那條剛看眼熟的小草魚不見了!


    難道是變回人身了?


    邵宗嚴圍著客廳掃了一圈,還特地往衛生間看了一眼,結果哪兒都沒人,便猜他去臥室換衣服了,於是撂下碗筷問了一聲:“晏兄換衣服呢?你吃不吃米飯,要是吃我就多盛一碗。”


    晏寒江人沒出現,清冷淡定的聲音卻在廳裏響了起來:“邵道友不用找了,我在魚缸邊上,你過來拉我一下。”


    魚缸邊上?魚缸邊上哪有魚……邵宗嚴拿著大碗走到窗邊,繞著水皮找了大半圈,猛地在水缸沿上看見了一個巴掌大小,黑乎乎又白生生的怪東西。


    他嚇得眼皮跳了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東西還有個人形,上半身白下半身黑,頭上拖著一把**光可鑒人的長發,兩隻小胳膊正搭在魚缸邊上,仰頭露出一張素白的小臉看著他。那張隻有他指頭肚兒大小的小臉眉眼清俊,神色淡然,和跳龍門之前那位出塵秀逸的仙長倒是一模一樣,可是下半身黑黢黢的,卻拖著一條魚尾巴。


    “晏兄……是你?”邵宗嚴毫無準備地就見到了妖族傳說中最凶殘、最詭異、最可怕的半人半妖形態,震驚得嘴都合不攏了,托在手裏的碗一個不穩,啪地落到水裏,濺起了一片水花。


    水濺到邵宗嚴比姆指粗不了多少的身子上,他淡定地抹了抹水,道:“多虧你那枚扶靈丹,我體內靈機已經恢複了幾分。雖然還不能完全化成人形,可是上半身呼吸和循環係統變了,不用腮呼吸,我就能離開水了。”


    “嗯……哦,恭喜晏兄。”這些仙道知識邵宗嚴聽得雲裏霧裏,隻得含糊了過去,伸手托著那條比原形還細的魚尾,把他整個人包在掌中,直接托到茶幾那邊,擱到了一個白瓷小碗裏。


    小魚的身子涼涼的,頭發也濕乎乎地往下滴著水,離了水鬧不好要著涼。他想起衛生間還有幹的小手巾,便囑咐晏寒江在碗裏乖乖躺著,等他拿手巾回來給他擦擦身子再吃。


    晏寒江搖了搖頭,頭發上的水珠滑下來飛了一碗壁,堅決地說:“不用,我身為妖修,怎麽可能得人類的病。你忙了一天了,先坐下吃飯。”


    他半妖的模樣極有殺傷力,邵宗嚴看著就走不動道兒,老老實實聽他的話坐了下來,自己盛了碗米飯,又給他那個盛魚片的小碟裏撥了幾粒米,另拿一個小碗托高了貼到他坐的碗邊上,還折了兩根牙簽給他當筷子。


    倆人就這麽對坐著吃了起來,邵宗嚴吃得魂不守舍,吃一口看一口,吃進肚子裏的魚片還沒有米飯多,光顧著看魚妖那白嫩嫩的小胳膊和小身板兒。


    難怪都說妖姬禍國,這才趕上一條男草魚精,他就有點食不知味了。


    與邵宗嚴的魂不守舍相反,晏寒江這頓飯卻是吃得相當舒心。調料也就是普通的調料,魚肉也是他吃慣了的魚肉,可是做的人手法不一樣,吃進嘴裏就覺著肉格外地香滑軟嫩,滋味進得足足的,連沾著油湯的米飯都比平常香。


    而且他身子變小了,對比著魚肉大得出奇,弄碎了之後也跟他的臉差不多在,咬起來又實在又滿足。


    他扒在碗邊上,足足吃了一小碟魚片,半碟米飯才撂下牙簽,飯後還饒了兩平勺魚湯。那些東西也不知吃到哪兒去了,平平坦坦的腰身全無變化,往碗壁上一倚,照舊是一副高冷男神範兒。


    邵宗嚴快手快腳地收了碗筷,投了個熱毛巾給他擦嘴擦手,還趁他不注意拿幹手巾包住了他的頭發擦了一遍,過足手癮之後才微笑著道歉:“剛才未經準許就擦了晏兄的頭發,是小道失禮,晏兄莫計較。”


    晏兄站起來還沒有水杯高,想計較也沒法計較,大度地說道:“無妨,以後你就在這兒住下吧。我的衣裳你穿起來也差不多,要是還有什麽需要的,我帶你上街買去。”


    都這樣了也能上街?邵宗嚴吃驚地瞪大了眼,那條躺在碗裏的草魚精正好抬頭看向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微微一笑:“儲藏室裏還有個小圓魚缸,來日出門時你把我裝那裏麵托著走,基本上除了超市哪兒都能去了。就是去超市也不怕,到時候你把魚缸存外麵櫃子裏,我就藏你口袋裏進去。”


    “這也太麻煩晏兄了,怎麽好意思。”


    邵宗嚴想起地鐵裏那讓魚妖盡失尊嚴的一幕,就不忍心再讓他出門。晏寒江卻不把這個當回事,輕輕搖頭:“談不上麻煩。是我需要你照顧,才勞你來我這個小千世界,怎麽能不幫你多做些打算?今日你也累了,先去睡吧,把你要學的東西拿來我先看一下。”


    邵道長從學識上折服於這位妖修前輩之後,又從師道品德上再度為之傾倒。他從包裏翻出清景給的文盲五百題和徐江苑給的全套修真基礎知識,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晏先生。


    晏寒江接過去就想自己抱著看,邵宗嚴卻不敢放手,又怕傷他自尊,便拿玉簡在下頭一層層墊著,墊到正好他能夠著的高度。


    不是他愛操心,實在是草魚精那個小胳膊小身板兒的真不像能撐住這麽大玉簡的樣兒,看他努力伸開胳膊抱玉簡的樣子就讓人揪心。這要是沒拿穩摔了玉簡倒不怕,隻是他下半身那個魚尾巴也借不著力,被那麽沉的大玉塊墜著,萬一從碗裏摔出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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