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監獄?


    每次做夢都夢到這個,還能不能好了?他是不是動物園住久了,有點幽閉恐懼症什麽的了?回頭應該找個心理醫生看看,不然也該和沈老師說一聲,讓他給想個辦法。


    就是每次醒了就會忘掉做的什麽夢,等到下次做夢才想起來這還是個連續劇……


    難怪他這些日子都不太想睡覺了呢。


    這回的夢比之前的更慘。他身上就像是被人潑了硫酸一樣,哪片皮膚都疼得摸不得。貼身的囚服也是黏糊糊的,顏色黑黑紅紅,還透著一股血腥味,但摸摸身上卻沒哪裏破了,倒像是有人把血潑到他身上,染得衣服都髒了。


    哪怕在夢裏,他也堅持用科學思想解釋自己遇到的問題,覺得應該是衣上被人塗了含有血液成份的化學染料,導致他的皮膚過敏,才這麽殺得慌。他索性想脫了衣服,結果這衣服居然還挺不好脫的,右手上穿了個鏈子連到牆上,腰帶不知怎麽繞的也解不開,最後隻能用撕的。


    他“刺喇”一聲把前襟整個撕開,露出一部糊滿了血的胸膛,拿手摸了摸,手掌和胸口都是火辣辣的疼。


    但是!


    他這一掌摸下去摸到了什麽啊!跟摸到的東西相比,皮膚被染料燒燒什麽根本不是個事!他剛剛手掌往胸口一放,居然摸到的是硬的!鼓的!胸大肌!不僅有胸大肌,還有腹斜肌、腹直肌!八塊腹肌不是夢,他終於從軟趴趴的肉滾子變成肌肉型男啦!


    他正激動地摸著肌肉塊,門外忽然有響動,一個眼熟的男人走了進來,低頭含笑看著他。那人眼神陰鷙,偏偏還要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周到地寒暄:“你的傷都好了?不愧是合了生命大道,鋸角褪鱗之刑也能輕鬆捱過去。”


    這個人很愛掐人下巴,清景就煩他這個毛病,恨不能打他一巴掌。可是這個身體卻沒抬手,隻淡淡說了一句:“你來了又來,有什麽意思?我也不會因為你多跑了這幾趟就順了你的意,把你家的謀逆之罪反扣在別人頭上。”


    那人眉間帶了怒色,嘴角笑容卻勾得越深,低聲笑道:“你倒是做忠臣,又得了什麽好處?天微陛下一去,當初他賜你的官爵、與東儀公主的婚約,不都讓他兒子收回去了?就是現在這個小皇帝又很信你麽?說要修水行道法,你進獻的淵極道珠他可是連碰都不肯碰一下。”


    這倆人說的話,清景一句也聽不懂,可在夢裏是不講邏輯的。他就隻覺得自己心裏悶悶的,很多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我做忠臣是出乎本心,何必計較結果如何?世子精研術法,可是難以感悟大道,於境界上始終不得再進一層,就是因為心裏雜念太多。多思多欲,哪裏還有地方盛得下天地至道呢?”


    “嗬,”那人臉色陰沉如水,強擠出一個狠戾的笑容:“你要做忠臣?實話告訴你吧,你自詡忠心耿耿,可是就憑你這應龍的身份,這幾任妖皇就沒有一個信過你的!我困住你的玄元皇輿圖,就是當年你母親帶著你入宮時,天微帝特地叫人給你煉製的——”


    “夠了。”清景一把打開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身上微微打著顫,咬著牙冷冷說道:“道不同不與為謀,你走吧。”


    那人的笑意終於進了眼底,惡意滿滿地說道:“你拿天微帝當父親,人家可不拿你當兒子呢。若不是為了控製住應龍血脈,他何必娶個再醮之婦?”


    清景猛地吐了口血,腿彎一軟,往後退了兩步。那個人一把拉住他,手指插到他頭發裏,濕熱的舌頭在他耳邊舔過,留下的卻是一片詭異的寒氣,還有絲絲陰冷的氣息滲入身體,就像活物一樣向腦海中爬去。


    那人緊緊按著他,陰森森地笑道:“你不是道心堅定,不染塵埃嗎?這口血是哪兒來的?不瞞你說,方才我已經將引魔絲埋進了你體內,以後便由不得你了。等我親自為你搜魂索魄,拿了你的神魂記憶給沈九定罪,再把你這副身體做成生傀,讓你們這對好友對戰一合,看看到底是他的修為精深,還是你的境界超拔……”


    他說話的時候,清景就發覺這具身體越來越冷硬,體內原本就沒有真氣流動,可現在更有種血管、肌肉都長成了骨質的奇異感覺。不隻身體僵硬,心跳、血流的速度也都降了下來,呼吸時肺部擴張不開,整個身體就像澆進水泥裏,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要凝固了。


    然而就在將凍未凍的時候,清景忽然發覺腹中有一片光華亮起,那團光芒越閃越亮,光芒穿透了身體,照得整間囚室亮如白晝。抱著他的人類驚恐地叫道:“你怎麽能!你怎麽敢……你這樣連魂魄都留不下來,你在找死……”


    他猛然退出幾步,光芒中,他亦是渾身浴血,臉上的皮膚似乎都在融化,連忙拿出法寶護住身體。清景很想看看他死了沒有,可惜時間不夠,他最後隻看到了體內那團光芒爆開,化作數道流光穿透他的身體和監獄牆壁,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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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一睜一閉,就又是另一片天地。身下是柔軟的海綿床墊,枕頭填充了蓬鬆的羽毛,被子也是鬆軟的鵝毛枕。被臥裏不知用什麽東西焐過了,暖暖地很是舒服,讓蛇精都生出了自己是溫血動物的錯覺。


    清景抬手按在眼上,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他恍惚記著自己是做了個夢,卻不知道究竟夢到了什麽,隻記著最後夢見了一片十分刺眼的白光。


    有一隻手伸過來摸著他的額頭,拿開他捂著眼睛的手。他不滿地睜開眼,頭頂刺目的陽光卻已經換成了一個什麽時候看什麽時候都喜歡的身影,眼中含著淡淡的擔心,壓下身子來問他:“是有哪兒不舒服嗎?來運轉真氣試試,我看看你體內是否留下了隱患。”


    “沒有,沒事……”清景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格外沙啞,有氣無力地,就像在撒嬌。他索性真個撒起嬌來,打了個滾兒撲到沈屏山腿上,抱著他熱乎乎的大腿不放,把臉埋到他腰間八塊腹肌上。


    有腹肌真好!他要是有……誒,怎麽覺著他自己也有似的呢?


    他撩起衣擺,往裏摸了摸,結果果然是沒有,肚子平平的、軟軟的,摸起來又軟又彈又光滑。沈屏山大概也能體會到他攀比的心情,也跟著伸手進去摸,安慰道:“將來你元神出遊後,還有把身體煉入元神的機會呢。到時候這副肉身有什麽不滿的地方,在元神上加以雕琢,就能想要什麽有什麽了。不過……”


    他壓低身子,將臉埋在蛇精軟軟的肚皮上,從上往下徐徐親吻,誘惑地說道:“爹地還是喜歡軟綿綿的黃金蟒。”


    別鬧!小蛇精傲嬌地哼了一聲,推了推壓在身上的金烏:哪兒軟綿綿了,都讓你給說硬了。


    等到兩人休息夠了,已經是轉天的事情了。戰爭的善後工作由本地城務官和國王帶來的貴族將領們負責,至於國王本人——他就負責一件事,那就是討好自己未來的龍。


    盡管克裏斯托跟他說過,那個獸形是金烏鴉的獸人就是清景的龍騎士,國王卻是不信的。自古以來,龍騎士都是由人類的騎士或戰士擔任的,雖然龍族品味不同,可是在人類和沒腦子的獸人之間要怎麽選,隻要是個龍就該知道!


    哪怕……那個獸人長得略微好看一點兒。


    他叫人找來會做宮廷菜的廚師,叫人做了十二道大菜,用純金嵌寶的盤子盛著托到了餐廳,餐具也全是金燦燦的。


    清景和沈屏山恰好運動得餓了,找了傭兵團的人一起出來吃午飯,正好撞到了打扮成個活動聖誕樹,正在考慮怎麽討好龍的國王查理三世。


    清景換上了那件紅色高階道袍,容色被襯得更加鮮豔,眉梢眼角帶了一段風流之意,走動起來腰身不明顯地左右搖擺著,就像一團豔麗的火從遠處燒來。查理三世的眼睛一下就被點亮了,虛按著胸口,快步上前伸出手,誠摯地讚美道:“您是至善至美的造物,天空最明亮的星辰,是神賜予希望大陸的光輝,請允許我獻上我的愛意……”


    沈老師在後麵輕咳一聲,把清景拉進懷裏,用這個世界的語言說道:“桌上有現成的飯菜,湊合吃點吧,接下來還要去前線呢。”


    國王這才看見了自己的競爭者,更看到他輕描淡寫地就把自己安排的晚宴當作普通食物,還利用這些菜討好龍的可恥舉動。


    竟用別人的努力給自己刷好感,這簡直太無恥了!他“刷”地摘下手套,挺直腰板兒,直麵沈屏山,威嚴地問道:“您是這位龍閣下的什麽人?”


    沈屏山笑了笑,還未回答,清景便已經握著他的手,高調地宣布:“他是我對象!”


    對象這個詞翻譯成希望大陸的語言,聽在國王耳朵裏大抵就是“親愛的”“戀人”這種話。若是換個場景,一個男人聽到自己要追逐的人當麵出櫃,總是要有些憂傷的,可是現在國王心裏不悲反喜,出手如電,抓住了清景的手。


    “你有愛人我也不在意,我隻想做你的龍騎士,請你考慮一下吧!我是費提亞斯的國王,也是大劍師,身家清白身體健康無不良噬好,從各方麵看來,我都是這世上唯一配得上你的……”


    清景努力把手抽回來,正要拒絕,門外忽地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能配得上最強之龍的,隻有最強的騎士!”


    隨著那道聲音落下,清脆的腳步聲也在大理石地板上“咯”“咯”響起。國王臉色大變,回頭看向廚房另一頭,便見到一名高大俊美的黑衣騎士從門外大步走來,他腰間係著一柄寬刃劍,一身血煞之氣,臉龐宛如刀刻,眉心眼底有著淡淡的滄桑痕跡。


    他進門便筆直走向清景,離著幾步站定了,揚手一抖鬥蓬,發出擊打空氣的脆響,然後躬身伸出右手,作了個邀請的姿勢:“我是大陸唯一的聖級劍士歐裏亞斯,請和我簽訂契約,成為我的龍吧。”


    查理三世臉色丕變,急切地說道:“歐裏亞斯閣下,是我先請求清景閣下簽訂契約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實力。”歐裏亞斯不以為意地擺了擺頭:“您要是不滿意我的做法,大可以把那隻手套扔到我的臉上。”


    “說得沒錯,重要的是實力。”


    餐廳後的玻璃門不知什麽時候被風吹開了,從風中走來一名穿著白色長袍、用兜帽遮臉的男子,從帽子口露出幾莖長長的白發,隨風搖動。他抬手摘下了兜帽,露出滿頭霜發,麵龐卻和頭發一樣蒼白清俊,看外表似乎隻有二三十歲,眼中卻閃著老人般的睿智光芒。


    他微微笑著,這笑容也淺淺的,如同門外吹來的清風:“歐裏亞斯閣下說得沒錯,隻要有實力的人,都可以挑戰一下龍騎士的身份。”


    劍聖和國王難得站到了一邊,異口同聲反對:“龍騎士一向隻能由戰士出任,怎麽能讓法師做龍騎士!”


    魔法師輕輕一笑,如同沒聽到這兩人的話,轉回頭來問清景:“您要怎麽選呢,神聖的巨龍閣下?是選擇作為單純的坐騎,為一個隻能近戰的家夥阻攔魔法攻擊;還是和我一起,把龍族的魔法天賦發揮到極致?”


    “或許它兩者都不願意選,而是想和朋友一起自由的戰鬥。”門外響起一道略帶笑意的悠然聲音。


    陽光照進廚房,點點光斑被大理石反射著照進眾人眼裏,光斑中不知何時夾雜了一頭和太陽一般耀眼的金色長發,金發下是一張完美得難以用語言描繪的美麗麵容,和纖細修長的身材。他身上穿著織金長袍,走起路來如星河流淌,神色謙和而不掩傲氣,走到清景麵前,微微躬身。


    “我是精靈王麥提亞斯,很高興見到您,希望大陸上最強大的龍。”


    清景也沒想到,就稍稍跟沈老師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外麵的世界就變成了這樣。他沒接過伸到麵前的任何一隻手,而是有點猶豫地說道:“你們這麽多人都想當龍騎士?可是我這裏,就隻有一頭龍啊……”


    “我的王國裏有許多許多金子,宮廷裏的一切裝飾品都是黃金和寶石製成的!”


    “當然是由最強的人成為龍騎士!”


    “您可以在我們當中隨意挑選一個,或者讓我向您證明,龍族並不需要一個野蠻人當騎士。”


    ……


    說著說著,幾個人類就要打起來了。清景還沒開吃,長桌就被掀翻了,桌上的十二個金盤子散落一地,露出罩子下的精美菜品。


    清景正打算過去撿菜,傭兵團的團長忽然攔住了他,生硬地說:“我也知道你是龍,從你那天在黃金山穀出現,我們就有了懷疑……如果我們能展現出相配的力量,你能不能在傭兵團裏優先挑選騎士?”


    團員們說話時,小龍緊張地兩隻腳不停倒換重心,一會兒換個姿勢,坐立不安地簡直想撓牆。清景默默地過去按住了他的額頭,用自己冰涼的身體給他物理降溫。


    克裏斯托還是緊張,睫毛在蛇精掌心輕輕地來回刷,低聲問他該怎麽辦。清景遠遠看著那群人類掐成一團,神棍似地眯上眼想了一會兒,忽然拍了小龍一把:“事到如今,也隻能用這個法子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小龍緊握著他的手,義無反顧地道。


    他怎麽能不相信一個強大如神祗,還有一個恩愛龍騎士的前輩呢?


    清景慈愛地拍了拍他,微仰著頭,看向窗外明麗的陽光,豔紅長袍隨著風輕輕拂動,如同流動的紅雲。他輕啟雙唇,神色凝重得如同傳世的塑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如晨鍾暮鼓,重重地回蕩在眾人心中。


    “那就,比武招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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