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收了劍,眾人的目光還落在他身上、手是收不回去。登記員更是恨不相逢未娶時,精心挑撿了個新做的考牌推了過去,戀戀不舍地說:“去七樓考核。”


    七樓是劍士的專用考場,整個一層被打通成巨大的試劍室,地麵和牆麵畫了用於吸收多餘能量的魔法陣,牆壁周圍鑲著通透的落地窗。從樓梯走上來便直接進了試煉場,樓梯邊是一套登記用的桌椅,一名穿著敞懷襯衫和亞麻長褲的壯漢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清景拿著牌子過去敲了敲桌子,把那人弄醒,自豪地說道:“我要考試。”


    考核老師還趴在桌子上裝睡,傭兵團的人便勸清景稍等一會兒,自己先活動活動熱熱身。可蛇精聽呼吸就知道這人類醒了,就不慣這種壞毛病,敲著桌子威脅道:“你再裝睡我就跟你們領導投訴了!”


    什麽風氣,什麽態度!想當初他們動物園裏的解說員哪個敢當著顧客睡覺的?就連他這種珍惜的保護動物,在遊客來抱他時都要配合著在人類身上掛著,好讓人家的錢花得物有所值呢。


    這種態度還當監考?


    桌邊的大漢終於抬起頭來,扯了扯差點開到肚臍的衣襟,露出結實黝亮的胸腹肌。他抬頭看了看清景,咧咧嘴露出一抹邪笑:“這是誰家的大少爺,怎麽到七樓來了?三樓的魔法師考場和五樓的騎士考場才是你們這種少爺去的地方,看你的小身板也當不了劍士。”


    “羅伊大師,他真的是劍士。”克裏斯托剛從這裏考下了七級劍士資格,跟這位考官關係還算熟,主動上前替清景說話:“他是一位比我強得多的劍士,也比你強,你試試就知道了。”


    “哦?”考官似信非信,仔細打量了清景一圈,又挑出了一堆毛病。


    他的手腕細得好像隨手就能折斷,手掌上沒有劍士該有的厚繭,腰更是細得不盈一握。他們劍士最重要的就是力量,要發力的話必須從腿到腰全身用力,可這細得一用力就要斷掉的腰,怎麽可能承受得住大劍甩出的力道?


    他心裏劃下了許多個叉叉,不過看克裏斯托的麵子,隨意指了指牆邊:“去挑一把劍吧,能拿得起來我就給你正式考核。”


    這個態度,清景簡直想投訴他。回頭走到架子上隨便挑了把劍,擱在掌心顛了顛,倒提著站在房間正中,問道:“現在能開始測試了嗎?”


    那把劍足有六十幾斤,和他側身寬窄差不多。這麽細條兒的妖精提著堪比自身厚度的黑色重劍,對比之下,視覺衝擊不是一般的強。羅伊考官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神色,把腿從桌子上撂下來,起身走到他身邊,點了點頭:“還有點樣子,去那邊先測力量。”


    清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到房間裏側有塊看起來黑黝黝不起眼的石頭,便問道:“要把石頭舉起來?還是扔出去幾米?”


    羅伊笑道:“你搬得起來嗎?那是煉金術製品,試劍石,你用力砍上去,上麵會顯示你的力量大約在什麽等級,然後我來給你做測試。”


    清景轉了轉身,抬手就劈,真氣在劍身上凝出一道清光虛影,狠狠劈開了那塊巨大的試劍石。劍氣縱橫,劈了石頭還不算完,直接洞穿了房間裏的防護魔法陣,將巨石後的玻璃窗整整齊齊地割成了兩半兒。


    玻璃爛了,窗戶開了,羅伊震驚地吼了一聲:“防護陣打破了!”


    清景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這麽大的窗戶,這種考試用的石頭,打壞了得賠多少錢?別說賣花,搞不好就是把沈老師當真金的賣也都不夠填的。他握著劍看向羅伊,指責緊張又委屈地道:“是你讓我用力砍的。我都按程序來的,這是你們測試的地方裝得不牢,不是我的錯!”


    他扔下鐵劍,從掌心抽出自己的燭影扔到窗外,一絲真元纏上去,隨時都能化成巨型飛劍。非叫他賠的話,就隻能拉了這群人禦劍跑了!


    羅伊神情恍惚,走過去摸著劈成兩半的試劍石,喃喃自語:“大劍師、宗師……不,劍聖,至少也是劍聖,不然怎麽能一劍劈開防護魔法陣?”


    再往上的劍神他是真的不敢想,自己神神叨叨地猜了半天,看見清景也急得原地轉圈,伸手就把他拉了過來。


    清景正在逃跑和賠錢之間天人交戰,被他拉了一下,猛地打了個冷戰,眼珠紅紅地頗有些楚楚可憐。羅伊看著他的臉就不想相信自己的推理,可是身為紅砂城傭兵公會的負責人之一,他更知道自己絕不能放過一名劍聖級別的高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住清景逼問道:“你是在哪兒學的劍法,以前沒做過等級測試嗎?”


    肌膚相貼的刹那,被生活逼到絕境的貧窮黃金蟒甚至生出了綁架他逃亡的罪惡念頭。幸好沈老師及時推開羅伊,把蛇精從犯罪的深淵邊上拉了回來。


    兩人正在僵持,從樓下咚咚咚地跑上來個穿得清涼的年輕劍士,結實的胸肌幾乎隨著跑動顛了起來,氣喘籲籲地叫羅伊:“老師,不好了,有黑、黑暗大軍、攻打咱們的紅砂城了!”


    “什麽?”羅伊快步上去,攥住學生的領子逼問:“怎麽會有黑暗大軍,不是離通道正式打開還有幾年嗎?這次的戰爭居然開始得這麽早……他們在攻打哪道城牆,哪種黑暗生物統軍?來的都是什麽魔物,有多少?”


    他也無暇細問,拎著弟子的領子就往外拖,路過清景時揮了揮手:“你們先等著吧,這場戰鬥結束再給你徽章。”


    還等什麽?這麽大的一座城,他的神識都籠罩不過來,等這群人類跑過去,那些魔物都能殺進城門了!現在沒有給他們浪費的時間,清景一手抓住一個劍士,神識指揮著飛劍懸停在窗口,回頭招呼團員:“誰要去殺黑暗生物就跟我來!”


    這個世界雖然魔法盛行,劍士也有鬥氣護身,可是真的沒有這種能像魔毯一樣載著許多人飛行的大劍。紅龍傭兵團的人都快看傻了,羅伊導師激動得站都站不穩,拍著自己的臉叫道:“天啊!天啊!您一定是劍神閣下,不,您是真正的神明吧?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劍……”


    眾人忍不住跪下摸了摸劍身,掏出鑒定道具查看劍身材料。可這把是清景用自身真元與外界日月星光煉成的,乃是神魂之劍,雖然能載人,本質上卻是無法鑒定的能量材質。


    越是未知的事物,才越讓人敬畏。


    雖然傭兵團的人都看過清景啃烤雞啃一臉的模樣。可此刻他的身影格外高大,當初啃雞肉的模樣被眾人強行從腦子裏抹去,隻留下仙風道骨、禦劍乘風而行的神仙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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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頭龍已經到了這座城嗎?】


    高大的黑色雙翼骨馬落到城外,馬上的騎士穿著血跡斑斑的鎧甲,露在外麵的部分卻奇跡般的不是嶙峋枯骨,而是一張和人類極為相似,隻是縈繞著黑暗氣息的臉龐。


    那張臉上交錯著希望和厭惡,抬起頭看著城外光芒閃動的防護陣,揮了揮手,用磨擦骨頭般的嘶啞聲音吩咐道:【攻擊!】


    雙翼骨馬載著騎士飛向城頭,亡靈大軍沉默地向城牆壓去,所過之處一切生靈都化成了他們的同伴。守城的魔法師努力維持著防護陣,戰士們在城頭擊落飛上來的小惡魔,還有幾名客居城裏的精靈向著下方的亡靈大軍射出魔法光箭,擋住黑暗生物的第一波進攻。


    在這批亡靈之後,還有一大片黑壓壓的骷髏大軍正從墳地裏爬出來。城外是一片墓園,數百年來埋葬其中的枯骨都被骷髏騎士喚醒,被迫加入了這場對抗他們生前親友的戰爭。


    城裏的鍾樓敲響了第一遍警報,聲音急促低沉,聲聲像是如敲在人心上。清景帶著傭兵團的人和羅伊師徒疾飛而至,落地的時候鍾聲才響過三聲,剛飛到城牆邊便看到了城下如潮水般湧來的黑暗大軍。


    前方的亡靈吞噬著魔法防護陣,後方還有骷髏不停從土壤中爬出,眨眼便已漫過了城外大片田園。在其中掙紮求生的流民在幾秒鍾內就被同化成了喪屍,搖搖晃晃地跟著同伴們向前攻擊。


    清景連忙把人放下,乘劍衝向城外的亡靈大軍。


    “等等前輩……我也要去!”小龍在城頭上噔噔跑了幾步,右腿用力一撐,身子便輕飄飄地躍到空中,朝著清景的劍身踩去。


    沒等他身子落實,一道黑暗魔法便綻放在他和飛劍之間,朝著他頸間削去。他身在空中來不及反應,隻好咬咬牙提劍擋住,可那道魔法剛貼近他的身體便被另一道清光打散,他領子後麵也被人揪住,提起來往下一墩,就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巨劍劍身上。


    他後怕地拍著胸脯,說道:“謝謝你救了我,前輩,我跟你一起殺那些魔物。”


    清景卻伸手把他拉到背後擋著,目光對上了下方飛來的黑色騎士。


    騎士長發烏黑、膚色蒼白,眼中閃著血色光芒;而清景的眼睛也恢複了部分黃金蟒的本相,是一種鮮豔的紅色,兩人陣營相反、職業不同,在空中遙遙對望著,竟有種十分相似的錯覺。骷髏騎士像是看到了什麽可笑的東西,發出骨頭磨擦的嘶嘶聲:【希望大陸最終的希望,偉大的原始之龍竟是這麽副和黑暗生物一樣的外表,那些人類如果看到你現在的樣子,還會把你當作希望嗎?】


    清景辛苦地翻譯了半天,還是被繞得不要不要地,一怒之下索性也不聽了。


    不就是說外語嗎?會嘶嘶的說話很驕傲嗎?他嘶嘶了一輩子了!蟒蛇館裏認識的蛇都這麽嘶嘶來嘶嘶去的!


    再老實的蛇都被這群怪物擠兌出火了。清景一怒之下換了四個世界的語言,外加自己天生的蛇語,把那個不說人話的騎士狠狠罵了一通。罵痛快了之後也不等他醒過神來,抬手就是一道劍氣劈去。


    劍光通天徹地,劈向黑暗騎士。那騎士早預備著他施魔法,卻沒想到他其實是個劍修,是不需要念咒語的,一晃手就是絕殺的大招。他揮劍擋了一下,卻擋不住那道吞噬天地的劍氣,跨下的骨馬及時振翅飛開,還是被劍氣掃到,人與馬的左半片身子都被劍氣削成齏粉,向地麵的大軍落去。


    那一劍不隻劈了骷髏騎士,散出的劍氣還震碎了許多枯骨,剛剛爬出來的骷髏大軍眼看便清空了一片。騎士落地後,便向著周圍招了招手,許多碎骨向他湧來,重新拚出了半邊身子,隻不過原本那一半有肉,新生的便是真正的枯骨,拚在一起顯得越發詭異。


    他也不以為意,繼續施法召喚骷髏大軍衝擊城門。清景又給了他一道劍氣,在半空中收起飛劍,正要拎著小龍跳下去殺喪屍、啊不、骷髏,麵前“呼”地撞來一隻巨大的恐龍。


    他連忙翻掌打向龍頭,幸好克裏斯托在背後叫了聲:“土龍!這是土龍,有龍騎士來幫我們啦!”


    清景急忙收掌,那頭龍恰好跳到了他們腳下,接住了兩人。龍身上有一個穿著全副金盔甲的男人大步走來,俊美精悍的臉上一片驚喜之色,雙手張開要來擁抱清景。


    “閣下,我是費提亞斯帝國的主人,龍騎士查理三世。我從小就是聽著您的傳說長大的,也是為了您才選擇龍騎士這條路的。請您垂愛於您可憐的信徒,成為我的龍騎士吧。”


    清景往後退了兩步,沒讓他抱著,他就順勢單膝跪下,執著清景的手背往唇邊送。


    清景對於國王這種生物有陰影,忙抽出手來說道:“你別這樣,我不需要龍騎士,再說現在還打仗呢。”


    國王顧盼自雄,並不認為他會真的拒絕自己,起身控製土龍飛至城頭,扔下自己的權杖,高聲命令:“我們的大軍已經向這邊趕來了,很快就會來到城下!騎士們,勝利是屬於我們的,現在拿起你們的武器,跟隨我查理三世,跟隨我們希望大陸最了不起的巨龍,衝出去!”


    “哦——”


    “衝出去!”


    “殺死惡魔,結束大戰!”


    城門大開,騎士們穿著鮮明的衣甲,身披克製黑暗的神聖祝福,衝進了密密麻麻的亡靈與骷髏中。


    遠處國王帶來的大軍也已經和骷髏接了戰,人類與不死生物混戰在一起,色彩炫麗的魔法光芒與雪白的淨化之光不停閃動,死亡的哀鳴也不絕於耳,整片大地都染成了黑紅的鮮色。


    人類與不死生物混在一起,清景已經不能像殺喪屍那樣一片一片地殺了,隻能跳下龍背一個個地來,效率不知低了多少。縱是他劍光快如閃電,還是有幾次看著戰士在他麵前死去或被魔化,再站起來就是隨著惡魔屠殺自己同類的喪屍了。


    他頭一次遇到這種想救救不了的情況,心裏堵得難受,恨不得自己也能學會什麽大規模殺傷性魔法,能分清敵友,一個法術下去就清空一片怪。


    沈老師用喙理了理他落出來的碎發,信任地說道:“你做得到的。你知道應該怎麽做,隻是一直沒想過要做而已。你以前連紀錄片都不看,現在不也是最好的主持人了嗎?隻要你想,什麽都能做到。”


    隻要我想?這麽唯心主義真的沒問題嗎?不過沈老師是合道大能,他說的經驗搞不好就真有用呢……


    清景摸著沈老師光滑的背部,一邊殺戮亡靈,一邊想著自己能弄出什麽樣的群攻魔法。是像這裏的魔法師那樣?還是以前看爹地玩的遊戲裏那樣?可他並不會魔法,他隻會用劍……如果劍光能分成很多很多道,同時打在很多很多黑暗生物身上呢?


    他想得入神,眼前的敵人漸漸模糊,化作一片朦朧的霧氣,體內金丹高速運轉著,靈氣活潑潑地在丹田跳動,一股玄奧的感覺縈繞在識海之中,仿佛有一道門在他麵前,抬手輕推,從那扇門後便泄露出一絲清新濕潤的氣息。


    他微闔著眼,右手橫握長劍,放鬆地站在戰場中,身周卻包裹著一道看不見的牆壁,無論什麽攻擊都落不到他身上。以他的身體為軸心,一道龍卷風拔地而起,上接蒼天,天上浮雲匯聚,以龍卷風為核心凝出一片卷雲,雲色烏黑,濃得像要滴下水來。


    雷光在烏雲中閃動,有如銀龍在其中鑽出鑽入,雷聲如疊浪般落下,充塞了這片戰場。壓抑與恐慌彌漫在人類與亡者心中,骷髏騎士心裏有種強烈的死亡預感,連忙控製骨馬飛起,扔下多年積蓄的亡靈戰士,向烏雲之外揚長飛去。


    轟隆——


    一道閃雷攔住了他的去路。從天上降下無數亮白的水柱,凝如劍鋒,帶著凜冽的寒意,打在場中不死生物身上,將它們的身體切得粉碎。


    而落在人類身上的雨卻溫柔如絲,濕潤了他們的衣服,也撫慰了他們驚恐的心靈。大雨如劍陣當頭潑下,密密匝匝地下了幾分鍾,便將浩蕩的亡靈大軍和骷髏全數化為齏粉。


    然而在某一刻,那場潑天大雨忽然毫無預兆地停了。龍卷風風眼處透入一抹陽光,照在場中那個穿著青色長袍的修長身影上。


    他仰頭望天,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國王和小龍,還有無數戰士都要伸手去撫他,卻有一個鳥比他們更快。金烏在第一時間跳下他的肩頭,化成白衣飄飄的俊美男子,從背後接住了他柔軟的身體,睫毛垂下,遮住了流光溢彩的純金眼眸。


    “這回最先領悟的是水之道麽?也好,畢竟上輩子那樣……還是不要再合生命大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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