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 鄭不錄坐在林家客廳的沙發上, 林遣和鄭憑輕坐在他對麵, 林雅誌坐在右手邊。


    林雅誌還在打嗬欠, 一邊摳著眼尾的霧氣一邊道:“老鄭,速戰速決, 說完我還要回去睡覺呢。”


    鄭不錄眼睛下麵垂下來兩個黑乎乎的眼袋,臉色透著疲憊, 有些幽怨地看了林雅誌一眼。


    他昨晚和林雅誌通完電話之後, 就連夜趕回容市, 一大早出現在林家。


    不過操心了一晚上沒睡的顯然隻有他一人,眼前的三人是半點沒受影響,甚至林雅誌來給他開門的時候還有明顯的不滿, 要不是茲事重大, 鄭不錄懷疑他能丟下自己不管徑自回去補眠。


    鄭不錄原本是很心焦,很煩躁, 也很生氣的, 他一路上都在想著該怎麽教訓兩個孩子,怎麽把他們扳回正軌, 甚至已經想好了, 一見麵就來個先發製人,先把他們震住, 後麵才好循循善誘。


    他也確實這麽做了, 見了林遣和鄭憑輕先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結果這兩人連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還不忘回去刷了個牙洗了個臉,捯飭得幹淨整潔,才招呼他坐下來。


    鄭不錄發了半天脾氣,結果一錘子打到棉花上,半點回響都沒有,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林雅誌好像有些看好戲的樣子。


    鄭不錄脾氣也發過了,但收效甚微,此時有些不自然,隻好板著臉,把目光落到兒子身上,這一看把他嚇了一跳。


    他之前氣急敗壞的沒仔細看,這會一定睛,才發現鄭憑輕露出短袖外的胳膊上有好幾處淤青。


    鄭不錄一時緊張了起來,也忘了冷酷了,連忙問道:“憑輕,你身上怎麽那麽多傷?是又跟誰打架了?”


    一旁的林雅誌輕咳一聲,微微不自在:“是我。”


    鄭不錄轉頭看他,明顯不信,道:“林老弟,你就別幫他掩飾了,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了解嗎?你怎麽可能會對孩子動手!”


    林遣:“……”


    鄭憑輕:“……”


    他們認真思考了一下,鄭不錄為什麽會對林雅誌有這種錯覺。


    林雅誌也有些不好意思,經過一晚上的沉澱,他也有點後悔昨天對鄭憑輕動手了,支支吾吾地說道:“那不是剛知道他們兩個搞同性戀,一時有點衝動,就動手了……”


    鄭不錄更不信了:“林老弟,你看你說謊都不會說吧,你要是因為這事動的手,那阿遣身上怎麽沒傷呢,你不可能隻打憑輕一個人吧?”


    林遣:“……”


    鄭憑輕:“……”


    林雅誌左看看右看看,沒好意思直視鄭不錄,道:“可不是,我想著兩個一起揍的,但是打完小鄭以後吧,我突然就想通了,覺得這事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林雅誌這轉折略有些生硬,聽起來可信度就非常不高。


    果然,鄭不錄有些一言難盡了,但是他一時又找不出什麽破綻,隻好悻悻作罷,轉而繼續去看兒子,確定鄭憑輕身上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皮外傷之後,才放下心來,道:“這個我們回頭再說,現在先說說你們兩個的事情。”


    他看了看鄭憑輕,又去看林遣,眼裏有些痛惜:“你們兩個好好的孩子,是從哪裏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鄭憑輕道:“爸,同性戀是天生的,不是學的。”


    “胡說八道。”鄭不錄拍了一下桌子,“你小時候還說過長大了要討十個老婆呢,怎麽會是天生的同性戀?”


    林遣默默看了鄭憑輕一眼。


    鄭憑輕瘋狂擺手,語帶驚恐:“爸,你別冤枉我,我沒說過這種話,我就是天生的基佬,純的,不摻雜質。”


    鄭不錄:“……”


    他胸口微微起伏著,把視線轉到林遣身上,語氣帶了一點質疑:“阿遣,在憑輕跟你認識之前,我從來沒發現他有這方麵的傾向,你說實話,是不是你把他帶到這條路上的……”


    鄭不錄這次話還沒說完,因為心虛而安靜了有一會的林雅誌突然暴跳起來,怒道:“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懷疑阿遣有問題嗎?你是不是找打?”


    鄭不錄:“……”


    鄭不錄震驚地看著林雅誌,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雖然昨晚打電話的時候他就覺得林雅誌有點怪怪的,但是他以為隻是因為孩子的事情讓林雅誌心情不好而已,在他心中,對方依然是那個斯文儒雅,脾氣溫和好說話的高中老師。


    就連剛剛林雅誌說他和鄭憑輕動手,他第一反應也是不相信,還為他辯白。


    然而此時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凶神惡煞、粗聲粗氣,一副隨時要和他幹架的樣子。


    鄭不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林雅誌不是在幫鄭憑輕掩飾,那真的就是他打的……


    鄭不錄隻覺得自己心中如白月光一樣的新朋友的形象,“哢擦”一聲,碎了個四分五裂。


    他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先為兒子感到心痛,還是該先緬懷自己疑似被欺騙的友情。


    鄭不錄心情複雜地看著暴起的林雅誌,聲音低了一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問問看,他們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雅誌這才按了按指關節,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冷哼道:“這有什麽好問的,他們不就是談個戀愛嘛,都是青春期的小夥子,談戀愛還不正常嗎?”


    鄭不錄:“……”


    連林遣和鄭憑輕都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看了林雅誌一眼,內心微微有點震驚,明明昨天林雅誌還不是這個態度的。


    沒想到短短一夜之間,他就想開了,還開導上鄭不錄了。


    要不是還當著鄭不錄的麵,林遣都想給他爸爸發錦旗了。


    誰說上一輩人思想守舊的,林雅誌這接受能力不是就挺強大的嘛。


    不過他這次其實有點高估林雅誌了,林雅誌此時之所以能夠在鄭不錄麵前裝逼,主要是因為他最看重的幾個人都已經擺明態度站到林遣的陣線上,根本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至於開導鄭不錄,本意也不是真的為了鄭不錄著想,完全就是想從鄭不錄身上尋求心理平衡罷了。


    林雅誌姿態做得挺足,一時間還真讓鄭不錄產生了其實是自己不通情理的感覺。


    鄭不錄心裏難受得緊,半晌,還是堅持著問道:“我就是想知道這個前因後果,或許這事還有得商量……”


    “沒有前因後果。”林雅誌虎著臉打斷他,“談戀愛的事哪有什麽前因後果。”


    鄭不錄:“……”他有點不明白,林雅誌怎麽就能看得這麽開呢?


    這可是他親兒子在搞同性戀啊!


    難道真的是自己思想太保守了?


    事實上,鄭不錄也高估了林雅誌,林雅誌之所以不讓他繼續追問,完全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林遣出櫃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說是他先對鄭憑輕下手的,沒有別人在的時候,林雅誌還能硬按頭把罪名按到鄭憑輕身上,但是如果鄭不錄追究起來,林遣再把責任扛下來……


    不,他絕對不允許他的寶貝小白菜受到豬爸爸的譴責。


    就算是白菜主動去給豬拱,那也是豬的錯!


    誰也不準追究白菜的責任!


    在場其他幾人都不知道林雅誌真正的心理活動,隻覺得他一夜之間,整個人都升華了。


    連被他毆打過還沒消腫的鄭憑輕都情不自禁地讚美道:“林叔叔真是開明,林遣有你這樣的爸爸真是太幸運了。”


    林遣笑道:“嗯,爸爸真好。”


    林雅誌獲得來自兒子的認可,一時間心情飛揚,抬著下巴,特別裝逼地說道:“這沒什麽,做家長的,不就是希望自己孩子過得開心嘛。同性戀也好異性戀也好,隻要你覺得開心,爸爸肯定支持你。”


    鄭憑輕眼露羨慕:“這才是我想要的那種爸爸啊……”


    鄭不錄:“!!!!!”


    鄭不錄心裏陡然升起一股危機感,他感覺自己再不表態,可能會當場失去兒子。


    但是他又實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一夜之間就成了同性戀的事情。


    鄭不錄揉了揉太陽穴,好一會,終於想出個對策來。


    他可以找盟友啊。


    鄭不錄輕咳一聲,道:“林老弟能這麽看得開確實了不起,但恕我直言,這事還真不是小事,我想,能夠像老弟這樣輕易就接受的家長隻是極少數……”


    鄭憑輕翻了個白眼:“爸,我們又不需要別的家長接受。”


    他這話正中鄭不錄下懷,鄭不錄心中暗暗一笑,神色一斂:“那你媽媽呢?你媽媽的感受你也不在乎嗎?”


    他的問題一出,就聽林雅誌“噗——”的一聲,特別愉悅地直接笑了出來。


    林雅誌現在看鄭不錄開始順眼了,他已經能夠確認,鄭不錄和陳詩逸,是真的沒有共同話題,私下也沒有往來。


    鄭不錄不解地看著他:“林老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雅誌鬆了鬆肩膀,用狀似不經意但又帶了那麽一點炫耀的語氣道:“哦,我忘了和你說了,這事詩逸也知道了,她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鄭不錄:“……”


    林雅誌生怕鄭不錄沒能捕捉到他話裏的精髓,於是貼心地幫他提取了一下關鍵字:“我和詩逸,想法一樣。”


    場麵陷入了一陣漫長而尷尬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鄭不錄默默站了起來,道:“今天就先談到這裏吧,我先回去了,這事我再想想,想清楚了我們再談一次。”


    林雅誌心情無比愉悅,跟著站了起來:“我送你。”


    鄭不錄看著林雅誌一臉得意的笑,心情十分複雜。


    短短一天之內,他不止知道了兒子是同性戀的秘密,也被迫知道了他的新朋友的真麵目。


    他甚至覺得,比起兒子,還是這個畫風突變的林雅誌,更加讓他感到難以麵對。


    什麽白月光知己,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首富的生活中,果然隻有虛假中年男人的塑料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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