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就是這兒啊?”旁耀終於跟著柯洋走到了按摩室。按摩室的房間很大,隔聲設施很好,是在群樓的另一個方向,裏麵站著兩個服務員。


    旁耀一路上跟柯洋天南地北地胡侃,一再放慢步速,居然也把柯洋引得說動了幾句話。柯洋以為他是在跟自己套近乎,心裏總有一分警惕,及至兩人走到按摩室前了,旁耀才苦笑著說:“柯大哥一定嫌我莽撞了吧?實不相瞞,我哥哥就是從軍的,這麽幾年過去了,一年都沒有回來過,電話也是屈指可數。我就算是有點小權限吧,也幾乎拿不到我哥什麽消息,這麽多年下來,二老天天都在嘮叨,說他再不回來,就趕不上給他們送終了。”


    柯洋楞了一下,連忙有些嚴肅地說:“言重。”一麵也領悟到旁耀話裏的意思了。他跟他套近乎不是為了旁的什麽,而是想要知道自己兄弟的事,而至於他兄弟為什麽會在柯洋手下……好歹他也是個副市長。


    至於旁耀說的,旁輝幾年都沒有回家,柯洋可不知道這件事。他愣了一會兒說:“旁輝現在倒確實在我部門,他的任務比較特殊,不太好休假,但是再過個半年,我看他就能放上一個長假了。”這話說的一點沒錯。再過半年,沈晾的半年審查期就到了,旁輝再也不用天天守著一個特殊人物了。


    雖然當時旁輝在會議上很是回護他的任務人,柯洋卻覺得老跟著一個特殊人物,心理鐵定也是不爽快的。更別說這麽幾年都沒有回家,恐怕是歸心似箭了。要是沈晾這個特殊人物當真能成為最特殊的那一個,他不介意讓旁輝休一個長達半年的假期。


    但是旁輝自己卻好似對這個職業不感興趣了。柯洋也聽說他之前打聽過別的下腳部門,楊平飛有段時間上上下下為他打點,結果仿佛那是一時興起,後來又半點聲息也沒了。


    柯洋搞不懂旁輝想要幹什麽,看就憑他之後想要跳出這個部門,柯洋就覺得旁輝恐怕也是受不住了。也是,花十年功夫照顧個小屁孩都受不住,天天麵對個油鹽不進的非正常人,旁輝又不是保姆,再強大的兵也不耐煩。


    旁耀又不找痕跡地把兩人的關係拉了一把,接著就聽柯洋說:“副市長來這裏是——”


    重點來了。


    旁耀的身體僵了一下,非常短暫,他麵向柯洋的臉色半點沒變,隻是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柯大哥,您記得當年那樁案子嗎?就是那個特厲害的法醫,據說被判用催眠術的那個?”


    柯洋的心裏也是一跳,沒想到旁耀一提就提到了他的工作範圍上。


    他點了點頭說:“記得。”


    “孟哥說,他這次來見薛警監就是為了討論討論這個人的,當年這個人也在b市破過一個案子,孟哥覺得有疑點,就托我給搜集了些資料。”


    柯洋有些疑惑,要搜集b市那樁案子的資料也應當是趙翔去搜集,他一個副市長摻和個什麽勁?


    旁耀的心髒跳動在加速,但是臉上卻半點表情也沒有。“本來我是不管這個的,就之前吧,一號線地鐵那兒出了個事,有個孕婦死在地鐵站裏了,胎兒早就成形了,差點兒一屍兩命。結果等到趙隊到的時候,現場已經被一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法醫和我們120兩個醫生控製住了,要不是那個法醫現場指揮剖腹產,那個孩子也得搭進去。就那一起家暴案,報紙上也登了的。”


    柯洋知道這起案子,因為事發地點人流量大,就算報紙不刊登,當時在場的人也把畫麵紛紛拍下來傳到了網上,在報紙刊登這則新聞之前,已經在網上火了起來。


    “趙隊出警的時候,我就在附近,等他歸隊就湊了個熱鬧,結果你猜怎麽著,我發現參與這個案子的那個法醫,在約莫十年前入獄了,而且在更久以前,還在我b市破過一起情節嚴重的連環殺人案。”


    那個時候旁耀還沒有走馬上任,對從前的事不太熟。因為旁輝的緣故,他特意關注了一下那個和旁輝並行的法醫,並沒有意識到現在見到的沈晾就是那麽多年前的沈晾。後來在來n市的路上,他翻微博搜新聞,發現了不少因為地鐵孕婦死亡而冒出來的評論。手機拍出來的畫麵甚至比監控的還清晰了那麽幾分,他就想起來了。


    當年b市發生過一串連環殺人案,旁耀雖然當時不在b市,還是天天能從各種渠道得到b市的消息和各大事件的走向,那起案子一出來,就得到了社會各界廣泛的關注,結果拖了整整兩個月,半個凶手的影子都看不見。當時沈晾隻在他所待的地方有那麽點兒名氣,大隊隊長是個特愛鑽營的人,沈晾被借花獻佛般貢了上去,對這個案子死馬當活馬醫。


    誰料到這個年紀輕輕還沒成年的法醫,一看現場就說:“下一個被害者,在一個星期內就會出現。”


    誰信啊!


    在場那麽多法醫,手裏那麽多資料的警察,都沒法確定凶手下一步要幹什麽,結果沈晾看過幾個現場後的第四天,第五個被害者的屍體被發現了。


    沈晾夾在一堆法醫和警察之間,揣著雙手走了一圈,然後對現場那個已經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的小女孩說了兩句話就被擠了出去。這麽大個案子,辦砸了丟人丟職,但是要辦好了也是立馬升官的事。現場留下的小女孩作為重要的目擊證人被立刻帶走了,結果醫生說她精神崩潰,幾乎什麽都說不出來。


    當時的b市市長聽說沈晾這個人也來了,而且一語中的,心裏就有點想法,讓當時的刑警大隊隊長去跟沈晾交涉。結果沈晾說:“不會再有下一起了,一個星期內不破案,就抓不住他。”


    又是一個星期!


    他們折騰了兩個月,連罪犯的影子都沒抓住,怎麽可能在一個星期內破案!隊長有點兒火大,但是市長都說了多問問這個小鬼的意見,他就多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小姑娘告訴我的。”沈晾說。唯一和案子有關的小姑娘隻有當時現場的那個小女孩,別人怎麽問都問不出來,沈晾難道還能問出個前因後果?


    沈晾沒有多話,隻是說:“給我兩個人,帶槍的。”


    隊長手下的人不少,就給了沈晾兩個。他就想看看這個架子端得老高,還沒有正式入職的小法醫能在一個星期裏給他弄點什麽出來。再說回來,反正他也沒有入職,案子破了功勞還是隊長的。


    沈晾身邊跟了兩個人,就算是得到了許可,法醫辦公室也讓進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解剖前麵的四具屍體。這個行為讓其他的法醫和警察都有些膽寒。白天那些人都熱鬧哄哄的對屍體多加討論,沈晾根本進不了解剖室,也沒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解剖,他就一個人半夜裏去解剖室解剖,把晚上巡邏的小警察嚇得三天沒睡好覺。放置時間最長的屍體都有將近三個月了,在水裏泡了一個月才上來,全身腐爛,四處是寄生蟲的洞穴。近期的屍體好一些,死狀也都很慘。他們身上有些痕跡固留著,有些痕跡卻已經在解剖中被抹消了。沈晾一個人在解剖室裏花了兩個晚上解剖了五具青白色的屍體,在別人各異的目光下帶著兩個警察離開了警局。


    幾個法醫回解剖室一看,解剖室裏幹幹淨淨,所有的屍體都用最細的針法縫合,頭發順暢,麵部清爽,做得比入殮師還好。


    許多人都說,沈晾對死者比對生者還要恭敬。


    結果算上解剖的兩個晚上,沈晾花了三天時間就把案子給破了。


    “五具屍體四具女性一具男性,第一具為男性,其後均為女性。死亡方式統一,第一具屍體身上有一顆牙齒,初步估計是凶手遺留……”這些都是現有的資料,他們對於凶手唯一的把握隻有一顆牙齒,根據齒質點推斷凶手年齡在三十至三十三歲之間,男性,b型血。但是沈晾直接就得出了更確定的外貌特征:“三十四歲,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四至一米七六之間,左撇子,拇指扁平寬大。”


    這樣的人在案子發生的b市周邊實在太多了,要這麽去找,無異於大海撈針。然而沈晾卻說出了其他的特點。


    “殺第一個男性時凶手經驗不足,造成了屍體身上大量抵抗傷和約束傷,而且是先用鈍器致人死亡,再沉溺湖水。之後的幾起,全都是窒息致死,身上有性|侵痕跡,其中第二至第四起受害人與第一個受害者有性關係。”


    連環殺人案一般都有一個特點是受害者之間都有所聯係。之前警方努力從家世、生活經曆、外貌等方麵尋找被害者的共同點,卻沒有意識到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是這樣。幾個女性之間幾乎沒有見過麵,而第一個受害者與其他的女性之間的關係都止於五六年前,幾乎已經沒有痕跡了。連警方都沒有找出男性受害者和其他人之間的關係,沈晾是怎麽找出來的?他們隨即想到了最後一個受害者和第一個受害者之間的關係。


    沈晾漫不經心地用腳碾著地麵上的一個小石子,像是個還在校的大孩子:“第一個受害者和第五個受害者也過性|關係,凶手和第五個受害者同居過一段時間,沒有性能力。”


    性無能?性無能怎麽實施性|侵|犯罪的?


    沈晾搖了搖頭:“用工具的也是性|侵,死者□□破壞嚴重,周圍沒有留下精|液和指紋,如果真正的目的是實施強|奸行為,一般人做不到這麽理智謹慎。他犯的這五起案子,全都是為了報複。”豈止是破壞嚴重,幾乎從肚臍到大腿,幾乎沒有可以看的地方。


    犯人歸案之後,一經審問,一切都一目了然。


    就像沈晾在隊長麵前的桌子上隨手擺出的幾個文具一樣。


    他將幾隻筆分別當做受害者一二三四五,再用一瓶墨水當做凶手。他把第五支筆和墨水擺在一起,接著將第一支筆和第五支筆並在了一道。


    第五個被害者是個寡婦,帶著一個孩子。她和凶手搭夥過日子,一直沒有領結婚證,卻又有夫妻之間的感情。兩人在一起之後她才知道對方性無能,心裏就升起了動搖。那時候“墨水瓶”為了賺錢養家和自己的親戚南下打工去了,這個時候“第一支筆”就入侵了“第五支筆”的生活。他們隻發生過一次關係,背後有身家有情人的“第一支筆”就離開了,而殺人案開始發生的時間,正是凶手回到b市後不久。由於凶手南下的時間距離當時已相當長,兩人又沒有夫妻之名,更沒有夫妻之實,他們都沒有考慮到這個已經不在b市的人。大隊隊長有些尷尬地問沈晾:“為什麽你說他不會再犯下一個案子?為什麽一個星期不破案就抓不到他了?”


    沈晾涼涼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他已經報複完了。”


    第二個受害者和第一個受害者之間相隔了很久,凶手在殺了男人之後又將所有和他有過性|關係的女性全部性|侵並扼死。到最後,他的手法已經非常熟練了。


    跟著沈晾的兩個警察,用子彈打廢了凶手的一條腿作為正當防衛,這場聲勢浩大的案子就這麽落下了尾聲。凶手沒有等到接受審判,他被手銬銬起來之前奪過一旁警察的警棍,好幾把槍立刻舉起對準了他。他大笑著衝向了其中一個警察,被當場擊斃。


    旁耀就是從那個案子上知道了沈晾,而沈晾當時因為那樁案子還進了省法醫廳的眼,許多人打著這個高材生的主意。在車上知道了沈晾的身份之後,旁耀立刻就想起了這件事。


    旁耀在車裏查看沈晾的資料,越來越覺得當時在地鐵裏的人就是這個法醫,但是他是怎麽從監獄裏出來的?他不斷告訴自己旁輝的任務人不一定是沈晾,但是在旁輝說“解除危險”的時候,旁耀還是意識到對方的任務人就是當年這個已經入獄的法醫——而且,還出獄了。


    “我後來跟趙哥查了查吧,發現這個人已經出獄了。你說他都出獄了還不好好安安分分的隱姓埋名,非得跑出來,現場要不是有監控和大量的目擊者,說不定又會被當成背鍋的……”


    柯洋聽到旁耀的話頓了頓。盡管沈晾離開了監獄,但他還是默認這個人有罪。這是留在他腦海裏非常深刻的印象,不論沈晾的出獄意味著什麽,他的身上就是有這樣一個汙點。但是旁耀的話卻讓他意識到了一點兒什麽。


    旁耀說:“嗨,扯遠了,孟哥覺得吧,這個人的經曆還是值得研究一下,所以……”


    旁耀的話說到一半,一聲隱約的“啪”突然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旁耀和柯洋幾乎是同時愣住了。那聲“啪”非常淺,而且穿過了層層牆壁,到了這裏已經力竭,但是旁耀柯洋時刻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那一聲響讓旁耀都頓了一下。這一下的破綻非常明顯,柯洋雙眼一瞪,喝道:“……槍聲!”


    旁耀來不及說話,麵前還沒有徹底走進按摩室的柯洋立刻衝了出去。旁耀在他身後叫了好兩聲,最後咬咬牙,一邊追一邊拿起耳麥,低吼說:“柯洋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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