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打生死擂台的地下拳擊場足夠讓警方頭疼好一陣子了,更別說這事情還通過層層錯綜複雜的關係牽連到了吳不生身上。這讓王國更加感到莫名的鬱悶。


    之前在旁輝和王國的努力下,對這個案子恢複了點興趣的沈晾,此刻也仿佛是落井下石,王國一個電話打過去發現他設置了屏蔽,之後的一個星期都沒能聯係上沈晾,王國這才從楊平飛那聽說,旁輝出差了。


    旁輝出差了,沈晾就沒了人照顧,他不接電話這事也有理由了——因為他沒人保護了。王國一邊對自己的邏輯條理滿意一邊心裏罵娘。旁輝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差,是故意報複他前段時間把沈晾用得太狠?


    王國內心很不情願地反思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上沈晾家去捉拿人。


    沈晾這一個星期起初覺得非常安靜,但幾乎不到半天他就強烈地感受到了旁輝不在身邊的那種感覺。就仿佛是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旁輝被挖走的空洞。他想旁輝的體型也未必那麽大,但是他走了之後,卻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向他消失的黑洞裏湧去了似的,讓沈晾有些喘不過氣來。


    旁輝去了一個星期,沈晾才漸漸能夠適應身邊沒有一個時常看著自己的人,幫自己做飯洗衣服的人,給自己熱牛奶的人。


    在旁輝離開的第八天,沈晾撓著一頭淩亂的雞窩起床,懶散地刷了個牙,然後坐到了書桌前。他在書桌前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記起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是什麽。他打開電腦將翻譯發出去,開始敲打日記。沒有敲打上三行,他的肚子發出了“咕嚕”的叫聲,沈晾在肚子發出第十一次叫喚時,才終於不耐煩地起來走進了客廳。他從櫃子裏抽出了一包泡麵,從一直沒有關過的飲水機裏接了水,將麵泡了下去。然後他坐在凳子上呆愣楞地僵了三分多鍾,接著打開蓋子就著還半生不熟的麵呆愣地往嘴裏塞。


    沈晾的目光從麵前的泡麵,漸漸挪到了窗外晾曬的衣服上。旁輝走之前把幾件衣服晾在了那裏,但是沈晾卻沒有將它們取下來。沈晾跟旁輝在一起的八年裏,幾乎從來沒有取過晾曬的衣服。


    那幾件衣服有一大半是沈晾的,隻有一件t恤和一條內褲是旁輝的。沈晾有些呆滯地看著窗外隨著微風不斷搖動的衣物,接著起身拿起了晾衣杆。


    他將自己的衣服和旁輝的衣服收下之後就隨手扔在了沙發上。但當他離開沙發之後,他又走了回來,有些生疏地將自己和旁輝的衣物疊了起來。他疊得很不好看,也搞不懂旁輝是怎麽把衣物疊出方塊形狀的。


    他一直沉思著,也不知思維到底飄蕩到了哪裏。


    旁輝進門的時候,就看到沈晾捧著自己的內褲坐在那兒發呆。他分辨出沈晾手裏的東西時忍不住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沈晾似乎被突然驚醒,扭過頭來用一雙漆黑的眼睛瞪著門口的人。旁輝笑了笑說:“我回來了。”


    旁輝的心情不是很好。他這一趟出去依舊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承諾,但是好歹是有點兒進展了。旁輝從前一直在部隊裏,他雖然也有自己的階職,但是他天生的職責就是服從,因此雖然有不少軍功壓身,卻也一直隻是完成自己的任務罷了,沒有多餘的功夫去發展自己的人脈勢力。現在當他想要另謀出路了,才感到這一切運作起來十分困難。不說他認識的人有限,他的能力也限定了他隻能在這一個圈子裏發展。如果旁輝想要繼續留在沈晾身邊,沒有幾年他沒法給自己定好一個穩定的出路。


    但這一切頭疼的問題在旁輝看到沈晾時都瞬間消失了。他甚至誇獎了一句沈晾疊的衣服不錯。沈晾立刻丟下手裏的東西冷著一張臉走進了房間。


    旁輝:“……”


    旁輝回來之後沈晾的生活條件立刻就改善了。在旁輝發現沈晾竟然吃了一個星期的泡麵時,他忍不住要衝沈晾發火。但是看到沈晾的臉時他又啞炮了。他心裏苦笑著想沈晾真是他的克星,要是他離開了,沈晾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但是另一方麵旁輝又在心裏暗暗地反駁自己,沈晾不是弱智,他自己也能疊衣服,收拾東西,他隻是被旁輝養成了四體不勤。隻要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自己照顧自己。


    這個認知讓旁輝心裏有點不舒服。他把沈晾帶出監獄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沈晾都處於極度自閉的狀態,除了旁輝他沒有理會過任何人。旁輝就像是能進入關著他的黑屋子的唯一一個人,因此沈晾最初幾乎可以算是被旁輝養活的。旁輝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是養大了沈晾一樣,八年的時間足夠讓他生出類似父愛或者兄弟情的感情。當意識到旁輝很可能並不那麽需要自己時,他不禁有點兒希望沈晾依舊如當初的自閉。這種患得患失讓旁輝自嘲地狠捶了自己一拳。


    旁輝回家之後立刻讓沈晾吃了頓好的。沈晾吃飯還是像在數米,他吃完了之後看旁輝將碗筷收拾進了廚房。


    沈晾沒有立刻回到房間,他默不作聲地來到廚房邊上,靠著牆壁看旁輝身為一個軍人的筆直而寬闊的背影。他看了旁輝很久,直到旁輝發現他。


    “怎麽了?”旁輝偏過身看著站在門邊的沈晾。


    沈晾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旁輝感到一股有些尷尬的氣氛漸漸彌漫開來。雖然知道沈晾古怪,也和這個古怪的人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旁輝理應對他的古怪有所應對之策了,但是此刻旁輝卻覺得全身都有些不得勁。他想起這種不得勁是從那個晚上開始的。


    見沈晾沒有任何回答的欲|望,也沒有任何動作,旁輝隻好按下那種尷尬,回過身繼續洗碗。沈晾依舊站在那裏盯著他,先是盯著他的臉,接著盯著他在水中衝洗的手。直到旁輝將所有的盤子都塞進池子裏進行最後的衝洗,他才忽然直起身體走到了旁輝身邊。


    旁輝雖然沒有看他,注意力卻一直放在沈晾身上,仿佛所有的神經都牽在他身上似的。沈晾一直走到了他身邊,雙眼定在他眼睛上。旁輝這時隻能硬著頭皮轉過臉來,看著沈晾。他才剛剛扭過頭,沈晾就忽然抬起臉將嘴唇貼在了旁輝的臉上。


    旁輝一時之間全身都僵住了。水流“嘩嘩”地衝過他的手指,再衝向池子裏的盤子。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全部靈魂都仿佛出竅了。


    沈晾上前了一步,將旁輝逼得更緊了。旁輝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翻身用雙手將自己撐住,濕漉漉的手掰在池子的邊緣。沈晾隻是探身加重了嘴唇貼著旁輝的力道,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他的雙手插在旁輝兩手和身體之間的空隙裏,也撐在水池邊緣。沈晾烏黑的雙眼沒有眨上一下,平靜地看著旁輝,然後在沉默和持續了半分鍾後,他退了回來,深深看了旁輝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廚房。


    旁輝直到他離開廚房將近一分鍾才從窒息中恢複了喘息。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猛烈地跳動著,不知是因為窒息,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他的腦海裏首次像是一團漿糊,對一切都失去了判斷力。他不知道沈晾這是什麽意思……是對他上一次的吻的回應?


    旁輝感到全身都在發熱,他一直到手碰到了滿溢的水才驚醒過來,連忙關了水龍頭。


    直到睡覺前,旁輝都沒有再看到沈晾從房間裏走出來,他也沒有那個勇氣進入沈晾的房間。當他做好心理準備將牛奶端進沈晾的房間時,卻發現沈晾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旁輝楞了一下,隨即想起過去的八天沈晾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想必也漸漸擺脫了這個習慣。


    旁輝將牛奶放在沈晾的床頭,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在黑暗中睜著雙眼。眼前是沈晾靠近他的景象。他能回想起沈晾貼著他的嘴唇的觸感,能想起他轉身時,沈晾的胸膛在他的肩側摩擦,能想起沈晾的腰胯在貼近他時與他的皮帶無聲的碰撞和嵌入……


    旁輝自己都無法厘清在醫院裏對沈晾的那一個吻的含義。但是此刻他卻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不得不仔細思考他的選擇和沈晾的未來。沈晾能用八天時間改掉過去八年的習慣,他也能用一天時間忘記旁輝對他的那個吻。


    旁輝從未展露過自己的感情。他一直像是個朋友、保姆、大哥、父親一樣跟在沈晾身邊,卻同時又是沈晾最危險的監視者。他不知道沈晾是如何看待他的。


    沈晾在八天裏失去了他曾經八年被旁輝養成的習慣,卻回應了旁輝在固若金湯的外表下克製不住泄露出的一絲情感。仿佛是水到渠成。


    旁輝睜眼看著和天花板,一夜沒睡。


    -


    王國接到旁輝回來的消息立刻大喜過望,分分鍾給旁輝去了一個電話。旁輝正在洗沈晾八天換下來的衣物,聽到鈴聲響立刻擦了擦手去客廳拿手機。誰料沈晾正從客廳接了水回來,順手將手機帶到了他手裏。沈晾的手指劃過旁輝手心的時候他的眼睛忍不住顫了顫,沈晾卻沒有看他,徑自走進房間關上了門。旁輝隻好用力按捺住胡思亂想,接通了電話。


    “哎,你可算回來了啊大兄弟。”王國一等接通,聲音立刻響起來。他如今也的確急得快從電話線那頭爬過來了。


    旁輝聽到他這麽迫切的語氣,也感到有些奇怪:“出什麽事兒了?”


    “你趕緊的,要麽你過來,要麽讓沈晾過來。這案子我還真找不出人辦了。”王國的語氣凝重,讓旁輝忍不住皺起了眉。王國不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如果沈晾實在不願意,他不會那麽急切地想要把沈晾揪過來。更何況他自己本來也是個本事不小的刑警,總讓沈晾占了風頭和功勞,沒有顯示出自己的本事,王國心裏也是不樂意的。但是這一次他卻明確指出了沈晾或者他旁輝必須過去。


    旁輝隱隱猜到了些什麽。


    “你跟我說說……”


    沈晾正在看這一次要翻譯的稿子,旁輝在外麵接電話的聲音不輕不重,隻能勉強聽到一些,沈晾沒有理會。然而幾分鍾後,旁輝就敲響並拉開了他的門,說道:“阿晾,王隊那個案子,我們得去一趟。”


    沈晾皺了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旁輝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他懷疑可能有一個‘特殊人物’摻和進來了。”


    沈晾和旁輝都知道這個“特殊人物”指的是什麽——和沈晾一樣有特殊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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