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西南處,國有殤


    暈黃的燈光下,睡夢中的邵永浩貌若天使,頭枕在沙發扶手上稍微側麵朝外,發出均勻而沉穩的呼吸。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神閑氣定,如閑庭閉花,高貴而迷人。這樣漂亮的容貌長在男人臉上太可惜了,木槿自私地假設,邵永浩的美貌應該和她互換。男人不需要生得這樣漂亮,哪個女人見了會不動心?木槿自己就從來無法在心裏拒絕愛這樣一張臉,正是這靈魂的愛經常撕裂著她的肉體,此刻,她的心裏就升騰起要過去輕輕地吻吻他的欲望。


    端著茶杯站在沙發旁邊,木槿呆呆地看著躺在沙發上的邵永浩,一時手足無措,心裏也沒了主意。他這樣躺在沙發上睡一夜,肯定是休息不好的,說不定還會隨時翻身掉下來摔到地上。


    如果把邵永浩叫醒邀請他到臥室裏去休息,等於趕他走讓他回自己的宿舍。無論如何木槿無法向他表達這個意思,她太了解邵永浩了。左思右想還是讓邵永浩就在沙發上睡吧。別把他驚走了就好。


    木槿放下茶杯,輕手輕腳地去拿了條毛毯,小心翼翼地給邵永浩蓋上,生怕驚醒了他。她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在自己的家裏都不敢弄出一點點動靜。一切都做得輕來輕去,悄無聲息。


    然後木槿又去簡單地洗刷了一下,就急忙回到臥室。她把身體平放在床上,把雙手放在胸前,像祈禱的修女那樣,做了個深呼吸,開始等待睡意像潮汐席卷過地球表麵那樣,把這個喜氣洋洋的夜晚凶狠地席卷而走。木槿默默祈禱著,連衣服都沒脫。


    然而木槿還是睡不太著,她擔心邵永浩翻身從沙發上掉下去,又擔心他突然醒來,發現不是睡在自己的宿舍裏會悄悄離去。他喝了那麽多酒,還沒喝杯茶水就睡著了,現在應該很渴的吧?帶著滿腹心事,木槿直到淩晨兩三點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木槿還在夢裏神遊,聽到臥室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公主,快醒醒!”邵永浩故做神秘地低聲問道,“你看現在幾點了?快起來吃飯,別耽誤了上班!”


    木槿的腦子裏還充滿著一堆夢的泡沫,是那種純色調的,直覺性的,沒有孤獨感的夢。夢裏她似乎又到了國外,這次不是和韓峰,神奇的是旅遊,更不可思議的是,她正在和一個陌生男子談情說愛。


    如果是周末,被鄰居家的聲音和意外的電話驚醒,木槿還可以把頭蒙進被子裏,回到那神奇的異國之旅,繼續和陌生男子的綿綿情話。


    可這是邵永浩在門外和她說話。木槿看了眼手表,還有半個多鍾頭就到上班時間了。她跳下床,把夢境一掃而光,動作麻利地去洗臉刷牙。邵永浩早做好了早餐,客廳裏有煎雞蛋的香味。


    “咦,這煎雞蛋怎麽成了雞蛋餅?”木槿坐下來,驚奇地問道。擺在茶幾上的兩份煎雞蛋,雖然還是邵永浩習慣的兩麵煎法,但是都沒有一個完整的蛋黃,蛋清和蛋黃都像渙散的眼神一樣散開了。


    聞著香味還沒開始吃,木槿就很高興地先說了句:“某人煎雞蛋的水平好象嚴重下降了呀。”


    “什麽水平下降,是雞蛋散黃了!我發現你這個小家夥太懶,不知道多久沒去超市購物,冰箱裏都沒剩幾個雞蛋了。還有,你沒發現嗎,”說著,邵永浩笑起來。“你的雞蛋黃都散了!”


    “你的雞蛋,是你的雞蛋!”木槿立刻反應過來,惱了。她把盛雞蛋的盤子往前一推。“你又欺負我!”


    “天地良心!”邵永浩跺腳說道,“我可是從來沒有欺負過你,你說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了?小時候,那些都不算數!”


    木槿不說話。邵永浩也坐到木槿一邊,摟著她肩膀問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喝醉酒說話得罪你了?啊,昨天晚上我說什麽了?”


    說你成老男人了,問我什麽時候結婚。木槿想起來昨天晚上邵永浩說這話的時候,自己心裏那陣激動。都說男人對女人最隆重的讚美是求婚,邵永浩說這話當然沒有得罪她,可是,現在他幹嘛又來問她,難道昨天晚上他喝醉酒說的那些話,現在也都不算數了嗎?


    “昨天晚上你說了什麽,你問你自己啊。”木槿又端過盤子,準備吃雞蛋。


    邵永浩還沒準備吃,他並不著急吃飯,而是側臉看著木槿,眼睛有些壞壞的笑。“那我昨晚幹什麽了?”他不露聲色地微笑著,問道,“小槿,昨天晚上我沒有把你怎麽樣吧?”


    邵永浩衣服整齊,昨天晚上進門以後,脫下西服外套換上拖鞋,身上穿的襯衫都沒有脫下過,連皺都不曾起,躺在沙發上的時候拖鞋都還穿在腳上,除了一覺睡到天亮,估計他連個夢都懶得做,還能把她怎麽樣呢。想來邵永浩這一夜睡得很塌實,一早就起來煎好雞蛋了。


    “你會把我怎麽樣?”木槿知道這是邵永浩故意逗她。她氣呼呼地反問道,“怕是你擔心被我玷汙了你的清白吧!”


    看木槿有些惱,邵永浩又故做懊悔狀歎道:“這麽說,我又錯過了酒後失身的好機會!”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邵永浩麵前,木槿連句黃話都聽不得,“這當上領導就開始學壞了!”


    邵永浩反駁道:“我本來就是領導,又不是才當上!以前在市局刑偵支隊的時候,我還是你的領導呢!”


    想不到這人也學會較真了。木槿看時間真不早了,就順著說:“對,你本來就是領導。將來還會是大領導,東港經濟開發區都歸你管。”


    “我不會長期在那裏工作,以後照顧不上你。”邵永浩說。


    “到時候我可以調過去的。”木槿低頭吃著雞蛋,想著那是結婚以後的事了吧?邵永浩卻斷然拒絕道:“不行,那個環境不適合你。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東港,向東在縣裏待了幾年,不是也回來了嗎?我過幾年還是要調回市裏來。”


    說到楊向東,出現了幾秒鍾的沉默,因為都在意這種停頓,這短暫的停頓就越發顯著,還是邵永浩繼續說道:“韓峰都結婚了,我越發意識到自己的拖遝。下次我回來,我們一起回家跟父母把事情都說清楚。我真的不想再拖了。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等那天我們去領證。好嗎?”


    木槿點點頭。她的生日,媽媽幾乎從來不記得,好象也沒為她過一次生日,邵永浩卻記得這麽清楚,而且要選在這天和她領結婚證。


    不知道是天意弄人,還是好事多磨。還沒有等到邵永浩說的那一天到來,就有天大的事情發生,國家和個人的命運也隨之瞬間改變,五月十二日,震驚全國的西南大地震發生了。


    木槿有午休的習慣,午休後總是有些不太清醒。


    下午上班後,如果沒有急於要處理的工作,木槿習慣先上網瀏覽一下新聞,清醒一下頭腦。第一眼看到西南發生八級強烈地震的新聞標題的時候,木槿還沒有反應過來。新聞總是新聞,文字乏味,數字枯燥。大部分的新聞與個人無關。即使是世界上某個地方發生了重大事件,也感覺遙遠而陌生。


    然而這是中國西南啊,是自己的同胞,五月十二日十四時二十八分那一刻,八級強震襲來,中國西南大地顫抖,山河移位,六萬多人頃刻間喪生!畫麵展示的地震災區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生離死別。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破壞性最強、波及範圍最大的一次地震。此次地震重創約50萬平方公裏的中國大地。


    這不是可有可無的新聞,是天災人禍,還有三十幾萬人在地震中受傷等待救援,更有近兩萬人失蹤……


    木槿給邵永浩打電話,始終在通話中。知道他有好幾個手機,既然他在通話中,打另外幾個他也沒法接吧?


    木槿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打進去。


    “西南地震了!”她開口就說。


    “我已經知道了。”邵永浩焦急的聲音。“前天我和韓峰通話的時候,他正去西南追捕兩名逃犯。不知道回來了沒有?我還沒顧上打電話問他。小槿,先掛了電話吧。我這裏正忙著……”


    韓峰去了西南?木槿的心呼地提到了嗓子眼。同事之間相處久了,不管中間有過多少摩擦,有些人會變得比親人還親。韓峰調走後,木槿和他之間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親密了。


    木槿立刻撥韓峰的手機號碼,急於聽到他的聲音。如果關機或者開著沒人接,那就壞事了。


    響了幾聲才有人接,木槿聽到韓峰的聲音差點哭出來:“韓峰,韓峰!你沒事吧?”


    韓峰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我現在跟當地十多萬人在廣場避難,因為還會有餘震,山體跨塌和滑坡,還有泥石流……”


    “你快回來吧!韓峰…….”木槿握著手機,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災區畫麵,眼淚滾滾而下。


    西南處,國有殤。從這一天開始,央視各頻道輪流二十四小時向全國人民播報地震災區情況。為表達全國各族人民對西南大地震遇難同胞的深切哀悼,國務院決定,5月19日至21日為全國哀悼日。


    很多人自發去了西南地震災區做誌願者。捐款活動全麵自發而有序地進行,救災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地震災區。然而遠水救不了近火,災區等待救援的形勢非常嚴峻。


    幾天後木槿接到邵永浩的電話,當然不再是和她商量領結婚證的事,而是通知她:


    “我馬上要走了,小槿,這次的昌臨市公安係統抗震救災救援隊由我帶隊。跟你說一聲別擔心啊。你在家多保重。可能一個多月以後就能回來了。”


    木槿淚眼朦朧,無言以對。隻是嗯了一聲。


    半個小時以後木槿接到通知,全體集合到高速公路入口處列隊,為公安係統赴西南地震災區抗震救災救援隊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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